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南宮家族
南宮宇死了。
消息太過突然,袁葉離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抓著人問第二遍的沖動。就像是白鷺口中,輕輕巧巧的一句“洛塵已經被刺死”那樣,仿佛其人毫不重要,從未被放在眼里過。和那些死在陣前的士兵,也并沒有什么兩樣,不過是因著身份,多了一個名字。
單薄得蒼涼。
南宮宇不是死在衛晟云手下的,甚至不是因為白鷺的重傷,僅僅因為,他的謀劃不足,脾氣太過。在親眼看見袁葉離當場被人抓住,他的計劃已成一張廢紙后,竟然匆匆點了三百精兵,就過去追殺。只要有眼睛,都看得見那三支暗箭,知道此事必然是有心籌劃,且算好了一切后路。
即使他帶著的是精兵,也比不上后頭來的先頭部隊,加上白鷺斬傷了他的馬,南宮宇差些就摔下馬去,且折了一只手,扛著臂傷上陣,如果他不是將軍,那簡直是上戰場送死的節奏。
誰也說不了這位將軍,哪里做得不好。他只是中了激將之計,看著人被抓走,只要是個有血性的,就會想著沖上陣去。何況南宮家族數百年堆起來的輝煌,讓這一代的南宮宇自以為是天下第一,才華無雙。
不是的。
衛晟云直到死,才真正見了這位將軍的容貌,被抬回來的人,一具尸體掛在城門上,作為獲勝的標識。是,身份,到死都會伴隨著人的東西。倘若斬下的只是一顆士兵的頭顱,恐怕早已滾落塵埃,沾上泥土,再不復見。
據說那位將軍,直到死依舊活生生睜著一雙眼睛,睜得太用力,仿佛不想放過最后一個殺他的人。是衛晟云下令,讓人將他的眼睛合上。
袁辰玉依舊沒有找到,然而戰局已定。宏國五皇子上位,在得知戰局后,下令投降,條件比議和遜色無數倍,然則兩國終于休戰,鳴金收兵。袁葉離陪著衛晟云看了那份投降書,語態恭敬,全然已是屬臣國之態,再沒了過往的大國風采。且投降書中,明言已處斬南宮家中人,五服內流放,顯然是息事寧人之意。
衛晟云和袁葉離相對一眼,都知道情況不對。
她嘆口氣:“宏國這位新帝,可當真是個狠人。”
說話的口氣里,卻帶著半點惋惜。她并不是在惋惜南宮宇,對一個敵國將軍投予同情,她也未到這個地步。但宏國新帝,能為了投降做到如今地步,卻又狠得下手,殺累世功勛的忠臣。如果他是個仁慈的人,那就不會殺人;如果他很狠辣,那這封書信,就只能是偽裝了。
若他真能將治理好宏國,假以時日卷土從來,也并非難以想象的事情。
是,治理。
兩國開戰,元氣大傷。邊境之況,豈能以一個亂字涵蓋,整片戰場,生靈涂炭,血色蔓延。齊國富庶,尚可支撐,還不至于有物質上的損缺;但背水一戰的宏國,就不同了。邊境傷亡,超乎想象,甚至因為軍糧有平民活生生餓死,或者為著柴火將全城屋頂拆光。
戰爭如斯殘酷。并不單單是影響上戰場的人……
這些事情,只能在回國之后,慢慢調理了。
在此期間,戰況傳回京城,既然勝利,叛亂自然也隨之平息。路上皆是歡欣慶賀之聲,凱旋而歸,大約不過如此。袁葉離卻沒有太開心,因為她所關心的人都還沒有見到。
徐州城。
下一個驛站在徐州城,袁葉離坐在馬車里,迷迷糊糊的想。她已經睡著了好幾回,卻始終睡不熟。她的父親,在天牢之事完結以后,就回到了徐州城。這一場旅程于他來說是歸家,卻讓她有一種不詳的感覺。
傅樂、楊柳,袁夢瑩……寧王妃?
她在夢中反反復復地重復這幾個名字,卻又分辨不出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等到馬車停下時,都還不曾想出結論來。袁葉離只能將這些歸結為自己累壞了,所以才會想起他們。
她下車,進了驛站安排之地,準備回房歇息。當用過一頓飯食,打算梳洗就寢時,忽然有人來訪。。
衛晟云不在,還在外間處理事務,還有很久才會來。袁葉離心生不安,并不愿意開門。房中只有幾個陌生侍女,白鷺帶傷,她身上連一把匕首也無,她沒辦法就這樣開門。她掙扎了一下,聽得人說“那人有要事”,才放人進屋。
可是進屋來的,卻是一個陌生侍女。
她定睛一看,卻不覺得她有何獨特之處。眉眼間毫無氣質,干凈普通,在人群中決計不能認出來,只有她單獨出現時候,你才會稍微注意到她。那侍女手捧一個架子,那架子裝飾毫不華麗,卻非常樸實,實木打造的細細托盤,一看就知表面光滑,兩邊各有一顆紅寶石,閃爍著不定的紅色光芒。
這個托盤……
袁葉離記得,自己曾經見過它。卻不知是在何處見到的了,她完全不記得。她道:“你是誰?”
直覺告訴她,不能太信任來人,即使她也知道這樣不禮貌。可那侍女微微笑了:“這不重要。奴婢手中所持的,才是真正重要之物。”
她凝視她半響,終于安下心來。她點頭,讓侍女掀開托盤上綢緞,讓她看看,那是何物。卻看到一顆珠子,靜靜地躺在那里,近乎透明,中間卻有一個小小的,如同小魚一般的黑色圖案。而那小魚附近,浮著一粒粒白色近似于珍珠粉末的東西,卻又比塌粗,散發著微微的亮光。
如意珠。
袁葉離一眼就認出了這顆珠子。
本來是謝家的東西,后來她卻在一場拍賣會中見到,她離場時,記得這如意珠是由一個陌生人拿到手的。袁葉離微笑:“那么,你想說什么?”
那侍女心中頗為意外,她本以為眼前人會驚訝,或者懷疑,她卻完全沒有這樣做。但袁葉離不會,她面對的不過是一個侍女,是完全不會干擾到她的人。即使這如意珠在,她也不必要在意。
不等侍女說話,她已開口:“將她拿下,珠子留著。”
以前她或許會多問兩句,但如今她還不樂意了,與她無關,她還要管?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就闡述了袁葉離如今的立場。那侍女被拖下去,一瞬間的驚慌失色還是能看出來的,但卻沒說一句話。袁葉離盯著那顆珠子,但不久就命人去查探它。
這珠子是什么,她又有何目的?
袁葉離將珠子原封不動地擺回去,直接就寢。她不擔心在這里有人會殺她,他們剛剛凱旋歸來,齊國上下慶賀還來不及,而且難道這里會不守衛森嚴?
她就此睡去,卻又做了那個夢。
在被寧王妃抓走時,所做的夢。在那里的感覺很陌生,仿佛自己原來就是那里的人,不應該覺得這有何錯處才是。就在那時,她忽然就見到了,在夢境中一閃而過的如意珠。
同樣的模樣。
但是那時,它還在一把玉如意里,作為裝飾。直到后來,那玉如意哐當一聲在她面前摔碎,就此不復原來模樣。袁葉離覺得很難過,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難過成這個樣子。
終于,夢醒了。
有人捧來了一本書,其中提到最早的,關于如意珠的歷史。它是許久前宮廷工匠中打造的珠子,后來歷經戰亂,謝家后人尋回它,卻又丟失了。人事更替無數,它卻依舊如初。
并沒有提到摔碎的事情,即使它確實有一道微不可覺的裂痕。
她決定見一見那個侍女。
拿著一顆如意珠,本來已經被當成刺客看守的侍女,此刻看到她,依舊是那個神秘的微笑。袁葉離知道夢是不可能由人為操縱的,而這個侍女,或許知道的事情,也根本不多。
她說:“告訴我你所知的一切。”
屋中靜謐,熏香濃溢,淡色紗帳垂下,擺飾雅致動人。
那侍女跪著,卻沒說出多少句話。“這如意珠是天興年間之物,由宮中工匠打造……”
“這些我都知道了。”袁葉離沒有耐性:“再多說一句,就莫要留下來了。”
這并不是因為覺得她會害自己,而只是單純的不耐煩看見她。
那侍女頓了一頓,終于還是說了。“它和四珍有一定淵源,而且奴婢有使命在身。”她抬起頭:“不知如今,宮中可還有洛貴妃的畫像?”
袁葉離被這兩句話驚到了,差些打翻茶杯。立刻道:“你的使命,是何?”
她微微一笑:“這顆珠子的主人,她要見你。”
隨后,她在袁葉離耳畔,輕輕說了地址。袁葉離猶豫片刻,終于沒有反抗。她帶著衛晟云安排給她的人,獨自前往。
馬車悠悠開去,感覺路程并不算遠。沒有多久,她就到了那私宅,并將侍衛侍女,帶了進去。卻在那屋中見到了一個,早已被遺忘的人。整件事情中都不曾提起他,他甚至沒有參與叛亂,沒有經歷過戰爭。
早在衛越辰還未倒行逆施之時,就已經以行百里路為由,云游天下,再不現身于人前。
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小的一個,依稀少年容貌,以玉為冠,銀錦作袍,帶著種少年的鐘靈毓秀。他說:“長嫂,你終于到了。”
衛承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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