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沈如筠沒在府中多做停留，提著好友直奔吳府而去。

她并未走的正門，而是飛檐走壁，輕巧躲過吳府的守衛，于花園中找到正在品茗等人的吳桑。

“你不便現身，且在此處等著看好戲便是！”沈如筠低聲同好友囑咐罷，動作輕柔地將對方安置在花團錦簇的梨樹枝上，而后縱身一躍落于男子身前。

“什么人？”修長的人影落在身上，吳桑猛地抬起頭，在瞧見女子容顏的瞬間收起眼底防備，眉頭幾不可見地皺起：“原來是沈大人，若本官沒記錯的話，此處并非你沈國公府，沈大人莫不是走錯地方了？”

“沒走錯，我就是特意來找你的！”沈如筠輕巧言罷，一撩衣袍在男子對面坐下。

見狀，吳桑唇角溢出一絲冷笑：“沈大人可當真是今非昔比了，如今進我吳府，就跟進自家一樣，甚至不需要門房通報。”

“吳大人見過來尋仇的人找門房通報的嗎？”沈如筠語調幽幽，說話間抬手捻起一塊桌上的糕點送入口中品嘗，不緊不慢道：“說來，你我無冤無仇，不知吳大人為何要針對下官？”

“你說本官針對你？”吳桑愕然，仿佛聽見天大的笑話般嗤笑道：“沈大人尋釁滋事前都習慣先給對方安一個罪名，好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嗎？”

“吳大人沒有針對下官，那五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沈如筠悠哉將剩下半塊糕點丟入口中，掀起眼皮涼涼掃過男子俊逸冷傲的面龐：“下官與五公主并無齟齬，可是得了五公主青眼的吳大人你，卻是對下官心懷有恨，下官很難不多心。”

“沈大人既是個明白人，又何必來問本官？”吳桑挑眉，算是默認了女子的說辭。

“如此說來，我壞你一回姻緣，你壞我一回姻緣，你我二人，算是扯平了？”沈如筠說著，又捻起一塊糕點往嘴里送，頗為滿意道：“吳府的廚子手藝不錯，這糕點做得清香清甜，不配茶也能吃上幾塊。”

“扯平？”吳桑冷哼一聲，眸色驟然變得銳利：“你的壞姻緣豈能與本官的好姻緣相比？”

“沈如筠，你自己所許非人，心有不甘，便見不得崔大小姐過得比你好，說到底，你根本沒有將崔大小姐當成你的至交好友看，你只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小跟班，享受你連自己姻緣都不能左右的爛泥一樣的人生里掌控她人命運的快意罷！”

“噗嗤！”沈如筠失笑，在男子逐漸暴怒的神色中翹起唇角，反唇相譏道：“你口中的好姻緣與壞姻緣，要看站在誰的立場上了。”

“我與蕭亦然的姻緣于我們二人而言皆是壞姻緣，你的好姻緣卻只是站在你立場上的好姻緣罷，我是水彤的至交好友，自然站在她的立場上看待問題！”

“可笑！”吳桑冷眼與女子對視，唇角勾起同樣譏諷的弧度：“我吳桑年少成名，滿腹才華，家世顯赫又潔身自好，你卻說我并非良配？”

“年少成名，滿腹才情，家世顯赫，潔身自好，便可堪為良配？”沈如筠慢條斯理地吃著糕點，不咸不淡道：“你知道水彤她想要什么嗎？”

“世間女子所求，不過是一樁好姻緣，一個好夫婿，我心悅于她，自會待她千般好萬般好！”吳桑不假思索道。

“你會支持她學習醫術，支持她走上仕途嗎？”沈如筠淡聲質問道。

“沈如筠，我看你真是被刺激得瘋魔了！”吳桑搖頭，看向女子的目光不悅中帶著幾分憐憫：“仕途是你報復蕭亦然的手段，并非崔大小姐所求，她只是被你洗腦太深，太信任你，這才迷失了方向罷！”

“噗嗤！”沈如筠嗤笑，譏嘲地彎起唇角：“能得權勢掌控自身者，幾人愿意困囚于他人內宅，仰人鼻息，當內宅婦那么好，怎么你們男子各個搶著做官，沒見一個搶著織布繡花，為家中妻子洗手作羹湯？”

“那是因為女子體弱，不善管理，不善工事，自然被排除于官場之外。”吳桑篤定言罷，頓了頓，又補充道：“沈如筠，你是個例外，但天底下不全是例外！”

“女子體弱是先天的不足，還是后天的食不果腹和教導規訓？不善管理，為何大戶人家的主母能將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條，莫不是后宅管百千人比當個小官吏管理十余人要簡單許多？不善工事，究竟是無法接觸到相應工事沒有積累經驗，還是天生無能，若天生無能，為何女子慣用的織布機能一代代改良，耕種用的農具女子也有參與改良，佛陀寺建寺之初，佛塔傾斜，是一位女俠途經，提點一番，佛塔這才順利落成。”沈如筠直勾勾地望著男子的眼睛，口吐之言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凡世家大族，男丁無不要讀四書五經，女子卻只能讀女德女戒，若我尋一座無人島，在島上養一百男嬰一百女嬰，男嬰從小研習男德男戒，女子從小誦讀四書五經，吳大人以為，十五年后，島上是女子做主還是男子做主？”

聞言，吳桑啞然，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吳大人，易地而處，你還會覺得你是良配嗎？”沈如筠緩緩起身，抬步朝男子行去：“若今日水彤愿意嫁你，代價是你從此辭官，為她打點好內宅，你可愿？”

“你所謂的心悅于她，不過是淺薄的索取罷了！”

“你貪戀她的美貌，貪戀她自由的靈魂，貪戀她的才情和與你眼中循規蹈矩的世家女相悖的眼界和才干，你要得到她，以心悅為名，以金絲鑄就樊籠，妄圖將她關在一方狹小的天地里，卻說女子本該如此，若她是一個甘于困在后宅的女子，你當真會喜歡上他？”

“你淺薄，你貪婪，還自私，不過是比那些更為自私可憎的男子強上些許，便以良配自居，對我與如筠的友情指手畫腳，甚至自以為是地給我與她安排上了面和心不和的扯頭花劇本，這樣的你，也配擁有水彤那般全世界最好的女子？”

吳桑被罵得面色發白，良久，他唇瓣翕動，強做鎮定道：“若本官非崔大小姐的良配，那依沈大人之見，何人能與崔大小姐相配？”

“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嗎？”沈如筠挑眉，抱臂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男子幾近破防的面孔：“她可以不嫁人，也可以養一群面首，現在的她有選擇的權利和能力！”

“沈如筠！”吳桑拍桌而起，正欲說些什么，便聽得樹上傳來他魂牽夢縈的聲音：“如筠，西南方向，一個穿月白色衣裳的男子剛跑過去，行跡十分可疑！”

聞言，沈如筠足尖點地，施展輕功朝好友所指方向奔去。

“崔大小姐！”吳桑快步朝聲源跑去，就見崔水彤動作利索地跳下高大的梨樹，看都不看他一眼，越過他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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