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當年初見
帳篷簡陋,連遮風擋雨都幾乎不能。宏國的帳篷式樣和齊國不同,架起來不穩固,可是收起來很快,就是個宜逃命不宜居住的樣式。旁邊有兩張被褥疊起來,就算是被窩了,連枕頭都沒有。宏國軍隊內人人都看不慣他,自然就是這樣的待遇。
如果只是普通的齊國人,那還當真不足以讓衛陵川關心。君不見寧王妃埋于荒野,若他不說,只怕無人知曉。連見過的人尚且如此,沒見過的又如何?這軍營里,叛逃的齊國士兵,他見得多了。宏國的將軍手段狠啊,不殺掉,也不許他們操練,就只是捆起來,等何時對上齊國,就可以作為武器了。
衛陵川不在乎這些,他們怎么打仗是他們的事,他只是要看到齊國滅了,遍地白骨烈火燎原的慘象。
他知道自己是個惡人,旁人定然是瞧不起他的,那無所謂,只要他還能活著就好。所以看著那來報的人,高昂起頭,一語一頓態度傲慢,活似要給他點難堪的模樣,權當是沒看見。
多么單純。為難一個根本不會在乎的人,何苦呢?衛陵川心里想,可還是覺得有點心澀。他道:“帶進來吧。”
旁人只以為這齊國廢太子,是和傳聞一樣軟弱可欺,就算看到旁人輕蔑他,他也沒有膽量反駁。衛陵川卻是兩眼無神,已經不在乎旁人如何想了。人是注定活不了多久的,身上再挨兩刀,那又有什么要緊?
直到看見那人被押進門來,又是一愣。
帳中有股難聞的氣味,是行軍多年落下來的潮濕。
那人不是旁的誰,正是袁葉離。身后無人,只有她自己。衛陵川看著她愣了,幾乎不曾聽到旁邊的侍從說:“此女還有一個貼身丫鬟,卻是太兇狠,所以被綁起來了。”
衛陵川好容易才吐口:“你……”
袁葉離下意識退后一步。她不曾想到,他們竟然真的會帶她來見衛陵川。這齊國太子,在軍中就算不稀罕,也不會是人人能見的。可如今她已經和太子見面了。她不是在宅院附近被抓的,鄭尋逃的太快了,她一時失策,沒能追上。然后誤打誤撞間,就被抓到了軍營里。
她才知道,這是宏國與齊國的戰場。而她,被抓到了衛陵川面前。不知那抓住他的軍官是如何想的,竟然會帶她來這里。她終于確認了,宏國的殺招之一,確實就是這個敗于奪嫡之爭的前朝太子。
關于前朝太子,袁葉離其實沒想太多。她不了解他,當年一面,只知道太子是個頗有信譽的人。如今到了宏國來,又不知曉他如何了。是被迫背叛?袁葉離不大相信。是自愿?那就更高深莫測了。
她甚至不太知道,自己作為曾經的晟王妃,應該說些什么。于是她不言不語,低垂著頭。
她甚至不覺得,衛陵川是認得她的。一面之緣,就能記住,她是有多大臉呢,還以為在東宮不缺女人的太子會記住她這么個人?——其實,不記得更好。
“你為何會被抓到這里來?”下一句話,衛陵川好容易才找回了聲音,卻依稀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這個姑娘,姓甚名誰。他還記得當年初見時她少女的模樣,她卻不記得了。
還不到衛陵川感嘆物是人非,帳篷中又進來一人。
那人竟是當朝將軍,宏國領事一直主戰的南宮宇。姓氏都是有起源的,宏國與齊國是死對頭,私底下雖有通婚,然而貴族姓氏卻都不曾流傳到他國。南宮在宏國是貴族姓氏,高門大戶。多年傳承下來,代代都是好戰的,一直主張伐齊,不過被過往的戰況壓住,不得志而已。
與齊國的凌真將軍完全不同。凌真將軍是草根出身,草根到了極點,甚至名字都是陛下賜的,最后一個子女都不曾留下。然而南宮一族,在宏國卻是世世代代為將,手中握有兵權。南宮宇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熏陶出來,甚至當年他的祖上,也是和凌真將軍交過手的。
傳說南宮家中,有一把沒有劍鞘的寶劍。那劍造工之好,世間罕見,若要相比,只怕唯有袁葉離所有的那把靈微遺音,可以與之相比。一直無人能夠駕馭它,因為它太鋒利,不是名將就不配用它。
這個傳說甚至傳到了齊國,卻從來無人在意,人人都只當那是輸家安慰自己的話。
可是如今,袁葉離親眼看著那把劍,帶在南宮宇身上。南宮宇身量極高,面孔頗為英俊挺拔,卻又因此而顯得不近人情,看起來與那把寶劍極為相合。
人人都說,英雄配寶劍,香車載美人。說得好像,是物件來配人,而非人配物件。然而實際上不是那樣——是只有英雄駕馭得住寶劍,只有香車才能襯得起美人。見了南宮宇,袁葉離立刻警戒起來。難怪宏國敢來走這一遭,不惜撕毀盟約……
先是用華佳怡的傳聞,挫了齊國的士氣。再有齊國前太子,用來拉攏旁人,甚至用以要挾;最后,南宮宇,南宮家的人,而能被齊國君主派來出征的,又焉會是弱者?那把寶劍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幾乎不能呼吸,在看到并認出南宮宇的第一眼。
南宮宇進帳來,只看了袁葉離一眼。可是那不屑的眼神,卻仿佛看透了她是誰。往旁邊的座椅上一坐,也不管這是誰的營帳。是呢,一個敵國太子,一個敵國王妃,有哪一個能入了他南宮將軍的眼?
他笑吟吟,一句話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必說了,本將軍知道,你們熟人見面,分外眼紅。”
囂張的語氣,明明笑著卻讓人想打他。年紀一看就輕,而且從未經歷過人心深淺。未曾被時光折磨過,每一場戰役都勝的天才,是否都是這樣的?直到寶劍折斷,失去驕傲,天才之名不值一文時,方才會懂得收斂?可能。可能每個天縱奇材,不必因為天資不足而死死掙扎的人,都是如此。
衛陵川疑惑:“熟人?”他聽不懂這話。不是因為他不認得袁葉離,而是因為他不明白,南宮將軍為何會知道這個女子的存在。
南宮宇繼續笑,打了一個彈指,讓旁人進來。那是軍中一名小兵,負責傳信。如今跟在了宏國最有前途的將軍跟前,也是一臉驕傲的小模樣。
攤開書冊,毫不留情。那是一本記錄敵國人員的書冊,多年來細作搜集而來,而袁葉離正在其中。
南宮宇道:“袁葉離,中書令之女,后嫁為晟王妃,按身份算,正是如今的皇后。”轉身望向站著的袁葉離,一副已經洞悉世情的樣子:“你可還有話要講?”
袁葉離道:“沒有了,”一雙眼睛清凌如水,淡然地笑:“將軍說了我要講的話。”
南宮宇有些詫異,一個弱女子為何會知道他是將軍?不解之下,就問出了口。
然后得到的,只是這樣的答案:“將軍莫非以為,女子都是不長眼睛的人?”
南宮宇這就不答話了。他確實是這樣以為的。在他心目中,女子整天糾纏于宅門恩怨,鎮日只會憂心柴米油鹽,遇險就驚慌失色,有事只會哭哭啼啼。教不了子弟四書五經,不懂朝堂上局勢抗爭。可是袁葉離這樣看著他,他心中咯噔一下,心道:可能是經歷過叛亂的女子就格外不同些吧。
不得不說,他這話猜對了七八分。
太子這才插進話來:“你是晟王妃?”
這次衛陵川是當真震驚。他只見過袁葉離一次,在衛越辰造反之前。而當袁葉離嫁給衛晟云的時候,他已經流亡異鄉了。所以還以為她也是流落到了這里,卻不曾想過她是晟王妃。
其實,他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宏國皇帝哪里會細細與他分說敵國形勢?就算不怕他是那種忍辱負重的奸細,也根本沒這個必要。即使說了,他也很難將人臉和名字對上號。如果袁葉離是被寧王妃抓住送到衛陵川手上的,那又另說。然而寧王妃已經死了。
衛晟云娶了她……衛陵川苦笑了一下。都到這個地步了,還糾纏這些兒女小事作甚?他待要說些什么,再次被南宮宇打斷。
“你們二位要敘舊的話,本將軍看大可不必了。”南宮宇雙眼冷得像千年結凍森林,試圖走進去就是活活凍死的命:“晟王妃……你隨本將軍來吧,本將軍會好好善待你的。”
語氣狡詐,卻又不祥。那句“好好善待”,怎么聽都是加害的前兆。袁葉離就這樣被拖出帳篷,離開了衛陵川的視線。
衛陵川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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