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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這一夜,  穆千玄竟夕未眠,天色未亮就起身出門,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見人影。

        初夏口渴,  昨天夜里起床倒水喝,不成想被穆千玄屋里傳來的巨響嚇得瞌睡蟲都跑光了,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沒怎么進入深度睡眠。早起是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  這幾日隱隱的初冬寒氣,被日光蒸發了不少。初夏打著哈欠,  吃著蕭毓婉新做的桂花糕。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竹林的小徑上。

        “你是誰?來干嘛的?”初夏出聲。那人明顯是做賊心虛,嚇得不輕。

        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涂脂抹粉,  穿著身水紅色的秋衫,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初夏沒見過她,  不由蹙眉。那人卻知道她,忙走過來,  福了福身:“我叫紅紅,是莊里的丫頭,受人之托,給三公子送個東西。”

        “師父他不在,東西給我,我替你轉交吧。”初夏目光落在她的掌間。她手里攥著個瓷白的瓶子,想來就是她口中的物什。

        紅紅咬唇,神色里透出幾分不愿。

        這物什是路明的,一夜過去,路明想通了,要是能借此搭上穆三公子,  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于是就動起了歪心思。繼昨日那些畫冊后,扒箱底找出了這么個好東西,據說這東西價值不菲,配合畫冊使用,快活似神仙。

        紅紅打小就在外面摸爬滾打,一點就通,主動攬了這送東西的活計。她猶不死心,想借此事再勾搭一二,若是成功了,后半輩子吃穿不愁。穆三公子先前跟個木頭似的,經這一遭,情竅已開,說不定就不會拒絕她了。

        她自認為有幾分姿色的,要不然路明不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路明不清楚紅紅打的如意算盤,這種事他親自出面,過分狗腿子了,那穆三公子是個內斂的性子,恐也不喜。他身邊不缺跑腿的,但那些人不知道他和穆三公子之間的貓膩,紅紅是唯一清楚此事的人,名義上又是個丫頭,她來跑腿合情合理。

        他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紅紅是他的女人,要是能被穆千玄看上,他讓出何妨,這樣一來,穆千玄再欠他個人情。用一個女人,換一輩子的權勢在握,太劃算了。

        初夏見紅紅不說話,奇怪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紅紅猶豫:“事關重大,我想親自交到三公子手上。”

        初夏本打算放任不管,眉心忽的升起熟悉的灼痛。她神色一凜,明白過來這是劇情在提示她,紅紅手里的是個關鍵道具,必須拿下。

        “竹苑乃三公子住處,豈能容留閑雜人等,他不知什么時候才回來,你把東西留下,我替你轉交便是。”

        三公子的徒弟,耳濡目染,冷著臉的時候,也有幾分不怒自威。

        紅紅被唬到了。但她不能把東西交出去,這瓶子里的玩意見不得人,要是讓旁人知道了是什么,到時候一個帶壞三公子、穢亂山莊的罪名扣下來,她和路明都要被逐出山莊,所以路明千叮嚀萬囑咐,要務必親自交到三公子的手上。

        紅紅將手背到身后,藏起掌中的瓷瓶:“我、我還是想等三公子回來再說,我先走了。”

        然后轉身就跑。

        “站住!”初夏哪能讓她這么走了。她追上去,想攔住紅紅,奈何眉心灼痛愈發明顯,走了幾步,不由彎著身子,按住眉心,緩緩蹲到地上。

        模糊的視線里,紅紅腳底跟抹了油似的,越跑越遠。

        “夏夏,怎么了?”蘇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剛從外頭回來,就見初夏臉色慘白地蹲坐在地上,像是生病了。

        他扶著初夏站起。

        “小師叔,剛才有個穿紅衣服的丫頭跑出去了,快幫我追她,拿到她手里的白瓷瓶。”初夏汗涔涔地說道。

        蘇回蹙眉想了會兒,剛才回來時,確實有個紅衣服丫頭慌慌張張從他身邊經過。他二話不說,提劍追了出去。

        蘇回輕功傍身,紅紅還沒出竹苑的大門,就被他攔下了。他沉著臉,伸出手:“交出來。”

        “什么?”紅紅抖著唇,故作不知。

        “夏夏讓你交出來的東西。”蘇回不想跟她廢話,推了下劍鞘,利劍出鞘三分,寒光映著秋色,冰涼透骨。

        紅紅沒見過這種陣仗,蘇回那把劍削鐵如泥,他身份又貴重,真出手傷了她,沒人會為她主持公道。她再不猶豫,把手里的瓶子扔了出去。

        蘇回抬手接住,撥開瓶塞,嗅了一口,登時眉心擰起,神色難看。他出身宮闈,母親是寵妃,從小見慣各種腌臜手段,這種宮廷禁品,他只需一聞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正欲嚴厲喝問東西從何而來,紅紅早就趁他低頭時跑了。

        初夏慢吞吞走到石桌前,大汗淋漓地坐下。過了會兒,眉心灼痛稍緩,蘇回終于去而復返。初夏大喜,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師叔,可攔住她了?”

        蘇回點點頭。

        初夏更是高興:“東西呢?”

        “我扔了。”蘇回表情略顯不自然。

        “扔了?”初夏雙眼一抹黑,滿臉“天要亡我”的表情。

        “嗯。”

        “扔哪兒去了?”

        “夏夏,那東西不是什么好東西,你一個姑娘家,還是不要碰的好。”

        “什么不是好東西?”初夏求知欲滿滿。

        蘇回不知道怎么跟她說。

        初夏說:“小師叔,你就告訴我唄。我看紅紅緊張得要死,倒像是極好的東西,怎么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出自煙花之地的東西,不是正經姑娘家該碰的,你就別問了。”蘇回虎著臉。

        聽蘇回的語氣,已經知道白瓷瓶里的是何物了。初夏也琢磨出來了,紅紅鬼鬼祟祟的,能有什么好東西。從時間線推斷,此時會出現在竹苑里的,且與劇情相關的道具,需要她參與其中的,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的只有一個:歡情散!

        原書里,因為谷青容的橫插一腳,阮星恬和林愿的感情岌岌可危,眼看著就要走到頭,冒領阮星恬救命之恩的盛初夏,與穆千玄雖有未婚夫妻之名,穆千玄始終不通情竅,連拉拉小手這樣親密的舉動都沒有,心里愈發著急。

        感情沒有著落的阮星恬,就像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刀,遲早會把她擁有的都奪回去。盛初夏為免夜長夢多,做了個決定——她要與穆千玄生米煮成熟飯!

        管他通不通情竅,先把人強上了再說。

        她搞到了一味歡情散,下在穆千玄的飯食里,趁著他方寸大亂,想要霸王硬上弓。穆千玄意識到不對勁后,直接把她綁住了,自己渾身像是著了火,逃出竹苑,路上遇到阮星恬。阮星恬告訴他,他中的是催情散,并且指導他去冰冷的潭水里泡一泡,就能解了藥性。

        穆千玄意亂情迷、頰飛紅霞的模樣,雖是驚鴻一瞥,從此深深刻在阮星恬的腦海里。一筆帶過的劇情,為以后阮星恬的“移情別戀”埋下了伏筆。

        初夏快被蘇回氣死。他把歡情散扔了,她再去哪里搞一味歡情散,不順應劇情的話,眉心發燒的懲罰會死人的。

        “你扔哪兒了?”初夏追問。

        “你問這個做什么?”蘇回起疑。

        “你都說了不是好東西,萬一被旁人撿去了,回頭查出是從竹苑里出去的,我們都要受牽連。”

        “不必擔心,我扔到后山去了。”蘇回特意跑了一趟,就怕這東西被人撿回去誤食。

        初夏:“……”服了。

        那還能怎么樣,不走劇情要完蛋。初夏的眉心發燒懲罰一直沒有消失,只好哄走蘇回,自己往后山去了。

        那么大的地方,不知道蘇回把藥瓶扔哪兒了。初夏沒法子,硬著頭皮翻找。好在后山只有一條路,蘇回怕別人撿回去,多半扔下山崖了。

        斜陽西垂,染紅半天云彩,將要入冬,天黑得早,不能墨跡。山崖下是個凸出來的陡坡,初夏拽著根藤蔓,下到陡坡上,眼睛倏地一亮。

        枯黃的雜草叢中,雪白的瓷瓶分外顯目。

        初夏看了眼,瓶子里的歡情散還在,不由松口氣。她把瓷瓶小心翼翼塞進懷中,眉心的灼燒感淡去不少。

        夕輝隱去最后一絲光暈,涼風輕拂荒草地,無數的草木影子搖曳著,天和地都暗沉下來。初夏爬上陡崖,拍掉裙擺上的草屑,滿腦子都是原書的劇情,漫不經心地往回走著。

        一只手毫無預兆地從草叢里探出,纏住了初夏的腳踝。初夏魂飛魄散,還以為是踩到蛇尾巴,嚇得連連后退,被絆倒在地,摔得七葷八素。

        也是在此時,她看清楚捉住她腳踝的是個男人的手。那只手稱得上漂亮,只是過分清瘦了些,肌膚下隱約可見淡青色的脈絡。

        初夏摘掉掌心壓到的小石子,爬了起來,貓著腰,上半身前傾,警覺地探出腦袋,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深秋時節,大多草木都已衰敗,成片的枯草被壓倒。雜亂的草木間,林愿渾身酒氣,仰躺在地,一只手搭在路邊,一只手抓了個酒壇。酒壇里的酒液瀉出大半,染濕了他墨綠色的錦衫。

        在他身側不遠處,還有好幾個這樣的酒壇,都已經空了。

        天,這是喝了多少酒。

        初夏見是個熟人,放松警惕,蹲在他頭頂的位置,喚道:“林公子,林公子,你怎么在這里?”

        天一黯,氣溫低下來,山間更是寒涼,冷風呼呼地灌,幾個能遭受得住。

        林愿她娘和主母同時懷孕,她娘為了提前把他生下來,占據長子的名頭,服了催產藥。林愿小時候用了許多補藥,又跟著武師練武強身,才把身體養回來。到底先天不足,在這里躺一宿,怕是明早就沒命了。

        初夏沒能把林愿喚醒。

        他平日里會有暗衛貼身保護,這會兒暗衛都跑哪兒去了,居然把主子晾在這里。

        與男二無仇無怨的,沒道理見死不救,就算看到小貓小狗躺在這里,初夏也沒法放任不管。

        初夏起身,打算回去喚幾個人來幫忙。剛邁出腳,林愿的手緊緊抓住她的小腿,她險些一跟頭栽了出去。

        初夏:“……”

        初夏伸手去掰林愿的手。林愿幼年就開始習武,功力比她深厚許多,又是個醉酒的狀態,壓根沒有理智。初夏手都疼了,林愿還牢牢抓著她。

        “喂。”初夏沒好氣。

        “恬兒……”林愿打了個酒嗝,隱約看到有個人坐在身邊,垂著腦袋看他,輪廓溫柔,迷迷糊糊喚了一聲。

        原來是跟阮星恬鬧分手,心里難受,支開暗衛,跑這里買醉了。看在他受情傷的份上,初夏沒追究他的無禮,解釋說:“我不是阮星恬,你先松開我,我幫你把阮星恬找來。”

        林愿醉得不省人事,聽不進去她的話。

        她無奈嘆了口氣。天色愈發黑沉,周圍影影綽綽,綿延起伏的蒼山輪廓越來越模糊。

        天邊無星無月,厚云低垂,夜里恐會有雨,再耽誤下去,伸手不見五指,沒有照明工具,下山都難了。

        “算了,我當給自己積德。”初夏扶著林愿站起,往山下走去。這次林愿聽話不少,半個身體幾乎壓在她的肩膀上,一瘸一拐被拖著走。

        初夏幾個月刻苦練習,力氣比以前大了不少,雖無深厚內功,拖著林愿走,不成問題。她把林愿一路拖到山莊門口,莊內弟子見狀,前來幫忙。

        初夏總算能歇會兒,對他們說:“把林公子送回客房就行,其他的,通知阮姑娘。”

        “是。”弟子們扶著林愿離開。

        林愿是客人,還是侯府的公子,弟子們不敢怠慢,照著初夏的吩咐去尋阮星恬。阮星恬不在莊內,弟子們打算找個丫鬟來照顧,谷青容出現在門口,說:“交給我吧。”

        她的傷養了好些天,氣色已經恢復不少,日日喝藥,整個人瘦得像紙片,瘦是瘦了點,精神氣挺足。那小醫仙不愧是神醫,能從閻羅王的手里搶人,吊住了她的命。

        林愿和谷青容本來就是一伙的,她這么說,弟子們就把人交給她了。

        谷青容合起屋門,緩緩坐到林愿的床畔,垂下的眸子近乎癡迷地看著林愿:“林大哥。”

        “恬兒。”林愿抓住她的手,喃喃低語,“不要離開我,不要把我讓給任何人。”

        谷青容咬了咬唇,學著阮星恬的語氣,說:“我是恬兒,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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