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漸漸昏黑，周圍事物的輪廓開始有了模糊。

        冬天，太陽很快沉入地平線，暮色籠罩天空，夜幕降臨，四周黑暗寂寥。

        周圍村子家家戶戶亮起了燈光，煙囪上面飄著幾縷炊煙，家里的女人圍著圍裙在熱鍋邊準備炒菜，旁邊，男人在教孩子寫作業，盡管他小學還沒畢業。

        屋內溫馨

        玻璃窗外，皎月的月亮升在空中，散發出冰冷的月色。

        寒氣逼人。

        大地披上了一層素衣。

        長時間寫作業，史靜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眼眶有些干，扭頭看了看鐘表，鐘表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沒關緊的水龍頭不停的在滴水一樣，清澈、清脆、輕靈。

        嗯，家里的水龍頭好像確實有壞掉了。

        時間差不多了。

        史靜想到某事，起身拉了燈繩，小屋里亮起昏黃的燈光，但還是給這個小棚子帶了一點亮光。

        但燈泡發出的亮光并沒有給屋子帶來明亮的光亮。

        相反，周圍的物品有了明顯的模糊的輪廓，在燈光的映襯下，另一邊的影子成形，就連坑坑洼洼的地面也有影子。

        屋里的燈晃了晃，在頭頂上擺來擺去，四周影子變換，拉短，向左，向右。

        陰影，在屋里一片。

        轉身，史靜的影子在地下拉長，背對著的燈光，整張臉隱藏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步走到門邊，掀開硬硬的舊皺的簾子，迎面冷風吹來，臉頰被鋒利的刀劃過一樣，頭發散到兩一邊去，月光照在臉上，露出小臉，臉上長著滿臉的痘印，像月球表面的洼地。

        忍不住伸手在臉上摸了摸，眉頭皺了些。

        到菜地里仔細摘了一顆比較好的白菜，到另一小塊菜田里拔了一小把香菜，香菜跟人一樣。

        盡管平鋪了層保溫膜，菜里面還有一些小冰碎渣，小手拍了拍，碎冰嘩啦嘩啦的掉下。

        進了屋子，平安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低頭看著手機。

        走到靠墻的桌子上，放到案板上，蹲下去到柜子里拿出了鍋，打開水龍頭，接了水放到灶臺上，接著在米缸里舀了一小碗白米，米里有幾個黑點，在屋子里的陰暗下不容易辨別，但史靜看的仔細，伸手找了出來，是一個黑色的小蟲子，在手心亂轉，握緊拳頭，隨意的扔到罐子里，又在碗里抓了幾個，認真看了看，確定碗里沒有了才淘米。

        房間里潮濕，不管米缸放到哪里，都會滋生蟲子，有一次夏天，雨季很多，沒有保存好米缸，等史靜放假回來打開一看，米缸里全是蟲子，白米已經被蟲子咬的成了面粉。

        把長長的袖子往上挽了挽，把手在小米碗里來回撥動了幾下，上面飄著一層渾濁，不知道是白米本身的顏色還是其他的顏色，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小蟲子了，才放到水龍頭下面去淘米，手一伸進去，被水的溫度冰到了，小手不禁的縮了回去，身體不住的打了顫。

        等一會兒，但還是將手伸進去了淘米，閉著眼，手上的溫度在極度的下降。

        觸摸著細小米粒的觸感。

        手背上沾很多細小的白色的米粒，盡管看了很多，再一次看也還是有些忍不住的惡心，水倒在水池里，接水重新淘米，這一次手倒是沒多大反應，已經習慣了。

        在水里淘了幾次，碗里上面的雜質少了一些，倒進了鍋里。

        身子蹲下去，左手到最里面的柜子里拿了一個塑料袋出來，里面包著幾個饅頭，拿了幾個出來，摸上去硬邦邦的，這些饅頭應該是媽媽放進去的，因為饅頭的裂紋很少，放到了籠屜上，蒸到了鍋上。

        平安在一邊注視，沒有說話，但又能說什么呢？

        從這邊看去，只能看到一個淺淺的背影，史靜的背影好像要融進黑暗里。

        菜刀的刀柄有些寬大，小手握不緊，拿菜刀對著白菜的根部切了一點，不敢切太多，接著把香菜洗了洗，放到案板上，切碎，案板上里傳來“咚咚”的聲響。

        史靜肩膀聳了聳，握刀很吃力。

        ……

        生活，我們這有什么呢？

        我們好像沒什么呢。

        我們好像又有什么呢？

        但可能，我們已經習慣了吧。

        只是，習慣了也會有情緒吧。

        嗯，一定會有的，不然為什么眼眶里有眼淚流下來，順著臉頰，滴到了手背上。

        可是明明不想哭啊。

        ……

        面前的油紙墻上有炒菜時熱油飛濺出來的油漬，日積月累，積少成多形成了一大片，黑乎乎泛著漆黑的油亮，熱油將塑料墻透析出了一個個細小的洞口，有風從縫隙里吹進來，吹在手上，于是手更加通紅，可是自己卻看不見，屋內一起都是黑暗的，但我感受到了。

        很冷，徹骨的冷。

        ……

        平安站起來，走了過去，想伸手將菜刀拿過來。

        史靜背著他，搖了搖頭，“不用。”，聲音輕輕的，小身子里有說不出的倔強。

        ……

        已經習慣了。

        ……

        起鍋，用抹布將鍋里的水漬擦了擦，倒了一點油。

        等了一會兒，伸手在鍋的表面感受溫度，不小心手中的水滴掉進去。

        噼里啪啦，熱油四濺，濺到手背上，小臉擰成囧，咬住牙沒有出聲，忍住疼痛。

        菜一股腦的倒了進去，拿著鏟子在菜鍋里胡亂一攪，白菜受熱，水蒸氣騰騰熱氣從鍋里冒出，冒到臉上，濕漉漉的一片，用鏟子到旁邊的小罐沾一些鹽調味。

        出鍋前，在里面撒了一把香菜，關了火，蓋上木鍋蓋。

        另一邊，史靜拿了一個小碗，將不多的面粉倒進去了一點，接的水同時，用筷子迅速的攪拌著，為了不容易起疙瘩。

        但碗里的面粉疙瘩一個個的依舊很多，疙瘩細小，史靜很有耐心用筷子一個個攪碎。

        不覺間屋子里有了一些熱氣，臉上也有了些汗滴。

        面粉糊攪拌完，等了一會兒，找了一塊布抱在手上掀起了鍋蓋，拿用筷子在饅頭上點了點，筷子沒有完全點進去。

        饅頭還沒有熟，繼續蓋上鍋蓋。

        小臉扭過，向四周看了看，有沒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做。

        腦袋想了想，沒有什么事情要做。

        不大的手在衣服上隨意的擦著，將小手伸到火邊，冰冷的小手汲取著溫暖，看上去手上是昏暗的紅色，溫度傳到了手上，有些熱，碎頭發遮蔽下的眼睛靜靜的看著火焰，灶臺周圍冒著淡藍色光焰，飄忽不定，像漂泊在湖面上的人一樣，隨波逐流。

        蒸鍋不斷的在冒熱氣，不用筷子點也知道饅頭蒸好了。

        一掀開籠屜，蒸汽撲面而來，沾在臉上，黏黏的，鍋里的水在汩汩的沸騰著，拿勺子攪了攪，將面粉糊倒了進去，順時針旋轉著。

        加大火力，勺子在鍋里不斷的攪和著，很快面粉糊融進了水里，怕糊了鍋，火關小了，同時，手中的勺子不斷的攪拌著，勺子有些重，攪和起來有些費勁。

        小臉上不時有些汗滴，用臟臟的衣袖在臉上抹了抹，全身熱熱的。

        不大一會兒飯就好了，手臂攪和的有些酸痛。

        到外面吹了吹冷風，才回到屋子里，拿碗小心的盛了一碗粥放到桌子上，將饅頭掰成很小的塊狀，攪到了碗里，接著又在鍋里舀了一勺子菜到碗里，拿了小勺，兩只手端起來，走進了后面的簾子里。

        平安想了想站起來也跟了進去。

        簾子里又是一個小房間，房間內的布局更加簡單，只有一張床，還有一個小桌子，旁邊跟一個大柜子，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物件了，并且房間的燈光也是借著外面的燈光，但因為房間比較小，所以屋子的光亮倒是比外面更亮一些，但基本上看不出來。

        平安看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老人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棉被子，被子上面的幾個缺口用補丁縫起來，床面上鋪滿了厚厚的干草，上面還有一些撿來的軟墊子，身子下面還有著一塊干凈的棉布。

        柜子里有四著小柜子，四個小柜子里放著四季要用到的衣服，柜子里的衣服擺放的很整齊。

        史靜盤坐到床邊，碗放到了旁邊的小桌子上，俯身將老人從床上扶了起來，“爺爺，吃飯了。”

        雖然爺爺聽不到。

        史靜在老人背后放了一個軟枕頭，讓老人靠在上面不至于不舒服。

        老人嘴里的牙齒都掉光了，吃不了太硬的食物，只能吃一些粥，小心端起碗，用勺子盛了一點，在嘴邊吹了吹，喂到老人的嘴里。

        剛一吃到嘴里老人就不禁吐了出來，嘴巴上衣服上都有老人吐出來的米粥，史靜沒有說話，到桌子上拿了一塊抹布在老人的嘴上衣服上，小心的擦了擦，接著繼續喂飯，老人再吐，史靜再擦，老人再吐……

        史靜依舊沒有說什么，繼續喂著，繼續擦著。

        在平安的眼中，房間的黑暗幾乎要把史靜吞噬了。

        終于把老人喂好，將爺爺扶下，蓋好被子出來。

        到水龍頭那里將碗洗好后，揮了揮手上的水滴，放到嘴邊哈了幾口熱氣，搓了搓手，讓手恢復一些溫度，坐到桌子前繼續寫著作業。

        燈光不好，史靜抵著頭幾乎要貼近桌子，以前也是如此。

        平安看著有些心酸，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屋子里燈光一下就亮了許多。

        史靜身子這才坐的正了正。

        平安眼睛注視著低頭的史靜，額頭上的碎發垂下，遮住了史靜的眼睛。

        平安問：“以前一直都是這樣嗎？”

        史靜的聲音有些溫度“嗯”聽不出來有什么情緒。

        平安看著史靜桌上的作業，“學這些有用嗎？”

        史靜手中的筆頓了頓，搖了搖頭，“沒用”

        這些東西沒有給史靜帶來干凈的衣服、舒適的屋子、可口的飯菜、每天還得早早的起來上學。

        “現在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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