第171章 迷霧重重
楊柳。煙雨樓。
這兩個諧音幾乎沒有一點相似的名字,卻構成了袁葉離心中最大的謎團。她這次找楊柳,還是走的燕兒的路子。兩人相約在了城中一間茶館,不少茶館有茶道老師,大家小姐定期會來聽課。楊柳竟然答應了,袁葉離不知道是出自什么理由,但這樣卻方便不過。
這家茶館有包廂,專門給客自己泡茶,袁葉離在要求相應的用具以后,侍女就離開了房間。她看著桌上的茶具,覺得心情頗為復雜。
白鷺守在門外,她想單獨試探這個人,看看她的意圖……究竟為何。
事情已經查得差不多,甚至連當初白鷺試探消息那里的底子都刮了出來。告訴白鷺,飛雪山莊里的梁御醫能夠治病的是楊柳手下的人,只不過是做了偽裝。白鷺不是那種會雞同鴨講的人,幾句復述袁葉離就想起了那個人是燕兒。
要么有人故意嫁禍于楊柳,要么這件事的主使就是楊柳。如果是前者,那么今天的見面她們會開開心心發生不了什么;如果是后者,那么這就是所謂的鴻門宴了。
袁葉離沒有動杯,她還未開始泡茶,所以暫時沒得喝。
就在她想到這里的時候,需要她泡茶的人到了。門開,掀簾,除此以外,室內寂靜無聲。袁葉離抬眼,一瞬間幾乎有被震懾的感覺。
今日楊柳不穿紅,身上只有白色。裙邊繡了繅絲花的紋樣,看起來清雅動人。瞧見那紋樣,她沒有說話,一立刻明白了楊柳的來意。她從來沒想過騙袁葉離,穿了這樣的衣服,就是為了證明——楊柳就是那個局后的人。
她是送給她繅絲花的花魁,她是送她上雪山去死的那個。
只需要一件衣裳,就解釋了所有。
楊柳坐下,雙眼望向她,眼中透露出的依舊是那種銳利,美麗得驚心動魄。袁葉離打量著她,心中還在衡量,面上卻沒有露出痕跡來。兩人相對無言,如果有侍女在,一定會認為她們相識多年,只需要這樣就可以交流。
“你會泡茶嗎?”
先開口的是楊柳,她突然拋出一個問號,讓袁葉離有些不知所措!耙郧皩W過!
隨即袁葉離發現情況不對,于是她反問:“你會嗎?”
楊柳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會!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袁葉離意料。但現實就是如此。像楊柳這樣的花魁,往往培養多年,這樣才能用來招待更高級的客人,比如……入幕之賓。所以楊柳在琴技上或許會不如袁葉離,但茶道怎么也不可能與她相去太遠。
行云流水,這個詞語用來形容楊柳的動作再適合不過。楊柳坐直,開始泡茶,幾個轉手之間,茶水落在七八個小小的杯子里,每杯分量相約,濃茶飄香,可見功夫。楊柳的聲音傳來:“怎么,不敢喝一杯?”
她的聲音是動聽的,但卻有種侵略性,在侵略性之中,卻又透著誘惑的味道。
“此言怎講?我只是看愣了而已!痹~離舉杯,大方地一笑,溫婉得透出幾分成熟味道來。
難怪她會是花魁,袁葉離心中想。
兩個人舉杯,均不知對方在作何打算。
“你可知剛剛那一套里,用的是什么典故?”
“不知,還望楊姑娘解惑。”
楊柳喝一口茶,煙霧模糊了她的表情!霸浻幸粋將軍,他很得天子的信任,為他攻城略地,最終奪得了天下。但是在奪得天下以后,皇帝遲遲沒有兌現他的承諾,最終甚至因為將軍手握兵權,兩人關系每況愈下,最后將軍被斬首,在城中示眾。”
袁葉離臉色變得蒼白。
“而那座城,”楊柳下了最后一刀:“是將軍當初為他打下的。”
茶室內寂靜到極點,楊柳平淡地倒茶。袁葉離開口:“當今陛下并非打來的天下,而且本朝——”
“嗯,你說得對。我說的話是假的,不過是個編出來的故事而已。不過,我在說什么……袁姑娘豈會有不知道的道理?”楊柳盯著袁葉離,目光直接得嚇人。
狡兔死,走狗烹。
楊柳的意思是,她和衛晟云沒有陪歐陽暮丹到最后。她不是在說別的誰,而是在說曾經的車前將軍,曾經對她表白,曾經與她爭搶糧草,曾經將她抱起來說“她是我的未婚妻”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袁葉離依然記得她死前的模樣,他看起來那樣陰郁,卻仍然在面向她時,露出讓人心醉的笑。他的一言一行都只說明了一件事,他愛她,深愛她?墒窃~離沒有能夠趕回來。
“我很遺憾!彼纳ぷ邮菃〉,不是因為別的原因,而是因為絕望。
她不會不承認這一點,那樣就不是她了。她向來愛恨分明。“但他曾經有過一段好時光!痹谒廊ブ。
比不得上一世的衛晟云和袁葉離,他們那時候一點點好日子都沒過過。一直到了死后,方才知道自己愛的人是誰。
楊柳冷笑一聲:“在虛假的愛情之下?”
“那是她的選擇,”袁葉離也被這個問句刺激了:“請別忘記,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煙雨樓的第一花魁沒有說話。良久,她才道:“袁姑娘,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分受害者抑或非受害者的,只看利益,旁人不會在意你心中想法!
縱然直白,卻是事實。
徐州城比京城更重利,所以在這里長大的楊柳注定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她看得太多,經歷得太多。當你入了那個圈子,你就會發現,想要維持原來的道德標準已經很難了,利益會磨滅一切。
你進了那個世界以后,很久以后回過頭來才會發現,你已經回不了頭,只能繼續往前行。
“我沒有說自己是對的,”袁葉離苦澀地笑。她活過了兩世,年紀恐怕和眼前的人差不了多少。在這樣的問題上爭議,并不會有什么好處。
楊柳挑眉:“此話當真?”
一時被問得愣了,袁葉離沒有講話。
楊柳卻繼續了:“若是真的話,那你就不會將在解開情蠱之后不管不顧的跑去找衛晟云,你難道不清楚情蠱的作用嗎?若是真的話,你就不會在軍中的時候就冷落他,讓他中毒流落在外;若是真的話,你怎么可能在尋人不果以后就回京,而那時他已經斷了一只手了!”
楊柳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仿佛她忽視了給袁葉離下情蠱的人是歐陽暮丹。
在這個姑娘看來,恐怕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是歐陽暮丹受了太多的痛苦,所以就算他傷害別人也無所謂;是歐陽暮丹求而不得,他只是想在死前換取那片刻的歡愉;楊柳是什么人,她心中的道德界限已經不是模糊這么簡單了,早已傾斜向邪惡那一邊。
袁葉離如果跟著對方的思路走,恐怕此刻連反駁都做不到。
“當然是真的,但你說的是假的!痹~離的聲音不自禁高了起來:“我有努力去找他,其他的事只是我沒發現而已,而且情愛之事要講你情我愿,難道強迫別人愛上自己就對了?”
“呵,”她冷笑一聲,往后靠,垂下的黑發有一縷滑到了肩上。就算是純白也只能襯托出她妖嬈的身段:“你和衛晟云假如當真是喜歡他,那么為何不發動?全軍去找人,張貼告示,而只是自己去?”
袁葉離愣了。
楊柳繼續挑刺:“我沒覺得下情蠱有什么不對,”她的聲音自冷酷轉為絕望,盡管高昂著頭卻能看到眼眸中的痛楚:“他都受了那么多痛苦了,他快要死了。袁姑娘,你年紀尚輕,不知道什么叫生離死別!
包廂中一片寂靜。
楊柳抬腿就要往外走。
“……楊姑娘!”
聽得袁葉離這樣喊,楊柳停在門前,沒有去開門。她笑,嫵媚動人:“袁葉離,你還打算如何?——想和我宣戰的話,大可不必!闭f到這樣一句,她回身走到袁葉離身前,彎下腰貼著她的耳朵道:“我楊柳奉陪到底,當然,如若你能堅持下去的話。”
說完,她頭也不回,離開包廂,走出茶館。燕兒跟在她身后為她打傘,依舊沉默不語。她低聲對燕兒說了一句話,燕兒應了,回到煙雨樓中,楊柳的模樣好似什么都未曾發生過,她依舊是那個全樓第一的花魁。
十天之后,那座袁葉離和楊柳待過的茶館被燒毀,有人報官,但最終不了了之。
袁葉離接到這個消息,再次愣住。白鷺小心翼翼:“小姐……”
袁葉離微笑:“無事。”她晃了晃手中茶杯。“既然她楊柳權勢這樣大,可以燒了一家茶館還不被抓住,那么我就設法逃出這個局好了!
逃離?
縱然是白鷺,也看得出袁葉離眼中不是消極,而是正在紅紅燃燒的怒火。她說的全是反話——這個姑娘早已被困局中泥足深陷,而她想要做的,是翻盤,讓楊柳輸得一敗涂地。
是她將她引誘上雪山,是她要害死衛晟云。袁葉離不是善忘之人,每一個場景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只是……
茶香盈滿一室,她舉杯,一口飲下。
像那一日那樣香的茶,卻是再也飲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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