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天睜開眼，瞧見了白色的天花板，和潔凈的大燈。腦袋傳來一陣陣裂疼，像是被鐵錘砸過，抬也抬不起來。

        撞到人的中年大叔原本雙眼無神著，一見樂天醒了，整個活了過來，急慌慌往房外拉人，“醫生，醫生，這個學生醒了！快來看看！！！”

        沒過半分鐘，醫生帶了一隊人馬快步走進，用冰涼的手檢查樂天的身體。

        樂天臉色蒼白，用新奇的眼神，一個個繞著醫護人員的臉，“醫生，你們全家都在醫院工作嗎？”

        醫生有些詫異，琢磨了下字眼，“我……們全家？”

        樂天扯開唇角，露出純良的笑，從女護士們臉上掃去，“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六胞胎呢。果然，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雖然說車禍進院，是一種不幸；但是能看見少見的六胞胎，也算是一份不幸后的小幸運了……樂天苦中作樂地想著。

        “學生……”撞人的大叔擠到床邊，“你感覺怎么樣？”

        這下，樂天發現不對勁了，笑容也消失了……七……七胞胎？？？

        醫生檢查了一遍，樂天身體上恢復了大半，很快被換到了腦科那一層，做了全套檢查，和一套基本的面孔辨認，得出了結果——臉盲癥。

        臉！盲！癥！！！

        這道晴天霹靂落在了樂天腦袋上。

        所有養魚人的噩夢。

        原本琳瑯滿目、五顏六色的錦鯉們，全變成一個色兒了。每天無縫銜接，也不知道接的是哪條了。

        出院后，樂天推著破爛的自行車，穿著帶血的衣服，往大街上迷茫地走，數著路人們相同的臉頰，一直數到第298張，還沒有數出哪一張是不一樣的。

        樂天長嘆了一口氣，放棄掙扎，接受臉盲的事實。

        樂天摸出手機，三條錦鯉發來無數消息，在屏幕上只顯示最后一條——

        [顧北辰：不是說想我？怎么我發消息，你都不回？]

        [容岄：樂天，樂天，你干嘛都不理我？理理我啊]

        [花無塵：寶貝兒，兩天都沒跟我聊，是不是有其他小哥哥了？]

        樂天捂著腦袋，頭疼欲裂。

        從前，他的無縫銜接做得好，導致錦鯉們沒有不滿意的，服務基本是打五星好評。但現在，他卻實實在在地回想起，這些錦鯉可都是娛樂圈數一數二的人物，隨便跺跺腳，就能讓圈子震一震。

        如果被他們發現，自己得了臉盲，順著臉盲再發現，自己是廣撒網的渣渣替身，肯定會被他們一個手指頭輕松碾死吧……

        而自己的編劇夢想還沒開始，就會夭折在搖籃里……

        怎么辦？怎么辦？

        [顧北辰：七點來我辦公室。陪我一起吃飯。]

        樂天猶豫了一下，手指在屏幕落了又抬，想到醫生說過可以靠衣著等外物辨認，還是硬著頭皮回了句‘好’。

        到了公司，只要是坐在辦公室主位的男人，就是顧北辰。

        嗯，就這么辨認。

        樂天先去了附近的商場，換了身干凈衣服，又去了cu娛樂公司，坐上電梯。中途，有人想跟他要簽名，被樂天拒絕了。

        那人走出電梯，還癡癡回望著樂天這張臉，心中恨不得永久珍藏這份偶遇。樂天苦笑了一下，他跟白影帝真的這么像嗎？

        到了頂層，樂天走到辦公室，敲了一下門。

        顧北辰聲線涼薄，“進。”

        樂天收起慘淡的神情，在臉上擺出一份堪比太陽花的笑，走進了辦公室里。作為職業替身，他的笑可是五星級的水平。

        顧北辰發問，“昨天和前天，怎么接不通你的電話？”

        樂天轉了轉眼眸，“因為學校里有出外的交流活動。我手機不小心沒帶。”

        雖然解釋得很潦草，但顧北辰沒有在意，只低低應了一聲。

        客用的紅木長桌上，擺了兩份餐飯，有鮑魚，有西蘭花，有紅燒肉，營養很是均衡。像是平常一樣，樂天坐在客座，跟顧北辰用著午飯，時常說一兩句黏人的情話，哄得顧北辰唇角微揚。

        秘書敲了兩聲，打開門，“老板，白先生來了。”

        這一聲如砸在湖面的石子般激起千層浪。顧北辰少見地慌張了幾分，又趕緊定神思考，立刻命令樂天鉆進桌子底下，絕不能讓白玉京瞧見。

        樂天聽話地鉆進了桌下，在黑暗的小空間里縮著，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咔——房門打開。

        白影帝聲線清冷，“你吃兩份飯？”

        “今天胃口比較好……”

        “北辰，我是來跟你說，我演戲遇上了瓶頸，打算回校園找老師，再重修一段時間。你幫我壓一下消息。”

        “好。你只管專心磨練演技。其他事我來擺平。我保證媒體會一片安靜的！”

        黑暗中，樂天的呼吸竭力靜止，可心里頭卻翻江倒海。白師哥不愧是白師哥，把顧北辰壓制得死死的，說什么應什么，要什么給什么。

        這就是萬人迷的強大魅力嗎？

        咔——房門打開后，又再次關閉。

        顧北辰敲了下桌面，聲線涼了下來，“出來。”

        樂天從座下爬了出來，忍著還酸軟的腰部，坐回了原位。

        “你聽到了對吧？”顧北辰語色森冷，仿佛能刮出一陣寒風來，“他要回校園。這段時間，你安靜些，見到他就避開走。如果讓他發現你的存在，合約到此為止，從前給你的，也會全數收回！”

        顧北辰說話沒帶重音，卻依舊透出不容拒絕的強勢，仿佛把樂天丟在一座隨時噴發的火焰山上，熱得樂天呼吸艱難、喘息不止。

        不，還不止是這一座火焰山。

        顧北辰會這樣，容岄也會這樣，花無塵也會這樣。

        所有贗品，只有擺在正品以外的地方，才能騙過別人的眼睛，取得虛假的價值。一旦跟正品擺在一起，瑕疵就會放大到無數倍，瞬間就被淘汰了。

        樂天吞了吞唾沫，艱難應道：“好……”

        顧北辰瞧著樂天發白的可憐小臉，只當他是被自己的口吻傷到了，抬起手，揉了下樂天的腦袋，像是摸只豢養的乖巧貓兒一般，“你倒不用這么難過。只要你乖乖的，我不會無故辭掉你。”

        這句話，樂天沒聽到，滿腦袋都是白師哥的事。

        從cu娛樂公司出來后，樂天是垂頭喪氣，像是只斗敗的公雞。想當初，他就不該被金錢所誘惑，承包下三份替身工作，現在得了臉盲，簡直是報應。

        所謂正道的光啊……就這么劈中了他的天靈蓋……

        他腳踩三條船這件事，絕對不能被抓到，被錦鯉抓到丟一條，被正主抓到丟三條。可他到底該怎么躲開這些人啊！他又分不出來誰是誰！

        夜風吹過，帶來淅淅瀝瀝的雨絲，撒在樂天臉上。樂天躲也不躲，還應景地唱起了歌，“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

        躲雨的路人從身旁跑過，詫異道：“這么年輕，就唱這么老的悲歌？”

        叮——手機震了一聲，樂天掏出手機，是班級群的消息。

        [班助：有一個確定的消息，說白師哥明天要回學校，找王老師重修一段時間。請還在校的同學不要拍照，不要簽名，不要打擾師哥哦！]

        消息才剛發出，群里頓時沸騰了。

        [王倩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一姚：王倩倩！你吵到我眼睛了！]

        [謝楠：怎么偏偏挑我不在的時候來啊嗚嗚嗚]

        [盛倫：唉，可惜我在劇組實習，羨慕大二大三的學弟學妹們]

        [消息99+]

        樂天不禁感嘆，萬人迷所到之處，果然是百花盛放、枯草逢春啊。平時，班級群冷門到極致，只有催作業時，才會勉強熱鬧一下下，而像這么99＋的情況就從沒有過。

        [白成梓：師哥長相那么優越，走在路上，我肯定一眼就能看見。要是我在校就好了]

        誒？

        樂天瞧著這條消息，忽然抓住了一絲靈感。對啊，他看不見，不代表其他同學看不見啊。他可以高薪聘請一雙眼睛來幫他看啊！

        想到這個解決方案，樂天登時又活了過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了馬路桿子邊，解開自己的自行車鎖，往學校的方向推。

        渺渺細雨之下，自行車嘎吱嘎吱得作響著，樂天的腿也越走越疼，顯出些車禍后的隱傷來。

        但他一步都不敢慢下來。

        他必須趕在師哥回校前，先找到那一雙幫他辨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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