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弦歌雅意
袁葉離花了一番功夫解釋夏薇的姓名，公主并非糾結(jié)于細節(jié)之人，很快就放過了這一點。她像是全然不曾和袁葉離討論過關(guān)于染晴的事那樣，開口與她們討論了起來。
接下來，陸陸續(xù)續(xù)到了的，還有京城中不少擅長七弦琴的姑娘，場面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公主此番作為使者離開故國，要選一樣代表的才藝，帶出去讓異邦之人觀賞。棋太深奧，文字不通，而公主最擅長的乃是七弦琴。因此就在京中，挑選懂琴的世家千金，一同商量與此相關(guān)的事情。
此乃齊國大事，因此用正式信函，并無假公濟私之意。討論不久，就讓眾人表演起來。
一直彈到了最后，被人推舉出來的是夏薇。國公府那日的宴會，不少人都是去過的，如今見國公府二小姐技藝又有進展，自然是將她推舉上前，與公主參詳�？禈饭鲗⑺c袁葉離選為首，其余人等按意見分開，一日過去，尚未得出結(jié)論。
但卻可以看出，這件事確實要策劃許久了。
康樂公主找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借口，這件事并不比編書要簡單，加上準備出發(fā)需時，她有足夠的時間，考慮怎么救出染晴。袁葉離心中感嘆。一時之間，京城里的小姐們似乎是積極了許多，公主府外車水馬龍，絡(luò)繹不絕。
一日，袁葉離被留了下來。
夏薇都離開公主府以后，康樂公主終于坐下來，再次提起那日之事。
這些日子以來，康樂公主看起來面色紅潤，全然不似那日一般形容枯槁，她甚至穿了濃艷一些的衣裳，即使那全然不符合她的氣質(zhì)�？墒且惶崞鹉切┦�，似乎又有什么在康樂身上蔓延，那是一個思慮太過的人，會有的擔(dān)憂和愁緒。
這條路不好走，可她要走，這又能有什么辦法？
她安靜了很久。
終于開口道：“終于可以說了。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查那所宅子。”
袁葉離點頭，“是應(yīng)該如此。”
她仔細審視著康樂公主的表情，當(dāng)她放松下來以后，顯得格外的疲累。和那一天，并沒有什么兩樣�！叭厩缫恢北魂P(guān)在地下室，那所宅邸很普通，沒有任何密道，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沒有。”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皇兄聰明，卻從未想過，要脫離他的監(jiān)視，救出想救的人，都如此之難。
袁葉離道：“外間無人？”
那是公主的宅邸，即使不是名正言順的公主府，可皇家要走漏消息，簡直太容易了。若是派重兵把守，那是當(dāng)京城人士都瞎的不成？所以外間無人，僅僅只是外間，里面一定是有人在看守的。
康樂公主點頭，“皇兄很聰明——最不惹眼的辦法，那就是不讓人出去。他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一切。你當(dāng)他是覺得新鮮，才留在那所宅邸里？不是的。他一開始就打好了主意。”
她沒有說出來的下半句話，也已經(jīng)很清楚了。
她的皇兄，要查蠱的事情，為何不將人關(guān)進皇城里？再也沒有比皇城更安全的所在——可也沒有比它更惹眼的所在。所以他選擇了康樂公主，這個與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是女孩子、不受注目；偏又聰明到，足以讀懂他的意圖。
所以他在那里舉辦宴會，如果能當(dāng)場捉住刺客，那就直接關(guān)進地下室。因為挪到外間，太過于惹眼了，即使深夜，這個國家的君主總還是有些雜七雜八的擔(dān)心。而那之后，他什么都不用做。
來參與宴會的都是女眷，有幾人有心思留意公主的侍衛(wèi)？皇室的人在她們看來都差不多。所以他根本，連派人來看守都不需要，只要讓自己的侍衛(wèi)去保護康樂公主，然后在抓到刺客之后，讓那些侍衛(wèi)留下就好。
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它。
康樂公主嘆口氣：“我沒有想到那一層，在皇兄說讓皇宮里的侍衛(wèi)來保護我的時候，我以為跟母后和父皇，說要調(diào)派人手來我宮里是一樣的道理�！�
而她的缺點之一，就是重情，她不是帝皇，有婦人之仁，重視感情與兄長。所以皇帝事先要做什么，她幾乎沒有懷疑。這樣一來，看守染晴的，就不是公主的侍衛(wèi)，而是皇家的侍衛(wèi)、也就是皇帝的人了。
他連康樂公主都防著。
他怕她會放走了刺客。
康樂公主有一絲絲的絕望，他們都說她聰慧，可她比不過他的皇兄，除非單論智力。而論別的，她根本比不過他。
袁葉離想了一想：“公主的目標呢？”
限制條件先放一邊，先看她要的。
康樂公主道：“救出染晴一人，最好是能偷運到海上。”
袁葉離被公主的直白用詞嚇到了：偷運……不過想想也是，只要還在齊國，這件事就很難善了了�？禈饭魅缃褚桓毕胍颖艿哪樱故怯锌赡懿m過了皇帝，但這世上，最難以放下自己心思的，就是陌生人。
何況那是一國之君，齊國之主。
袁葉離忽然想起一件事，當(dāng)初康樂公主來尋她，是為了皇兄；可這次一來，卻是為了她自己。她很自私，可是這種自私卻是袁葉離能夠理解的。她皺眉：到底是什么，比人命更珍貴？
她靜靜地說：“這并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比绻禈饭魇。鎸λ牟皇菑U為庶人就是死。
康樂公主點頭：“所以我慶幸，凌真將軍已經(jīng)走了。”
她起身，在旁取出一份卷軸：“最勇猛的將士都在邊疆對抗宏國，單論整座皇城，我敢說，有能力與膽魄對抗凌真將軍的，不過是皇兄一人罷了。看一百本兵書，也比不上在戰(zhàn)場上看一日，但同樣地，如果一本兵書也沒看過，悟性也不夠強，那在邊疆也是白呆�！�
袁葉離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染晴呢？”
當(dāng)初在皇宮里，染晴簡單三言兩語，就道出了后宮局勢，幾乎不需要思考，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能。這一世也一樣，能讓公主刮目相看的人，不會單單因為她足夠可憐。一般而言，越是聰慧的人，就越是無情。
“染晴，”康樂公主笑了一笑：“放眼整個齊國，有像她那樣才能的人，千個或許沒有，一百應(yīng)該能湊齊�！�
袁葉離沒有反駁。
康樂公主攤開卷軸：“但我見到的，沒有因為家境貧寒而死去，不曾被生活壓迫得抬不起頭，而且一人之力到了京城，至今還能保持理智不發(fā)瘋的，只有一個染晴�！�
她的意思，顯而易見。
其實人這么多，你一定能找到與你想象的人�？捎型瑯拥牟拍埽⒉灰欢ㄓ型瑯拥拿宰詈竽芑钕聛淼�，也就一個染晴而已。如果她沒來京城，而是留在鄉(xiāng)鎮(zhèn)，說不定不久就會投井而亡，或者隨意嫁給了誰，根本不會見到康樂公主。
而現(xiàn)在，染晴也已經(jīng)快要死了�；蛟S還能茍延殘喘的活著，但那對她來說，與死無異。
這就是康樂公主要救人的原因？或許未必。
康樂公主知道，那是蠱。她明白，像是染晴那樣的聰明人，必然不會死守一個主子。更別提這么久過去了，她居然一句話都沒說，一點聲息都沒露。這是個冷心冷情的姑娘，而在親生父親死在眼前救不回以后，她心里哪里能剩的下一絲柔情。
只要有法子，她都會反咬對方一口。
所以康樂公主有別的猜想——她看的那本是古書，沒有這種禁止人說話的蠱。但她也猜得到，染晴是別有苦衷，說不出來。而她更清楚一件事，皇兄也肯定是猜到了，染晴那樣的人是不能說，并非她不想說。
就算是腦筋慢一些，也能緩過來了。
所以，為何皇兄要困住人，目的也就很明顯了。他并不了解染晴的性子，可能還覺得染晴真的是忠心于主，或者，他是想靠染晴，將人釣魚那樣釣出來。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懷疑染晴自己就是那刺客。所以他不能賭。如果是最后一樣，那么嚴刑拷問，也就有了結(jié)果。
染晴太尖銳，讓人不得不懷疑她。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
而她康樂，這樣做就是犯了皇室的尊嚴，兄長的忌諱。
她這樣有多不識大體？她知道的�？伤�是想，試這么一次。即使抓住染晴，又真的能有什么大用么？這就是康樂公主的覺得，而且隨著時間過去，她越來越放不下。
她并沒有多說話。
袁葉離看著桌上唯一的一份卷軸。
康樂公主將她攤開來，再從夾層里，取出幾張單薄的紙。并沒有到透明的地步，但已經(jīng)相當(dāng)難發(fā)現(xiàn)了。夾層其實并不是沒用的，雖然大多數(shù)人只要仔細一點，就能發(fā)現(xiàn)夾層里的東西；然而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留神去逐一查看那些卷軸，每個都仔細檢查。
夾層并不是要讓東西密不透風(fēng)不見天日，而是要讓大部分粗心大意、而且不知內(nèi)情的人，不會在無意間發(fā)現(xiàn)它。
康樂公主將兩張紙擺在那里。她說：“我們來商量看看吧。這是京城到海邊的距離，還有侍衛(wèi)在府邸內(nèi)巡邏布防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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