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窸窸窣窣的往下落，墨綠色的地磚被沖的很干凈，露出被灰塵掩藏的巴洛克雕花，玻璃門上是斷了線的雨點，透過水珠，世界被短暫地放大。

        聞野偏著頭，在火苗碰到煙卷的同一時間，有些用力地吸了一口，煙霧從唇邊溢出來，聞野瞇了瞇眼，第五次和玻璃門外的黑貓對視。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早晨聞野醒來，它就坐在陽臺的茶桌上，下了雨也沒走，用那雙剔透的琥珀色眼睛和他對視。

        它淋得很濕，柔順蓬松的毛發有些狼狽地貼在身上，耳尖細小的絨毛上掛著水珠，雨越下越大，它低頭舔了一下爪子。

        聞野看了一會兒，把煙咬在嘴里，轉身去廚房拿了一瓶牛奶還有空碗，重新回到玻璃門前。他彎**，把碗擱在地上，牛奶倒進去。

        緩慢上升地煙霧有些熏眼，聞野把煙重新捏在手里，站起身，垂著眼皮看著門外的貓。想進來避雨，想要東西吃，起碼要撒個嬌叫兩聲吧，聞野的左手揣在褲子口袋里，心里想。沒有過多久，雨點變得更大，司機已經在樓下等他，但聞野卻穿著西裝，在和一只流浪貓對峙。

        一大顆水珠順著房檐滾落，啪嗒一下砸在黑貓的腦袋上，細長的瞳孔放大了一些，它愣在那兒，過了幾秒，幅度有些大地晃了晃腦袋。

        手里的煙快要燃到頭，聞野撣了撣煙灰，抬起手，把玻璃門推開了一個小縫。小貓從桌上跳下來，十分自然地從門縫里擠進來，尾巴蹭了一下聞野的褲管，在黑色布料上留下一條有些顯眼的水痕。

        聞野勾了勾唇角，他蹲**，用沒拿煙的那只手碰了一下它的耳朵：“還以為你多有志氣。”

        一碗牛奶很快見了底，它抬起頭，黑色的胡須沾滿了乳白色的牛奶，它伸出舌頭，舔了好幾圈，走到聞野腳邊，在他腳背上躺下。冰涼濕潤的觸感很快浸透棉襪，聞野挑了一下眉梢，但卻沒動。

        手里的煙抽的差不多了，聞野把煙掐滅，用抽過煙的那只手去摸小貓的下巴，指尖碰到濕漉漉的皮毛，或許是聞不慣煙味，下一秒，小貓瞄了他一眼，把腦袋偏到一邊。

        聞野愣了一下，他站起來，往后撤了一步，用腳很輕地把它往陽臺門口推。但它躺著不動，直到聞野不再推它，它才慢悠悠地站起來，再一次在聞野腳邊躺下。

        聞野很輕地笑了一聲，他用沒碰過煙的手指點了一下小貓的腦袋，自言自語似的嘟囔：“怎么能隨便撿只貓的性格都這么差。”

        溪城的天氣變幻無常，雨水頻繁，但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他到達公司地下停車場的時候，雨已經小了許多。

        聞野站在電梯口，頭頂的數字持續下降，到負一層的時候，電梯門打開，聞野走進去。因為公司位于頂層，在到達公司之前，電梯門開合了不下十次，穿著職業裝的男女進進出出，不算寬敞的電梯間很快被各種的香精味道占據。

        終于到達頂層，電梯門打開的瞬間，聞野收到了一條信息，是來自公司的執行董事，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聞野垂著頭，一邊閱讀一邊往外走，剛準備回復，聞野聽見了讓他有些恍惚的聲音，聞野抬起頭，很快在偌大的辦公區域找到聲音來源。他側著身站在一株綠植后面，穿著聞野很熟悉的駝色大衣，說話時微微仰頭，脖頸和下頜線連成很漂亮的線條。

        他對面站著的男人先注意到聞野，便抬起手，喊聞野的名字：“小聞總，你看誰來了！”

        另一個人翹起的唇角僵**一秒，他有些慢地轉過身，肥厚寬大的綠葉遮住他的眼睛和鼻尖，聞野看見他很輕地抿了一下嘴。聞野走過去，一點點看見男人的眉骨，眼睛，然后是有些蒼白的臉。

        “宋總對我們高端vip醫院的項目非常感興趣，特地從黔城飛過來。”許峰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好像宋沅是上天賜給他的有錢傻子。

        “項目我們談的差不多了，我才知道小聞總和宋總是舊相識？”許峰看了聞野一眼，臉上的笑容不減：“怪不得小聞總一直不著急，原來有宋總在這兒把持著呢！”

        宋沅從綠植后走出來，看起來很鎮定，一直穿的大衣顯得有些寬大，過了幾秒，他笑了一下，沖聞野伸出手，聲音輕松地說：“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宋沅的手指細長，隱約可以看見肌膚下的紫色血管，虎口上有一道很小的血痂，像是開罐頭拉傷的。

        “這個項目現在是劉副總負責。”聞野垂眼看著宋沅的手，“宋總不需要和我合作愉快。”

        聞野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繞過宋沅伸出來的手，徑直走到一旁的辦公室，走進去后關上了門。宋沅把手放下，因為手有點涼，他想把手放進大衣口袋里，卻不小心蹭到口袋邊上的菱形紐扣，扯到虎口上的傷口，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宋沅皺了一下眉。

        但他很快恢復過來，轉過身，沖站在一邊的許峰笑了笑。

        聞野坐在辦公室里，看完了最新提交的財務報告，還有進出口的報關單。看見宋沅，聞野比想象中要平靜一些，他開始慶幸自己整理好了感情的所有殘渣，讓他保持冷靜。

        快到中午的時候，聞野收到了謝明軒的信息，問他要不要抽一根。

        聞野從辦公室走出來，站在電梯前，看了一眼會議室，宋沅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說了什么，對面的許峰笑得很開心。宋沅擁有這項很厲害的特殊功能，只要他樂意，每一個跟他說話的人，他都會讓他們笑的很開心。

        但很明顯，這些人里不包括聞野。

        聞野走進電梯，垂著頭，閉上了眼。

        外面的雨徹底停了下來，頭頂上是被水浸透，看起來很柔軟的藍色天空。謝明軒站在門口，看見聞野過來，把夾在耳后的煙卷拿下來。

        聞野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謝明軒給了他一個白眼，說：“愛抽不抽啊，反正就這一根了。”

        聞野垂著眼皮接過來，對著濾嘴吹了幾口氣，才咬在嘴里，謝明軒把火機打著，聞野側著頭，煙很快燃起來。

        冷風吹過林立的高樓，打著圈落在他們身上，謝明軒冷的直抖，嘴唇凍得發紫。他飛快地抽了兩口，把煙丟進手邊的煙灰桶，牙齒打顫地對聞野說：“我先進去了，太冷了。”

        聞野倚著柱子點點頭，風吹掉他剛剛抽出來的煙灰，火星變得更亮了一些。過了幾秒，聞野聽見自動轉門啟動的聲音，然后是駝色的衣角。

        宋沅站在他面前，手里拿著一根煙。

        像是排練過很多遍，宋沅嘴角平直，對他說：“好巧啊。”

        聞野垂著眼，安靜地看著宋沅，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大概確定聞野不會接話，宋沅像是設置了什么自動程序一樣，說：“你有火嗎，我忘記帶了。”

        像是害怕聞野的質疑，宋沅接著說：“我也開始抽煙了。”

        聞野站直了一些，他把煙架在煙灰桶的邊沿，食指敲了一下，撣掉煙灰后，重新把煙咬在嘴里。宋沅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站在一邊，風把他的頭發吹得有些亂。

        “火機是別人的。”聞野看著宋沅，過了半晌，才說：“你可以點我現在抽的這根。”

        聞野比宋沅幾乎高出大半個頭，他依舊咬著煙，沒有要拿下來的意思。宋沅站了一會兒，走近了一些，把煙拿在手里，還沒對到火星，就聽到頭頂的聲音：“你要吸才能點著。”

        宋沅抬起眼，對上聞野很黑的眼睛。

        宋沅學著聞野的樣子，把煙咬在嘴里，他仰著頭，但依舊夠不著。聞野只是垂著眼看他，站得筆直，沒有要低頭的意思。橙色的濾嘴被宋沅咬出了一個很深的牙印，宋沅又靠近了一些，他踮著腳，努力去夠聞野煙上的火光。

        快要碰到的時候，一直踮著的腿忽然軟了一下，宋沅不自覺往旁邊倒，一直站著不動的聞野很快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他們靠的很近，宋沅聞到聞野身上很干凈的洗衣液的味道，但他剛站穩，聞野就松開了。

        聞野抽走宋沅咬在嘴里的煙，低著頭，對著自己煙上的火光，把宋沅那根點著了。

        宋沅把煙接過來，抽了一口，沒敢過肺，含了一會兒，才吐出來。他還沒想好怎么和聞野開啟下一個話題，就聽見聞野很低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宋沅怔了一下，抬起頭，聞野只是看著他，然后接著說：“但是，別把你對聞述的那套用到我身上。”

        宋沅往前走了一步，用十分不自然地姿勢拿著煙，煙頭朝下，火星快要燎到大衣，但他像是沒注意到。

        “我不是。”宋沅的喉嚨發緊，他盯著聞野襯衣上的褶皺，語速有些快地說：“我就是想幫你，你剛接手公司，那些老股東肯定想給你使絆子，你又開新項目——”

        聞野好像不想聽他說這些，他很平靜地打斷宋沅，毫不在意地反問：“這跟你有什么關系呢。”

        宋沅說了一半的話卡在喉嚨里，嘴角有細微的刺痛。

        “宋沅，你不用為了以前的事覺得愧疚，是我自己樂意喜歡你的，就算是犯賤，也是我心甘情愿。”聞野的語速緩慢，他垂眼看著宋沅，聲線沒什么起伏地說：“所以到這兒就夠了。”

        你終于和聞述兩情相悅了，你去找他吧，剩下這半句，聞野沒有說出口。

        宋沅的唇角冒出了血珠，聞野胸口有點悶，他移開目光，看見宋沅手上燃著的煙已經碰到了大衣。

        聞野往前走了一步，他微微彎**，皺著眉抽走了宋沅手里的煙，連帶著他的那根，一起丟進了煙灰桶。轉身離開的時候，聞野停了一下，他側過身，對宋沅說：“抽煙不適合你，別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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