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七年之期
無名山莊之中,山明水秀,天藍云白,無煙雨亦無云霧,是一片天晴之境。
衛晟云靜靜的坐著聽白術與衛承淵說話。
這山莊是他一人所建。他退下王位以后,并不代表就會缺衣少食,反而這一片的城鎮,都有不少人知道了所謂的云公子。因為他就算不多言,但偶有人前來求助時候,總還是不會坐視不理,不知不覺中就積累起了好名聲。
三年,足夠讓他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袁葉離沒有醒過來,如今更是一副虛弱的模樣,但卻又沒有死去,維持著一種奇異的狀態。白術時不時會在信中詢問她的情況,然而這位醫者也幫不上什么忙——知道蠱和會治蠱,不是同一回事。
何況白術師從梁缺,梁缺在當年也是京城中人,后又跟從太醫學習,又怎么會去了解這樣的東西?太過偏門,白術一脈相承,縱然醫術上或許會有所進展,但也是一樣的道理。
他知道,恐怕當真要等到七年期滿時,才能看到袁葉離醒來了。
他一直不參與對話,僅僅是因為沒有心情罷了。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這樣情況,也不由得他不擔憂。
他記得,自己打破如意珠后,涌入腦海中的一切。那種感覺,他清楚不是巫術,因為沒有人的謊言,能夠編寫得如此細致真實。衛晟云不是不知道,歷史上凌真的結局——但最后的結果,仍然沒有那樣深刻。
凌真將軍敗于一場與宏國的戰爭上,盲一眼、斷一臂,雙腿盡毀,甚至還有那時候凌真將軍的畫像,描繪了他的樣子,也是凌真將軍留下的唯一一幅畫像。那時候,不是誰都會去畫像,何況凌真一介武將?在齊國,武將的地位是在凌真以后,才開始提升的,這主要還是基于君皇的態度。
后來,不過多久,就死在了京城。
衛晟云不得不感受那種刻骨之痛,他知道對于凌真那樣的武將,最痛的是不能死在戰場上,最后茍延殘喘回到京城,還要讓人來憐惜他的結局。
那該是多大的諷刺。
他甚至不能想象,如果袁葉離知道了,她會有什么反應。
白術道:“公子知道什么是蠱?”
他是從未參與過這件事的人,充其量是衛晟云問過,但卻不知道,原來衛承淵也是認得的。
衛承淵點頭,眉間一個川字很淺,卻也看得出在思索,“本來蠱不是什么奇怪的東西,在苗疆不是。但卻從未有過,情蠱這樣有效而且奇怪的蠱,怕是后來才出現的。”
白術點頭,他是醫者,縱然不了解也對此略知一二。他說:“情蠱?與情有關?”
衛晟云道:“是,能讓中蠱者愛上下蠱人,忘記自己從前心中所愛!
白術這才抬起頭來:“這就奇了,小小一種人養的東西也有這樣的作用么?” 他了解相關的知識,才覺得尤其奇怪。人養的東西,通常遵從一個準則:會對人好。這樣損人利己的東西,怕是他們群起而滅之都來不及。
衛承淵搖頭,“我所知不多,幾番查探,如今也沒能找到苗蠱的所在地。”
他說這話其實挺失禮,提出了這個話題,卻也沒給出一個答案。但坐在這里的三個人,也都所知不多,不過是說說而已,也無人會怪責他,是一件無所謂的小事罷了。
白術想了一想,“那定然是一個世外桃源!彼@話幾乎不經思索,就說了出來。
兩人皆是不解,看著白術說得如此理所當然,齊聲問道:“為何?”他們并非無知之人,僅僅是蠱太過于罕見。
白術是醫者,縱然看慣了天下間的人性,但若不是心中還有一絲理想,也不會繼承師父的遺愿,懸壺濟世。否則,難道當真是為了那虛無縹緲一門功德么?縱然不單純善良,心中也還是有些理念在的。
他靜靜的說著:“按這樣說來,蠱定然是害人之物。我們這樣想,然而苗寨遠離世間,卻未必。他們整群人都在養蠱,那必然是為了謀生,或者當成終生事業來做。我學醫并不是為了知道那些毒藥,他們應該也差不多。”
他這樣的說法,有些莫名其妙,都是要細細思想才能懂的。但白術已經盡力了,他經常遇到旁人聽不懂他說話的情況。這種時候,要解釋是很困難的,明明那些概念在腦子很簡單,說出來卻那樣復雜。
少年時候的白術,真的曾經為了給旁人解釋望聞問切的真正作用,說得嘴皮子都干了,對方一臉“你在說人話么我聽不懂”,他最后終于放棄和病人聊天了。
衛承淵細細想了一想,“他們用蠱,不是為了毒害人,而是救人?”
這似乎有些理解不通。因為情蠱就是害人的,害得很徹底。
白術點頭,“既是如此才像人。雖然醫術里,也有毒的部分;你們讀書,或許也會口誅筆伐,但必然不是為了拼個你死我活才這樣做的。砒霜也能以毒攻毒。不然苗寨……只怕早就自傷殘殺,根本不可能留下人在!
衛晟云是承認的。他知道蠱的危害有多大,當時換了自己,如果那不是歐陽慕丹,他會一劍斬了下蠱之人也未可知。白術會如此推測,也是有理!翱v然確實人人都覺得,蠱是用來害人的,誠心誠意要害苗寨以外地方的人——那么只怕,天下不會是如今格局!
他所言非虛。
如今天下,不外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若有苗寨里的人謀權奪利,蠱本身就是絕好的助力。
何況仔細想想,當初中了情蠱——那華佳琪是宏國公主,他則是敵國將軍,倘若前生,他因為華佳琪而背叛齊國,那才是真正的彌天大禍。幸而華佳琪只是喜愛他,從未動過這樣的心。
衛晟云從不以為情蠱是好物,更何談那是敵國的公主。
他微笑,“如今情蠱已是毀了……至少流落在外的情蠱,確實如此!
白術瞇起眼來,他不是朝廷中人,聽起來頗為脫離世俗的醫者,實際上卻被師父教了一耳朵的道理,全是如何躲開權力斗爭的,當初梁缺在世時,他幾乎聽到耳朵聾,自然明白,衛晟云如今的姿態,要說的只怕不是什么好話。
他于是不出聲,甚至身子往后靠了一靠。
但衛承淵卻并非如此。身處深宮,他自然理解權力本質,也知道這權力斗爭,又有何壞處。他明白,衛晟云要說的不會是什么光明正大能鋪在臺面上講的事情,然而他生性好奇心重,加之不以為離了王位的皇兄能夠如何對他不好,于是道:“何時之事?”
但衛晟云無論如何,都是不會細細說的。他道:“在徐州城之時,已經毀了個干凈,完全不曾剩下來!
徐州城……
情蠱不是人人知道,徐州城卻是人人皆知。那是個于商賈聞名的城,如今即使被打壓,也依舊通商繁盛,他地不能與之相比,自成氣候。即使多番戰亂,徐州城卻半點不曾受過打擊,如今依舊是商業興盛,許多人愿意經商。
白術在飛雪山莊久居數年,僅僅因為師傅不愿他少年流浪,總要有個當成家的地方。卻從未聽說過,情蠱在徐州城里。這也是個聰明人,細細一想,想起當初晟王中毒之事,更是了然,心道這二位大約是碰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三人都不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此時,白鷺從內堂中出來。她已經是自由身,如今不必對人行禮,可她還是老實人,不知是什么情況。她道:“小姐確實不醒,昏迷了這樣久,怎樣喊都沒有用!
白鷺是個神經質一樣的性子,又常穿男裝,經常坐在男子中間,她的體術倒比那身子骨弱的讀書人還好些。
白術按著她坐下:“信中他們這樣說,我也這么說,你不信么?”
她白了他一眼,卻是不說話的。
衛承淵咳嗽一聲:“此番前來,我倒也是為了此事。”他盡量不去看白鷺,然后道:“我仿佛找到了那叫染晴的姑娘!
染晴。對衛承淵來說,這只是寫下那本筆記的人,最后的落款而已。晴之一字屬于火,染之一字卻是水,水火不容互相矛盾,還勉強可以說是個名號。他覺得能夠找到,那么就是有了一絲線索。
“那位姑娘,如今在邊境城中,與她的兄長一起……”他正打算說下去,卻忽然被白鷺打斷了。
白鷺道:“染晴?那不是京城里的人么?”
白術瞪她一眼,讓她別摻和進這樣的事里頭,白鷺卻像半點沒管:“她去了邊境?”
衛承淵點頭,“那位姑娘的性子……我不知道,但卻是仿佛不知道當年之事的。她似乎打算尋回家族中用的裁云線,用學過的手藝在京城中立足!彼羰菚樉女紅,縱然家道中落,謀生也不是絕無可能。
“那是自然,”衛晟云面上冷然,似乎早有定論,“我若不是砸了如意珠,也不會記得,這些事情,已經是隔世的過往了。”
說到染晴,這一回白鷺卻是不肯開口的模樣,坐不太搭理這段話。她知道那是宮中的人,僅僅因為秋鳶提過一兩句而已。秋鳶不是愛說人閑話的人,但因著她牽涉太多,也不得不交代了兩句。
至于在座的其他人,衛晟云是宮變以后方才進了皇城,而宮變時候太亂,根本不可能細細說開來,更何況染晴一個宮女,早就離開了宮中;白術與衛承淵則壓根不了解這一段過往。是以在宮中幫了袁葉離大忙的染晴,是他們都不曾見過的?。
白術卻是靜靜道:“話雖如此……那破落鄉野之中,怎會有蠱?”
在他想來,蠱這樣的東西,縱然要流傳出去,也必然會流落到那有豐厚銀錢,或者有權有勢之人手中;既是如此,區區一個村落,又怎會有蠱的傳承?
(https://www.dzxsw.cc/book/33207092/14407210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