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亡命（二）

令南屏沒有想到的是，發現了長青的尸首一事，竟然還影響了石炭礦的進程。

麥管事將南屏拉到一邊說著：“大小姐，恐怕這件事有些麻煩。”

“怎么個麻煩法？”

“這石炭本就是地下的東西，還未破土動工，就沾染了這種事情，大家伙都說開采的位置是兇位，很不吉利，那些礦戶都鬧著不肯開工呢！”

“還有這等事？這人才歿了不長時間，又不是地下翻出來的。再說，咱們是挖礦，又不是盜墓……”

“話雖這樣說，可是和那些人總是解釋不清的。大小姐，你有所不知，之前在林城，就出了這么個說道，說是起坑之時見了白骨，每日入夜，礦戶們都會見到那白毛妖怪，說那妖怪不僅吃人，連礦戶們晚餐的吃食都不放過。”

“簡直是無稽之談！”南屏簡直想笑，“到底是誰杜撰出來的這些話！”

“說的人多了，也像是真事了！再說潘布那個脾氣，又不肯好好說話，張口就是要吵架，更添了幾分麻煩！”麥管事皺眉道，“大小姐，做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底下人麻煩是麻煩，咱們總不能什么事情都親力親為不是？”

“是這么個道理，方才我也是太著急了些。”南屏道，“不過，我記得小時候，柜上也總有鬧罷工的，看著像是好多人一起鬧事，可是細究起來，只是那幾個刺頭而已。麥世伯，煩請你費心些，將那刺頭揪出來才好，也不外是威逼利誘，總會有突破口的。”

礦上一團亂，回家之后，歡兒竟哭號不止。“娘親，我看見那白毛妖怪了，他專門吃小孩子，說是一口一口要將歡兒吃掉呢！”

“曹媽，為什么同他說這些鬼話，不知他是最膽小的么？”南屏斥責道。

“回二少夫人，也不知是哪個舌底生瘡的告訴小少爺這些話的。從晌午之后就哭個不停，都說這小人兒眼睛最干凈，怕是真的看見什么了，二少夫人，你可快些，想想辦法呀！小少爺總這么哭鬧，又不吃東西，怎么成呢？”

南屏聽曹媽這話頭，知她也對這白毛妖怪一事深信不疑，不覺搖了搖頭說道：“今晚歡兒跟我睡吧。”

韓望書回來晚一些，見歡兒已經睡熟便問道：“這孩子怎么啦？”

“說起來實在可笑，這長青的尸首被找到。礦上的人倒罷起工來，硬是說有個什么白毛妖怪，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怕沖撞了。回到家里居然連歡兒也聽見這樣沒譜的事。哭鬧著半天了，好容易將他哄睡了。”南屏拍著歡兒，輕聲說道。

“那是你還沒聽見更沒譜的，軍中的人都說那白毛妖怪就是當年莊親王養的邪祟。”

“耿三哥不是認得長青嗎？知道那是長青的尸首，怎么還由著這種話傳出來？”南屏奇道。

“他那個人本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恨不得將一個橘子說成一筐橘子，眾人說的這樣興高采烈，他怎么會阻止？只會跟著添油加醋。”

南屏又道：“話都說到這里，大家伙自然也少不了說咱們這新宅邪門兒的事吧。”

“這話自然少不了。隔三差五就聽到一波，我都習慣了。”韓望書道，“云兒怎么樣？沒害怕吧？”

“你那寶貝女兒自然不害怕。這樣說來，明日還是叫大神二神過來瞧瞧吧。”講了半天妖怪，南屏只覺得陰風陣陣。

“你能解心疑就成。”韓望書笑說，“我還總合計歡兒這小膽子隨了誰呢！”

次日傍晚，大神、二神倒是如約而至，新宅的丫環婆子都不干活，跑來瞧熱鬧。南屏知道大家伙都害怕，存心叫大家都瞧瞧，也沒阻止。

“大神，大家伙都說那邪祟跑出去了，可有這種事？”

大神上了身之后，是不回話的，負責傳話的是二神。

“二少夫人，你不要聽拿起小人瞎傳，府里的邪祟還在禁門處鎖的好好的，哪里就這么容易跑出來了。這回鬧騰的只是橫死的孤魂而已。”

“那我們歡兒是怎么了？”

“二少夫人別害怕，只是魘住了而已。”

眾人正熱火朝天地瞧熱鬧，云兒提著把小木劍過來，沖著就開始比劃起來，“哪里來的裝神弄鬼之人？還敢騙我娘，瞧瞧我劍法的厲害！”

“云兒，不得無禮！莫要打擾大神、二神，咱們周圍有橫死的孤魂在折騰，你弟弟都病了。你遠遠地練劍去，別在這里搗亂！”

“娘親糊涂，哪里有什么橫死的孤魂，若是怎么說，爹爹長年征戰沙場，都是從累累白骨上踩過去的。哪里害怕這些了？若是真有這些，那府里怕是遍地都是了。”云兒的語氣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這話一說出去，人群中一片嘩然。

垂楊第一個就說道：“小小姐說的有道理啊，打仗要死多少人啊，哪里會只有這一個孤魂。”

小廚房那幾個婆子也是膽小的，便圍在南屏身邊說：“二少夫人，是不是等二少爺回來再作法好一些。小小姐說得對啊。”

煙輕已經快要臨盆，她一直害怕，強撐著站在院子里。

“怎么你們這裝神弄鬼的，還要找我爹爹的麻煩。我爹爹是怎樣的人，你們知道他一劍下去能斬殺多少個敵人么？”云兒提起韓望書不免又嘚瑟起來。

偏偏有人好信問道：“能斬殺多少？”

“總也有百十來個吧。”云兒面不改色。

“天啊，那會有多少個橫死的，在咱們府里啊！我說一入夜就影影綽綽地看到好多白衣人在院中溜達。”

“是吧，小的也看見了，那些人都是連片行走，手上還都拿著個小小姐這種木劍。”

“他們都不好生說話，都是嗚嗚直哭，那哭聲真是凄慘啊，夜里聽來，真是瘆人……”

就在眾人信口雌黃之時，有人驚呼，“不好了，煙輕姑娘昏倒了！”

幾個經久老嫗見狀道：“怕是要早產啊，就說這府里不干凈吧，煙輕姑娘身子重，就找上她了。”大神、二神見有變故慌忙告辭，直說著：“實不相瞞，老宅那有人已經嚇破了膽，吩咐我們去叫魂呢！”

“韓水云！就是你在這胡言亂語，把煙輕嚇到了。她若是出事的話你看我怎么責罰你！”南屏焦急中，不免滴下來淚，她和煙輕從小一起長大，雖為主仆，情同姐妹，這么多年，煙輕事無巨細地照顧她，一片真心對她。眼下，這才有了好日子，若是有了不測怎生是好，女子生產本就是鬼門關走一圈，“垂楊，快去喊梁大人回來！”

云兒看著眼前的陣仗沒有慌亂，她照例想反駁南屏，可見娘親落淚了，她也閉了嘴。再瞧見煙輕很是痛苦的樣子，她心中也不免打起鼓來，她是跟著煙輕長大的，每次她調皮搗蛋之時，煙輕都會回護她，也會偷偷給她做好吃的東西。

眾人越慌亂，越是沒有人管云兒，連乳母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韓望書回來之時，就見到自己的寶貝閨女孤孤單單地站在冷風里，心疼得不得了，“云兒，你怎么了？怎么不痛快了，誰欺負你了？”

“爹爹！”云兒撲到韓望書懷里，“娘親說我做錯事了，可我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可煙輕她可能是要活不成了。”

看著一向淡定的云兒急成這樣，韓望書忙道：“我們不著急，我們慢慢說。”

“爹爹，今日傍晚府里來了兩個裝神弄鬼的人，大家伙都來瞧熱鬧。那人說什么孤魂野鬼的，瞎說八道。我就和娘親說，不要理會她們，哪里那么多孤魂野鬼了，若是有，爹爹打了這么多仗，得殺多少敵人，要這么說，府里都是孤魂了。誰知，煙輕就昏過去了，我娘說是我把她嚇的。”

“云兒，煙輕是有了身子的人，想是動了胎氣，情況危急，你娘這才說要責罰你的。”

“可是，爹爹，我沒想要嚇唬她，我是想要告訴大伙，那兩個人是在胡說，叫他們不要相信，可怎么還怕煙輕嚇到了呢？她會死么？她肚子里小寶寶會死么？”

“不會的，云兒。爹爹知道你是好心，你娘也知道。可是煙輕，還有咱們府里那些丫環婆子，她們沒讀過什么書，也不明白太多大道理。他們每日就是干活，日子過得是很苦的。正因為這樣，他們害怕一切不太確定的事，人一害怕啊，就做不好事情，吃東西也不香了，睡覺也睡不著了。這怎么能行呢？在好久好久以前啊，大家伙都相信大神、二神有本領，能叫他們不再害怕。他們就相信了，一代一代就這么傳下來了。她們都沒有錯，可是我們云兒也沒有錯啊！”

“我們云兒不知道這些，哪里是做錯事呢？”

“我就知道我沒錯，爹爹，那你一定想辦法把煙輕治好。”

韓望書心道，婦人生產本就是撞大運的事情，他哪里有什么好辦法呢？

這時，垂楊歡天喜地走出來，沖著云兒說：“小小姐，煙輕生個小女娃，可好玩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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