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失蹤兩人
夜色深濃,孤月高懸。
山莊門前,歸云二字擺在那里,孤零零,時不時有風吹過,能聽見竹葉響聲。
應瑯派人找遍了整個山莊,卻始終沒有看到他們的蹤影。眼看到了這個境地,她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坐下來安慰袁葉離。她道:“山莊里找不到,只能是下山去了。我可以讓仆人再下山打探一下消息,看是否能見到他們。”
桌上幾只茶杯與茶壺,仆人立于一旁,屋中點著幽幽燈火,散發著蠟油味道。
自從開始管家中一切后,應瑯看起來就多了幾分底氣,說起話來也沒了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氣質當真稱得上是一位大家閨秀。其實主意并不難想,難的是有一顆自己出主意的心。這世上沒有誰是真的笨,只看誰愿意去想而已。
袁葉離道沉默片刻,隨后道:“好,如此就謝過大小姐了。”
應瑯微微一笑,“怎么好這樣說。”
說完以后,她吩咐了幾個仆人到山下去,打探一下兩位客人的消息。隨后三人一起用膳,膳食大多是山鮮,時常有獵人將在山中打來的獵物,賣給歸云山莊。圍在小廳中,說了好一會兒話后,聞墨與袁葉離才回到房中去。剛才聞墨看起來頗為鎮定,實際上并不如此。
她是最后看到他們的人,所以尤其的緊張。
聞墨道:“念安哥哥到哪里去了?”她皺著眉,剛剛在應瑯面前不曾露出來的擔心,此時又冒出了幾分。有些人在陌生人面前,并不會緊張,但那是因為他們在偽裝,不將自己最真實一面給旁人看。
袁葉離沉默片刻,很老實的說:“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就好像至今她不知,為何所有人最終都會離開她一樣。她沒辦法回答聞墨這個問題,因為她回答不了她自己。想到這里,她總會禁不住自嘲:一個連自己都管不好的人,居然妄想去幫其他人。但世間事情,唯有自己二字最難解。
聞墨聽見這樣說法,忽然審視起袁葉離來。她想起,剛才她不是說:他們打起來了?
袁葉離幾乎是下意識,想了想兩人的個性,就如此回答了。但聞墨卻起了疑心。她一直知道,離姐姐是有事情瞞著自己的,如今這樣一來,情況就更是詭異莫測了。她是不是一早知道,兩個人會失蹤,如今不過是在做戲給自己看?
她本來心里就很虛,如今唯一的依靠都不說真話,這個姑娘就更是開始鉆牛角尖了。感性的人尤其容易想歪,因為他們不會好好想事情。聞墨親眼見到,袁葉離是如何幫著應瑯,解決了整件事情。而且全程基本沒費什么力氣,僅僅只是說了幾句話,做了幾件事。
應瑯之前軟弱了那么多年,為何這么容易就聽了袁葉離的勸?
這樣的手段,這樣的心機,如果她要瞞自己什么事,她根本看不透。聞墨一直都在患得患失,好容易抓住了一根稻草,卻又擔心那稻草會讓自己掉下去。她就像一個不會水的人,在水中上下浮潛,盡管活著,卻始終不踏實。
她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人想事情時候,往往都沒什么動靜,因為她們心里在想事情,太用心了,就不怎么關注外在的自己做什么。袁葉離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正在等應瑯的回復。
盡管知道沒這么快,但兩人寧愿坐在那里干等。聞墨張了張嘴,想問什么問題,然而一個都問不出口。
她應該問什么呢?
問她是不是在騙人?——過于直接了,但委婉的問法聞墨又不會。她知道自己應該感謝袁葉離,但她什么都說不出來。一個人的疑心太重,到了最后,她就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她想著,然后道:“離姐姐你還要等么?”
袁葉離點頭,“我一時半會兒睡不著。能等一等,也是好的。”
聞墨聽見,心底更是不安,她想的事情太多,而且沒有一件是好事。她覺得,自己或許該睡一覺,起來就好了。事實上,這也是唯一的辦法。她不知道的是,一個問題倘若不解決留在心底,那么它只會越來越深刻,最終成為人的傷痕。
但彼時的聞墨,并不知道。她回到屋里,于是只剩袁葉離一人在房中。
接連下來,一直等了許多日,都沒有消息。
聞念安那日出現了一回,說要到前頭去打點路線,然而怎么說,他都沒有道理一聲不吭就走人。袁葉離沒有在現場,然而聞墨又鬧別扭不肯多講,他們也不明白兩人為何會失蹤。
這豈止是失蹤,簡直如同人間蒸發。袁葉離表面上不說,然而心底還是在擔心。當初她千方百計不肯與他在一處,然而如今真踏上了這條路,他卻就這樣離開了。若是不負責任……但她也說不清,自己是如何的心情。
人最想不明白的,恰恰是自己。
衛晟云。
這個與她糾纏了兩生的人。如果離開他,真的就會比較好?袁葉離不懂,于是她從來也不提。逃避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她學了許久才學會不再逃避,如今人的本性又冒了出來。
向前?繼續尋找苗寨?
這是一個好機會。
如果她留下來,在這城鎮里居住,她帶的銀錢絕對是夠的。京城富庶,他們又是那樣的出身,即使指縫里漏一些出來,也已經足夠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即使日后衛晟云再來尋她,她也可以拒絕。因為他們分開了,她根本不必要跟他上路。
一個人,要走怎么樣的路,終究還是由自己決定的。
她完全可以帶著聞墨留下,因為她再也不必要左右搖擺了。但袁葉離不是這樣想,她很清楚她自己。如果她的身體太差了,就算活著,茍延殘喘,被人限制著也是難受的。她覺得猶豫——這確實是個困難的抉擇。
袁葉離是個能夠藏住事情的人。她不說,就沒有什么人知道。
每一日,在想這個問題的人,全都只有她自己。她不覺得難過,僅僅是焦慮罷了。聞墨沒有問她,能夠看出來,聞墨自己也有在考慮的事情。直到她們決定下山,先離開山莊再講。
她們要走了。
應瑯感激她們,如今袁葉離要走了,就派人備了上好的馬車,贈送了不少東西作路上之用。兩人收拾好東西,決定繼續往北。不是因為袁葉離,而是因為聞墨。她想去找聞念安,問一問他是怎么一回事。
他們一同失蹤,那么聞念安就是唯一知道衛晟云在哪里的人。
她們帶著許多東西,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往路上開去,山莊建在山中,如今出去要走很長一段路,兩人一路無話。聞墨在想,何時才能解開這一切謎底,而袁葉離卻在猶豫是否要留下來。
這世間,有一些選擇你知道是正確的,但你偏偏就不去選它。沒有人說得清,那是因為什么,讓一個人明明知道路是錯的,還要走下去。
袁葉離還沒有想到。
馬車慢慢開,隨后路過了一個森林。森林景色很好,綠樹舒展,空氣清新,袁葉離掀開車窗簾,看了一眼風景。應瑯找來的車夫果然夠可靠,跟隨著原來他們調查而來的路線,一直往前,馬車車輪在草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一切平靜,直到袁葉離在路邊看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很熟悉,甚至遠遠看見輪廓,她就認出了他。而聞墨反應比她更快:“云公子?”
袁葉離連忙放下車簾,而聞墨卻已經出去了。她一直在想關于聞念安的事,如今又知道這是離姐姐的親人,自然是這樣想的。她讓車夫停下,去看那是否衛晟云。這么些日子來,她的膽子大了許多,已經不怕一個人做事了。
衛晟云似乎受了重傷。身上的衣裳沒有換,能看到一道道血痕,但都已經干了。但他還是走得很快,仿佛沒有受傷。聞墨望著他,一時間沒有說話。衛晟云面無表情:“你們下山了?”
“對,”聞墨說。
衛晟云微微一笑,“她在車里?”
他說話有些不對勁,但聞墨也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勁。憑借著直覺,她問道:“云公子到前頭去了,對么?”
她的直覺異常準確,衛晟云點頭,一雙眼睛漆黑,仿佛不見底深潭:“對。”
兩人走回去,衛晟云對那車夫說,“你可以走了。”他說完,就讓車夫離開,一個字也沒有講,往另一個方向而去。見到這個樣子的衛晟云,聞墨道:“前面可是很危險?”
她這話問對了。
但因為問得太對,所以衛晟云只是道:“對,你的兄長……”說了半句,最后又不出聲了。
聞墨皺眉,難道前面的路異常兇險,所以即使是衛晟云,依然受傷了?她皺眉,想不通這件事情。她轉頭望向坐在一旁的袁葉離,只見她坐在那里,面色蒼白,卻始終沒有正眼看衛晟云一眼。
車子緩緩往前開去。
路上一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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