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人類會覺得自己無比渺小？當你面對山川的巍峨壯麗，蒼穹的無限遼闊，宇宙的浩瀚無窮，你或許會感嘆一句人類的渺小，但這些也比不了當你面對天災時的那些恐懼，掙扎，迷茫，直至歸于沉寂的心，這時候你才會真正意識到人類真的很渺小。

        512那天，當地震的余威傳至百里開外的簡晨腳下時，他才猛然想起這慘痛的一天。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割裂，這種感覺就像……他正身處于大型3d虛擬世界，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但好在，這種恐慌感直至強烈余震減輕就消失了。之后他就深陷對自己的懊惱和自責，這樣慘痛的歷史他都能忘記，他除了對他爸的死記得清晰無比，別的事居然都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他之前都沒注意到他自己記憶的缺陷會如此嚴重。

        直到現在，他也沒能想起來這場災難到底持續了幾天，他無法清晰的預判，就無法幫助別人擺脫困境，他也想像救她爸那樣在提前知道未來的情況下救更多人，但他現在只是無能為力的跟著老師的指引和大家在操場集合避險。

        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和上輩子一樣。媒體大肆的報導，政府立即開展的救援行動，動員社會各界人士的幫助都在這個萬里晴空的五月悲壯的進行。學校組織了捐款活動，簡晨把所有的流動資金都捐了，老師點名感謝時，簡晨是他們班個人捐款金額最大的，他甚至把他爸存折的一半都捐了，足足有五萬。

        學校給他發放了一張獎狀，但他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如果我的榮譽是建立在別人的死亡之上，我寧愿不要。”他只是在贖罪，贖一個給自己無能為力的強加之罪。

        自那之后，簡晨變得沉默，變得更加努力學習，每次他累的趴在桌上休息，蔣云深總是喜歡揉他的腦袋，簡晨也懶得管他，喜歡摸就摸吧，等考完試就把他手剁了。

        張小月好多次都能看到簡晨趴在桌上閉著眼，而蔣云深總是會用一種寵溺的眼神看著他，然后伸手笑著摸他的頭。在這個笑容里張小月能品出一絲戀愛的甜膩味……于是她每次都不動聲色的移開視線——完了，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

        天氣逐漸悶熱，臨近中考的壓迫感又將教室的氣溫升高了好幾度，老舊的風扇驅散不了這沸騰的熱意，不少人都買了瓶冰飲料把瓶身貼在臉上降溫。好在，明天就中考，他們馬上就能脫離苦海。

        這天，簡易寧特意起了個大早給簡晨準備了豐盛的早餐，把簡晨送進考場后又匆匆趕到寺廟拜了個佛，順便求了個金榜題名符。默默祈禱了兩天，等簡晨終于考完，他才把那符給了簡晨。

        “爸，你這會兒給是不是晚了？我都考完了，而且信這個做什么？”簡晨看著那紅色的符，上面就寫了四字“金榜題名”就覺得他爸被騙了。

        “提前給了你你也帶不進考場，我拿著它還能替你禱告禱告，求個心理安慰，總得給你做點什么不是。”簡易寧笑著說。

        “行，那我就收著，等我高考還能用。”簡晨接過那個普普通通的符就放進了書包里。

        “等你高考爸爸再給你求。”

        “爸，你花那錢不如給我買點好吃的。”

        “好吃的也買，走，去吃大餐。”簡易寧說。

        “不，我吃餛飩。”簡晨笑著說。

        “呵，你這孩子。”

        ——

        “姨，給我來兩碗餛飩。”簡晨進到店里就對著李春芳說。

        “小晨考完啦？考的咋樣啊？順不順利？”李春芳看著簡晨從門外進來，臉上掛著薄汗趕緊招呼了上去。

        “姨，讓我松快兩天，回頭出成績了跟您說。”簡晨坐下笑著說道。

        “行，你看我著急的，等出了成績再說……考完了胃口這么好要吃兩碗呀？”

        “不是，我同學也來。”

        李春芳了然，“是上次那個可俊的同學吧？”

        “姨，我不俊么？”簡晨嗔道。

        “哈哈，俊，都俊。”

        李春芳把餛飩端上桌的同時還準備了一杯白開水，蔣云深剛好進來，“阿姨，謝謝。”

        “你可真是會挑時間。”簡晨看到蔣云深進來揶揄道，“班主任找你什么事？”

        蔣云深坐下來，把筷子擦了一下遞給簡晨，“她問我暑假有沒有空輔導她親戚家的孩子，明年中考。”

        簡晨吞了個餛飩，含糊道：“她這是濫用職權。”

        “你慢點，別噎著。”

        簡晨咽下去又道：“所以你答應了嗎？”

        蔣云深說：“沒。”

        “為什么？”

        蔣云深抬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想。”

        “……哦。”

        “簡晨，月底是你生日，打算怎么過？”蔣云深試探著問道。

        “就那樣過唄，自己買個小蛋糕就吃了……不過你要是送我禮物什么的，我可以把我的小蛋糕勉強分你一半。”簡晨挑了挑眉看他。

        蔣云深忽的伸手過來用拇指碾過他的嘴角，把上面沾上的醬擦了，他看到簡晨微微睜大著眼愣怔的看著他，也不解釋剛剛的舉動，只是若無其事的扯過一張紙巾擦了擦手，低下頭來在簡晨看不見的角度揚起了嘴角。

        簡晨還能感受到蔣云深拖著他下巴時指尖傳來的溫度，他仿佛沉迷于這樣的氣氛，不由看向蔣云深骨節分明修整光滑的手……好看……意識到自己想法的那一刻，他回了回神，忘記了問他為什么這么做，只是埋頭吃著面前的餛飩，臉上泛起了微微熱意，他不經想——芳姨該換空調了。

        蔣云深看了眼對面人窘迫的神情，眼眸暗了暗，簡晨也會對他有感覺嗎……

        “朱一鳴說，等你生日想給你個驚喜。”蔣云深說。

        “……哦。”簡晨緩了緩情緒，又恢復了他一貫冷厲地語氣道：“不會是驚嚇吧。”

        “他舅舅是做旅游業的，所以，想給你辦個野營趴。”

        “你怎么知道？”簡晨不解，他們關系有這么好嗎？

        “他找了很多人幫忙一起準備。”蔣云深說。

        “那你告訴我了還算什么驚喜？”

        “因為……我負責帶你過去。”蔣云深無奈道：“我實話實說的話你更容易接受這次邀請吧。”

        “你怎么知道我會接受？”

        “因為你心軟。”

        “？”簡晨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匆匆咽下一口餛飩，“我什么？心軟？你們都軟我也不會軟！！”

        蔣云深愣了愣，接道：“嗯，晨哥最硬。”

        “？”他在內涵什么？

        在簡晨臉黑之前又補了一句：“拳頭硬。”

        簡晨真·拳頭硬了。

        簡晨確實心軟，那么多人為他準備的生日，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是拳頭硬的晨哥不能表現出既感動又期待的樣子，他只能默默的等著六月三十號這天，想象著那會是什么樣子。原來有人為了他而付出是這樣幸福到甜的經歷，簡晨之前從未體驗過。

        夏日炎炎，下午五點的太陽依舊當頭，路面被曬的滾燙，路上的車或路標都反射著耀眼的光，閃的簡晨下意識眼睛一瞇，蔣云深給他打了把遮陽傘，在路邊等著出租車。

        簡晨熱的臉頰微微泛著薄紅，汗從脖子流到后背把衣服粘在身上，他有些煩躁，“朱一鳴就不能定近一點兒的地方嗎？”

        “別急，在這肯定能攔到。”蔣云深遞給他一本雜志，“扇扇。”

        “不用。”大馬路上整這些？丟不丟人？

        很快，來了輛出租車，兩人迫不及待地上了車，車子駛離北城市區向著郊外開去，大概40分鐘后，他們到達了目的地——漫野野營度假基地。

        朱一鳴租了套別墅，別墅前方正對著一片湖，湖邊的一大片空地上已經支好了四頂帳篷和大型燒烤架。設施很齊全，來的人也很齊全，除了張小月和徐敏兩個女孩子，簡晨還見到了楊旭平。

        路遙看到簡晨和蔣云深下了出租車就從里面迎了出來，“晨哥，學霸，快點，都等你們呢！”

        進到別墅，朱一鳴就招呼著大家動起來整理食材，幾個男生去處理肉類海鮮，女生則安排著洗菜整理。

        簡晨熟悉了一下環境，跟著大家去處理食材，期間朱一鳴見到他，偷偷附耳對簡晨說：“楊旭平這次來給你道歉的，晨哥你多擔待啊。”

        簡晨一臉不解，道什么歉？

        直到他們輪流在外面負責烤串時，簡晨被楊旭平叫住了：“簡晨……一會兒，我和你一起烤行嗎？”

        簡晨疑惑的看著他。

        “我想和你說點事。”楊旭平尷尬著說。

        “哦。”

        這會兒，蔣云深和潘峰去烤串了，簡晨被路遙拉著去湖邊溜達了一圈，太陽剛剛落山，氣溫還是高，但空氣中時不時夾雜著水的寒氣倒也不是很熱了。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剛好能吃上第一波串。那些泛著油光讓人食指大動的串都集中在一個盤子里堆到了簡晨面前，朱一鳴又不知什么時候拿出了一個蛋糕，上面燃著蠟燭。眾人唱起老掉牙的生日快樂歌，一邊碰著杯一邊催著簡晨許愿。

        “許什么愿，傻不傻？”

        “難得一次嘛，快許！要不我給你想一個啊，許愿高中能脫單怎么樣？”路遙一臉壞笑地說。

        眾人都起哄起來，簡晨沒法，開口道：“希望大家以后都順利。”

        “晨哥你這許的什么愿望啊？你得考慮自己啊，而且說出來就不靈了……”

        簡晨眉頭直突突，這么煩呢，欺負他沒過過這么大排場的生日？

        “閉嘴，老子就愛這么許。”簡晨瞪了一眼路遙。

        “哎，行了行了，可以砸蛋糕了。”朱一鳴笑著說完，眾人紛紛動手把那一整個蛋糕均勻的送上了簡晨的全身。

        “？”簡晨一臉不可置信，壓著怒氣道：“活膩歪了是不？敢整老子？”

        就這么鬧哄哄地瘋了一會兒，蔣云深帶著簡晨進了別墅洗澡換衣服。

        簡晨進浴室之前就把慘不忍睹的上衣脫了下來遞給蔣云深說：“扔了，我現在已經對蛋糕過敏了。”

        蔣云深猝不及防看到他瑩白的腰肢和勁瘦的腰線，不自知地滾了滾喉結，他見簡晨又準備脫褲子，猛的拽住了他的手，簡晨抬起他那張蛋糕臉望過來，“干嘛？”

        “進去脫。”蔣云深又燙手般的放開了抓著他胳膊的手。

        “沒事。我不想一浴室的蛋糕味兒，那真的會吐。”說著，他利落的脫下了休閑褲，露出里面黑色的平角內褲。

        他把臟衣服丟給蔣云深后，又去找了身干凈的衣服，“你先出去玩吧，我很快。”說完，他就進了浴室。

        直到里面傳來水聲，蔣云深才緩緩走出了房間，他靠在門邊，手遮了遮眼睛，耳尖通紅。嗯，簡晨真可愛，他完全招架不住。

        等簡晨回去的時候，第一波串已經被吃的七七八八，敢情他只能過眼癮？他媽剛剛差點感動的以為那些都是給他的……接著，他這個壽星還沒吃上一口就被楊旭平拉去烤串了。

        他看著烤架上冒著的滋滋熱油，問道：“要跟我說什么？”

        楊旭平默了默，開口道：“以前是我錯了，我眼瞎！陳邊真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我還一直護著他……呵……”

        簡晨沉默的聽著，又聽他說，“有次，我和我姐出去吃飯被陳邊撞見了，我把我姐介紹給他認識，結果他背著我騙我姐說我在娛樂會所被人打了，讓我姐去接我，我姐一個人到了那里就被他灌酒送到了李哥的房間……他還是人嗎？！他就是個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他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簡晨聽著他發泄著情緒，良久，淡淡道：“報警了嗎？”

        楊旭平像是罵累了，他哽咽著：“我姐不肯，她嫌臟，早就沒有證據了。自那以后，她就變得沉默，不愿和別人說話，也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簡晨有些不知該說什么，他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也發生過這件事，他不記得了。

        “我說的有點多了……我就是想和你道個歉晨哥，以前我不懂事，我要是那會兒也聽你的，和他斷了，后面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簡晨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沒生過你氣，你不用道歉，烤串吧。”

        楊旭平紅著眼點了點頭。

        難熟的雞翅牛排都被烤得外焦里嫩，簡晨看著火候差不多了就拿著烤好的串走到了桌旁。路遙聞著味兒就來了，“晨哥，晨哥，好了嗎？我都餓了。”

        “滾，沒你的份。”簡晨笑罵了一句。

        “那你手里這么多給誰？”

        “給我深哥不行么？”說著，他把一摞串放進了蔣云深的盤子里，邀功似的說：“深哥快嘗嘗。”

        蔣云深拿起一串雞翅，咬了一口，“嗯，好吃。”

        “晨哥你偏心！”路遙氣憤道，“就因為他沒給你抹蛋糕么！你這是公報私仇！”

        “這是公報公仇。”簡晨睨了他一眼。

        張小月看著他倆膩膩歪歪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所以這些人都是大傻子嗎？居然都沒看出來？

        輪到朱一鳴去烤串的時候，突然不見了人影。得，還得是廚藝最好的簡晨去烤，他不經想，他到底是來過生日的還是來當免費勞動力的？好在這次，蔣云深幫他快了很多。他們烤了滿滿的幾盆，開了幾瓶低度數的香檳，一直嗨到深夜。

        幾個少年人都沒怎么喝過，就算度數低，但也是香檳，好幾杯下肚后都有些發懵。夜漸漸深了，這會兒刮起了大風，完全吹走了白日的熱意。路遙提議去帳篷里躺會兒，好歹得體驗一下野營睡帳篷的滋味，眾人紛紛附和。

        蔣云深和簡晨挑了頂帳篷躺了進去，簡晨剛躺下，倦意就襲來，帳篷比較小，兩個人躺著就得挨著肩膀，他歪著腦袋靠著蔣云深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著。

        就在簡晨即將睡過去之前，他聽到蔣云深在他耳邊喊他：“簡晨。”

        “嗯？”他低低應道。

        “你喜歡什么樣的人？”蔣云深忽然問他。

        簡晨想了想，僵硬的腦子里只剩下那么幾個詞匯：“溫柔的，好看的……聰明的……”

        聽到這些，身旁的人忽然坐起身把他壓在身下，蔣云深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一團火，他低啞著嗓音問：“我這樣的？”

        簡晨有一瞬間的呆滯，他睜著眸子愣怔地看著上方的蔣云深，似乎在思考他這句話的意思。

        蔣云深最受不了他這樣盯著他看，就好像……他把自己完全交給他了一樣。他沉了沉眼眸，有些東西在心里瘋長，叫囂著，肆虐著，快要沖破心臟。他看到簡晨因為困意緩慢的閉上了眼仿佛是一場邀約，這一刻，他放縱了自己。

        蔣云深貼上了簡晨溫熱的唇，他趁簡晨還沒從倦意里清醒時，青澀的撬開了簡晨的唇齒，內里是柔軟的，帶著香檳的甜味，他顫栗著，溫柔又小心地引導著。

        簡晨清醒了一瞬，他微微動了動唇舌卻被蔣云深抓住后更深的纏綿。簡晨在這個吻里意識漸漸回籠，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在他身上親吻著他的蔣云深，瘋狂又炙熱。

        他猛地推開了蔣云深，坐起身來，微微喘息著，泛著水光的唇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誘人。

        “你在做什么？”簡晨冷聲質問他。

        “親你。”蔣云深帶著欲色回他。

        “我他媽看不出來？”簡晨抹了一把嘴，“為什么親我？”

        蔣云深看著簡晨眼里的冷漠沉默了一瞬，仿佛下定了決心般說道：“簡晨，我喜歡你。”

        簡晨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看著他。

        “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可能是你第一次來我家，或是第一次睡在我床上，或者更早……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心里眼里夢里，都是你。一開始我也迷茫過，糾結過，為什么偏偏是你，可是每次你走到我面前我就放棄了去想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因為你讓我魂牽夢繞，我沒辦法正常思考，喜歡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簡晨心里亂糟糟的，他只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待著好好思考蔣云深的這些話，他忽然站起身想逃。

        蔣云深拉住他的手說：“如果你現在不能回答我，我可以等，你什么時候回答都可以。”

        說完，他也沒等到簡晨的回復，他慢慢放開了簡晨，看著簡晨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懊惱的吐了一口氣。喝酒誤事，果然還是太快了么……

        這時，天空響起幾道悶雷，今晚注定是個雨夜。蔣云深不由想，為什么雨不來的早一點，至少這樣，他就能把簡晨短暫的留在這方寸之地。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君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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