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哀鴻遍野
衛晟云到了軍中,而袁葉離臥床不起。太醫搶救了整整兩日,才將一個已經和紙娃娃沒有什么兩樣的人救了回來。在那以后,整個京城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當日他們所見到的那個衛越辰,還有幾分一國之君的模樣,如今卻是早已不同了。
先是皇后被廢,再有麗妃獨寵。衛越辰徹底陷入了麗妃的溫柔鄉中,每次上朝,都不聽忠臣勸告,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每日一下朝就往后宮趕。幾次言官諫言,不是被貶官,就是被下獄。還有甚者,直接撞死在金鑾殿上,也不曾博得皇帝絲毫同情。
有人寫了詩句來諷刺皇帝,不出三日,就被抓住,下令斬首,卻無人敢說一個字。在這朝堂之上,誰不是鑒貌辨色的墻頭草,利益便是唯一的判斷準則。袁葉離不曾想過,原來一個君主昏庸起來,可以到如今這個地步。
袁浦陽好似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朝中簡直是哀鴻遍野。先是言官之禍,稍后若有人敢說麗妃一句不是,或者幫皇后說話,換來的就是長達數月的幽禁。衛越辰看文官不順眼,但凡有人向他啟奏國庫之事,就又要遭殃。
為何是國庫之事?
只因麗妃宮中的珍寶,甚至比昔日的鳳棲宮更奢華。國庫入不敷支,可是為了麗妃的一個笑容,衛越辰依然義無反顧,只是越發瘋狂地往各國百姓征稅,直到整個齊國苦不堪言。
何謂一意孤行?衛越辰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衛晟云去了軍中,竟然還算是安全的,因為衛越辰看起來越發像個昏君。再也沒有人盯著晟王府看了,因為每日清晨,各家都是用送老爺下獄的架勢來送他們上朝。只要一句話說得不對,直接被掠奪了所有權力,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皇帝手下的暗衛,更是成了京城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他們為帝皇暗殺那些不能下獄的人,一時之間人人自危,無人出來呼號反抗,因為齊國和平了太久,沒有人記得起義到底是什么名頭。
先帝辛辛苦苦守衛的江山,一朝傾頹,恐怕即使說明日皇帝就會將整個朝廷的文官都殺光,恐怕也不會有人有異議。如今京城中的說書人早躲起來不做生意了,誰知道什么時候,皇帝就會想起他們這些說文解字的,然后給他們一個文字獄。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袁葉離和衛晟云曾經最糟糕的猜想全成為了真實,仿佛在對他們說,衛越辰不是命定的那個天子,他天性殘暴,根本不堪做這齊國之主。
袁葉離每日都在府中聽著,外間又有多少官員被勒令不許上朝。衛越辰看起來好像是開始了新一輪的權力清洗,可只有袁葉離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麗妃。
如今宰相越發被看重,早有人說他生了個好女兒。麗妃被人說是禍國妖妃,如今誰都能說出幾件關于麗妃如何受寵的事情來。比如為她一把火燒了新建的寧樂臺,只為要看那火光映照著她的笑容。又比如皇后娘娘從宏國帶來的奇珍異寶,盡皆送到麗妃娘娘跟前,供她玩樂。
是,寧樂臺。這臺建得無比奢華,可是它建了,卻不是用來賞玩的。在建成以后,衛越辰立刻下令一把火燒毀了它,那美麗的亭臺樓閣,就這樣毀去,兒戲得仿佛那不是齊國的民脂民膏。當日麗妃入宮時,誰曾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畫面。
人人都以為,皇帝會一直寵愛華佳怡,那御花園中一曲傾心的美麗傳說,早已被編成了話本,受盡閨中女子喜愛。可是如今,那話本還在賣,故事的主人,卻早已被囚禁深宮。
而華佳怡,如今還在那鳳棲宮中。然則協理六宮之權,早已到了麗妃手里,屬于皇后的鳳冠,只要麗妃說一聲,就能給她戴。可是沒有人敢說他們一句不是,敢說的不是死了,就是已經被下了天牢。
袁葉離沒有猜錯。
衛越辰可以排除滿朝文武的反對,封華佳怡為后,他自然也能不顧言官冒死上諫,寵愛麗妃。這個夏日,天牢中發臭的味道,恐怕早已引來了大批蒼蠅。而衛晟云在軍中操練,時不時就寄一封信回來,卻也只有兩個字:平安。
那一日尚方寶劍之事,就如同一切的開始。皇后當日是如何早已不重要了,因為這與目前局勢并無任何影響,麗妃已經上位,這個國家即將滅亡。
與此同時,李琦之位越發的穩固。皇帝如今只信任他一人,每份圣旨都要給他過目,他們父女兩人可以說是把持了京城中的所有權力,而衛越辰卻恍然不覺。
衛越辰?是,他是這個國家的君主,但顯然已經淪為昏君。他不再走那仁善謙恭的路子,而是以武力壓制。誰敢多說他這個皇帝和麗妃一句話,等著他們的就是凄慘下場。沒有人敢開口,是啊,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豈止千里,京城的動蕩,帶來的是全國性的影響。
前生不曾有過這樣境況,是否因為她與衛晟云不曾向衛越辰攤牌?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袁葉離一往下想,就仿佛碰到了什么不曾知曉的秘密。她不知自己應該如何做,她斗過內宅試過和一個組織相抗,可是如今,他們是這樣無力。
袁葉離也想像以往那樣,立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然后開始暗地里籌謀她的局,最后順利翻盤。可是如今,她力不能及。衛晟云的信被她收集起來,她每時每刻都在擔心,這會不會是他的遺言。
袁葉離不想見到抬回家中的一具棺材,每當想象她抱住衛晟云不斷呼喊,卻再也無法喚回他的那個畫面,就不由得一陣心痛。
她坐起身,知道自己應該洗嗽。但她不想動,兩眼望著前方,好似混入了魚目的珍珠。隨后秋鳶聽見聲響,走進門來。她捧著洗嗽的用具,放在床邊的矮柜上,瞧見小姐這個模樣,只覺得有些心酸。
秋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卻知道一定是極為殘酷的事情。所以才會迫得她在這個時候,露出這樣的神態,仿佛只要有人再多說一句話,她就會離他們而去,魂歸于九天之上。
她忍住勸慰小姐的心情,只是撈起毛巾,去擦她的眼角:“小姐,該起床了,春燕準備了你最愛吃的早點。”
早點?袁葉離聽見了這兩個字,但她不想動。穿什么衣裳吃什么早點,可重要么?重要不過抄家滅族,或者他最愛的人沒有等她就過了奈何橋。
她終于起身,秋鳶松一口氣,連忙去服侍小姐穿衣著裳。就在袁葉離穿戴整齊之后,秋鳶聽到小姐開了口。
那聲音空洞而無力,秋鳶無法將這聲音與從前那個聰慧的小姐聯系起來。
“明日你們拿著我的信,投奔到夏家,夏薇會收留你們的。”袁葉離說:“或者留著我給你們的錢,去開個店,或者什么都好。”
秋鳶震驚:“小姐?”
袁葉離微笑。這是數個月以來,秋鳶第一次見她笑。“春燕不是一直說要開個館子?白鷺可以到她店里去做工。秋鳶,你女紅不錯,拿著你在袁府中學過的那些花樣,去當繡娘會有好前程的。”
這回秋鳶不是震驚了,她是哭喊:“小姐!”
她撲通一聲跪下,聲音讓人懷疑她的膝蓋就要穿了。“小姐,你為何要趕我們走?”
袁葉離看著扯住她裙角的秋鳶,不由得愣了。“不是趕。王府現在留不住你們了。”她道。簡簡單單一句話,可是背后隱藏了無數血淚。
現在朝廷情況已是如此,拖累到旁人只是遲早的事情。她道:“可是不舍得王府的月錢?你們不懂,在那里……”
“秋鳶不是舍不得月錢!”秋鳶反駁:“奴婢不會走,春燕和白鷺也不會,哪怕是小姐想要敢我們走,奴婢也會尋法子找回來!”
袁葉離愣了。
秋鳶站起身,替袁葉離披上衣裳。她笑:“抄家滅族又如何,奴婢本來就是無父無母之人。”她說話的語氣,不像是一個丫鬟。“是小姐給了奴婢一個家,奴婢這條命,本來就是小姐的。”
她為袁葉離綁好了外衣上的結,最后道:“小姐在那,奴婢就跟到什么地方去。”
很久很久,袁葉離才道:“好。”
她低下頭,苦笑:“能遇到你們真好。”
出了客廳,用完早膳,袁葉離似乎又恢復了精神。這時卻見銘一入了屋,向袁葉離行禮。袁葉離道:“你有何事?”
銘一看起來風塵仆仆。他本來就是負責王府中事務,不會隨衛晟云出征。但瞧著他一身風塵的模樣,顯然是剛從軍中回來。這些日子,衛晟云都在操練軍隊,卻沒有帶兵的消息。袁葉離心知情況不對,但看銘一的模樣,倒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銘一道:“王爺寫了一封信,命我送來給王妃。”
信。數個月來,衛晟云的信都只是簡簡單單兩個字:平安。直到如今,這信似乎終于是有內容的了。銘一珍而重之地從包裹中取出一封信,遞給袁葉離。可是其中仍然是平平凡凡的兩個字:
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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