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姹紫嫣紅
衛晟云心知,離了這天闕宮,等著他晟王的就是萬丈深淵。以衛越辰的性格,不會放過他和袁葉離,若不是將他們流放,就是廢為庶人。在這大齊之中誰人都會念的八個字: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那是多么可怕的景象,用人命來砌成的皇權,從來就是這樣的威嚴。
是么?
可他不知的是,在他能看見的地方,衛越辰正細細思索他說的話。帝皇捂著眼睛倒在角落,在他勉力睜眼之時,一把聲音從后殿傳了出來。
“晟王,倘若加上她又如何?”
是麗妃。
李家女兒,當今最受寵的妃子,大齊載入史冊與玉蝶的妃嬪。
她拔出自己頭上的鳳釵,抵在袁葉離頸上,笑得肆意張揚,直如春日時百花,是姹紫嫣紅的美。
袁葉離使勁想要反抗,可是麗妃力氣比她想象更大,她只得道:“你莫要理她,殺害王妃是大罪,她不會做的!”
慌亂之中,她只想得出這么一句話。可是此時他們都忘了,朝中律例,向來由君主所定。
衛晟云在看到袁葉離的一瞬間,就失了心神。剛剛那尚方寶劍與袁葉離重疊在一起,仿佛奪走了他的神智。他們還是要失敗,而且輸得比前世更早。
他冷笑:“你怎么也來插上一腳?”
先是讓袁家失了重心,再是拿王妃來威脅他。麗妃微笑:“現在人在我手里,晟王!
她大約是以為他已經失了氣力,連一個女人也打不過。衛晟云在短劍收回,然后以極快的速度推開了麗妃,拉著袁葉離往外而去。
衛越辰坐在殿中,久久沒有說話。他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麗妃問:“皇上,可要派人追他們?”
君皇苦笑:“不必了。”他又道:“不要對晟王下手,讓林福進來收拾!
麗妃驚道:“可是陛下!”
“沒有可是!毙l越辰斬釘截鐵:“你出去吧。”
衛越辰看起來仿佛很累,他起身走向自己的座位,心中唯一的一個念頭是,必須維持自己在他人面前的帝皇威嚴。是啊,王位,他千辛萬苦才得來的東西,怎么能這么容易被搶走。
宮外寂靜甚至不曾傳來蟬鳴,夏日的酷熱漸漸顯露出他的威力。
在離開的過程中,袁葉離覺得好冷,但卻能感覺到,汗水漸漸染濕了那薄薄的衣裳。袁葉離沒有問發生了些什么,因為她正在用自己的手帕替衛晟云止血。
衛晟云額角冒汗,剛剛的一場打斗,他并非損傷全無,只是硬生生壓了下來。他的左臂上是好長一道傷口,不深,但血染紅了半只衣袖。袁葉離的手帕不夠用了,她就翻出了外套,那薄薄的外衣緊緊裹在手臂上,卻于事無補。
衛晟云唇已蒼白,因為失血,也因為虛弱。他仍然微笑:“我在軍中受過更重的傷,你不必擔心。”像是不知道,這話只會令袁葉離更心疼。
她沒有問。
問問題是以后的事情,她現在焦急得分不開心情來想這些,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為何馬車這么慢?為什么他們還沒有回家?
衛越辰,她的父親,麗妃,華佳怡。這些全部都是問題,到底是怎樣的局勢,才能形成——那尚方寶劍指著衛晟云的吊詭局面?墒谴藭r此刻她被那血慌了神,只想知道衛晟云到底有沒有救。
終于,馬車到了。
袁葉離扶著衛晟云下車,隨即引來一陣驚呼。衛晟云被扶入屋中,府中的太醫正是余太醫,他慌忙指揮丫鬟和藥童止血,此時此刻袁葉離只慶幸皇恩浩蕩,現在他們不必從宮中找太醫來。
這句話真是諷刺。
白鷺捧上熱水與毛巾,替袁葉離擦了汗,在她耳邊低聲道:“信已經送到了。”
袁葉離點點頭,神情呆滯,再也笑不出來。她不曾想到這件事會變得這樣復雜——不,事情原本就很復雜,是他們想得過于簡單。兩世那把劍都要了人命,上一世是她,這一世可會是衛晟云?
一想到要失去他,那恐慌幾乎叫人撕心裂肺。袁葉離沒有進去,她不敢進去,只是等待太醫出來,告訴自己最終的結局。她忘了,只是區區受傷,還不至于取人性命。
凌太妃就在這個時候趕到。
她一入屋中,就開始罵,即使秋鳶一直在旁邊勸慰她!澳氵@個女人把我兒子怎么了?”她尖叫:“是你勸她去見皇帝的吧?”
袁葉離沒有回答。
秋鳶試圖勸解她,可是這個丫鬟被凌太妃一手推開,跌在旁邊的地上。她冷笑:“我就知道,那麗妃沒能殺了你,真是好運氣。”
袁葉離猛然抬頭:“你知道麗妃?”
凌太妃與麗妃都是宮中之人,眼前這個女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袁葉離立刻抓住她的衣袖,一雙眼睛直白得讓人想躲:“你和麗妃說過話對不對?”
凌太妃這才發現,自己露了行跡。她慌忙道:“我和她是否說過話,和你這個毒婦又有什么關系!”她撇下袁葉離,然后匆匆進了內室。
麗妃,麗妃。
李家女兒,令華佳怡失寵,現在看來,還曾經向皇帝說話,看樣子借皇后懿旨找她來宮中的人也是她。袁葉離越想就越是慌亂,她腦中的線索拼不成一幅完整的圖畫,最后她能想到的,還是衛晟云被劍指著的那一幕。
情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它能令一個人的神智土崩瓦解。袁葉離想不到,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只能確認自己還在晟王府內,而不是已隨衛晟云去了陰間。
她一步步地鼓勵自己往室內走,看到凌太妃正趴在床邊哭喊,余太醫則在寫脈案。衛晟云的傷不止一處,只是那深色的衣袍遮住了他的傷口。袁葉離走到床邊,然后還沒有說些什么,就被凌太妃打了一巴掌。
白鷺下意識就要上前,可是凌太妃已經咒罵起來!叭缛舨皇悄,我兒子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不得圣心,還沒了大將軍的位置?”
她瞪著她,看似又要打第二次,袁葉離抓住她手臂,竟然發出了一聲冷笑!敖袢瞻l生之事,太妃恐怕再清楚不過!
凌太妃愣住了。
一個人不可能沒心沒肺,她就有弱點。被人掀開了底,凌太妃不由得愣了一愣。
袁葉離繼續講。
“沒了大將軍的位置?太妃只怕是連時局形勢都分不清。這個大將軍若是做下去,不是流放,就是死刑!闭f到死刑二字,袁葉離面上表情卻極為平靜!爱斎,現在或許也差不了多少。”
“圣心,呵,”袁葉離笑,她將額前的碎發往耳后塞,隨后道:“這圣心,又怎可能一直系在某人身上?”
凌太妃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她看起來年紀不大,只是剛剛嫁人,看起來只是有幾分風情,卻沒有成熟女人的味道?墒撬纸o人一種感覺,她沒有看起來那樣單純。“那……”她有些結巴,知道自己要反駁對方,卻不知要如何說。
“你若問我發生了什么,”她不再自稱葉離,而是直接用我!拔乙膊恢。但我知道一件事……”她的目光隨著話音落在遠處,仿佛已經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凌太妃不由得問:“什么?”
“在這種時刻,太妃還在胡攪蠻纏,實在是不明智之舉!痹~離微笑,口中吐出的話語卻如同詛咒。凌太妃退后一步,心中覺得恐懼。
是這樣的,做壞事的人,總是能找到百般借口為自己開脫,她們即使覺得自己理虧,也必然不會在口頭上認輸。因為他們習慣了要面子,無論心虛還是怎么也好,他們也要虛張聲勢,以維持自己的面子。
“你這個人,簡直胡說八道!”于是凌太妃拋下了這樣一句話,最后離開的身影,卻似落荒而逃。胡說八道么,袁葉離不想聽。
這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今日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袁葉離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她送余太醫出去,然后屋中只剩下她與衛晟云兩人。她緩緩往床邊走,然后伏在床畔,因為覺得天旋地轉。
“阿離,”衛晟云撐起身:“今日之事頗為復雜……”
他正待往下說,卻見袁葉離抬起頭,然后拉過他的肩膀湊近他道:“不要說話!彼穆曇魤旱媚菢拥,在這無人的房中聽來尤為曖昧。然后她主動吻上了他。
是主動而非強迫,是熱情而非反抗。
房中寂靜,他們都只能聽見對方呼吸的聲音。
袁葉離第一次主動吻他是在今日,他差些因那劍而亡之后。袁葉離感受著他的溫度,仿佛要這樣來說服自己,眼前人還在她身旁。上一世衛晟云的毒沒有解,他失去了她,而這一世情蠱已解,所以他還留在她身旁。
她是這樣恐懼失去了對方,見血的瞬間,袁葉離甚至已經有了弒君的心。
衛越辰之事有什么要緊,麗妃要上位又與她何干。
她怕眼見未必為實,只有這樣的舉動才能讓她確認,衛晟云仍然好好地留在這個世界上。夜色已深,清涼若水。袁葉離大約會永遠記住這一日自己的感受,她曾經受過傷的愛情,被修補完整擺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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