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眼睛注視著史靜的小手。

        手背上皸裂的傷疤在白亮手電筒的燈光下，原形畢露，格外令人痛心。

        “我可以握一下你的手嗎？”，平安聲帶里發(fā)出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絲的顫抖。

        平安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一雙令人揪心的手。

        史靜握筆的小手往衣袖里縮了縮，低著頭，沒有說話。

        平安感覺到自己的話有些冒犯，對著史靜道歉，“抱歉。”

        史靜彎著的身子正了正，身體立起來了一些，小腦袋搖了搖，“沒關系。”聲音依舊那么的清靈，溫柔。

        平安這才意識到，史靜的聲音很好聽，“你的聲音其實很好聽。”

        史靜身子僵硬了一下，聽到被人夸獎，臉上有些害羞，臉兩邊微微有些紅潤，不過在頭發(fā)的遮擋下，平安看不到。

        “嗯”，聲音沒有情緒。

        “嗯，你可以多說一些話。”

        意識有些不妥，繼續(xù)道，“當然，你要是不喜歡說的話，也可以不說話。”

        史靜小聲“嗯”了一聲。

        ……

        屋外寒風呼嘯，在屋里就能聽見外面呼呼的陰風聲，頭頂上散發(fā)著昏黃光影的小燈來回的擺動著，白色的燈光很穩(wěn)定，兩種光芒在對峙著。

        屋里白亮一片，白燈贏了。

        外面冷冽的寒風從簾子的縫隙里吹進來，平安后背上傳來絲絲寒意,他坐在史靜的對面正好替她擋住了大部分的冷風。

        史靜自然也感受到了冷空氣，低著頭說，“你可以坐到這邊來，這邊沒有風。”

        畢竟自己在家的時候簾縫那邊就一直就寒風吹進來，史靜試了各種方法但效果都很甚微，主要是家里沒有什么可以用的材料。

        平安看著眼前到小孩子，沒想到還挺善解人意的，臉上的嘴角翹了翹，“沒關系，不算太冷。”

        他突然對眼前的小女孩有莫名的興趣了，不對，不是突然，而是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對她有一種說不起的感覺。

        平安身子往后側了側靠在旁邊的支撐著棚子的欄桿上，清澈的目光注視著史靜。

        平安透過碎發(fā)看見史靜的臉上有很多的痘印，有些不解問，“你臉上的痘印是一直就有的嗎？”

        史靜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痘印的，說，“不知道，以前還沒有的，最近才開始出現(xiàn)的。”

        平安眉頭一掀，“最近才有的？”

        史靜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嗯。”

        平安問,“沒有去醫(yī)院看一下嗎？”

        史靜問，“去醫(yī)院干嘛？臉上長的這些痘印其實也沒什么疼的，而且也已經習慣了。”

        平安沒有說話，是啊，以史靜這樣的家庭條件，應該也沒有錢去看病吧。

        “等有空了，我?guī)�你去醫(yī)院看一下醫(yī)生。”

        史靜搖了搖頭，拒絕道，“不用，這樣也挺好的。”

        平安看著眼前的小女孩，抵著頭，寫著作業(yè)，臉上有很多的痘印，頭發(fā)亂蓬蓬的，衣服舊舊破破的，也許對其他人來講這個小女孩有些令人

        但平安卻覺得她有些可愛。

        史靜雖然著低頭，在寫英語作業(yè)，但還是感覺到平安一直在盯著自己，小聲問，“一直看我干嘛？”

        平安用手摸了摸鼻子，輕笑道，“沒事兒，看你有些可愛，想多看你幾眼。”

        直抒胸臆，沒有拐彎抹角，就好像有人拿了一塊蛋糕過來，沒有問你吃不吃，而是直接放到了你的嘴里，而是直接問你，“好不好吃。”

        史靜的小腦袋更低了一些。

        平安看著小女生不禁有些有趣，輕聲道，“頭再低，就看不見書了。”

        史靜這才注意到自己只能看見地面了，緊抿著小唇，腦袋微微抬了抬。

        ……

        平安透過窗戶向外看去，外面的世界已經完全被黑夜所籠罩，周圍只能看見零零散散的燈光在強撐微亮著白熾燈，像燈塔一樣給在夜里行走的人指引方向，抬頭看了看頭頂亮著微弱的昏黃的燈光對著史靜問：“這么晚了你媽媽還不回來嗎？”

        史靜聽到話，抬起頭看著桌子上立著的鐘表，小聲道，“快了。”

        話音剛落，強烈的寒風就從背后吹過來，平安風衣的下擺被寒風吹的來回晃動著，史靜兩邊的頭發(fā)被吹到兩邊，露出了滿是痘印的小臉，有人掀開了簾子。

        平安抬頭，扭過身子盯著進來屋子的兩個人。

        小屋里進來兩個婦人，一個婦人人身上穿著灰色的套衣，衣服上大大小小的破洞用了很多的補丁，手里拿著一個小鐵鏟，抓的很緊，臉上的皺紋也有很多，不過臉上很是干凈，而且氣喘吁吁的。

        另一個年紀大的婦人身上穿著臟兮兮的衣服，頭上戴著一個破掉一半的頭盔帽，露出來的白頭發(fā)臟亂的貼在頭皮上，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各種顏色的筆痕，手上拿著幾根在路上采的花，嘴里胡亂咬著什么東西，模樣瘋瘋癲癲的。

        陳英遠遠的就看見塑料棚里亮著明晃晃的白燈光，畢竟今天是史靜放假的日子，萬一要是有陌生人進來的話

        陳英小步跑著，心下有些擔心，走到門邊的時候，順手拿起了旁邊的鐵鏟，等進了屋子才知道原來屋里有人，平安坐在板凳上看著陳英。

        陳英看到史靜沒事兒，心下松了一口氣，放下了鐵鏟，兩個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平安。

        陳英覺得他的樣子有些熟悉，只不過認真想了想，自己并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啊，向史靜看了看，問，“他是誰？”

        史靜搖了搖頭，“不知道。”

        平安也打量著眼前的婦人，不禁有些唏噓，十年之間變化很大，或者說是這一家人的變化很大。

        平安看著陳英平靜道，“我叫沈平安。”

        婦人聽到沈字，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仔細盯著平安的臉，發(fā)現(xiàn)他的臉確實跟當年的那個人的臉有些相似。

        陳英雙腳彎了下來，膝蓋跪倒在地上，頭不住的對平安磕頭，失聲哭道,“對不起，是我們一家人對不起你們啊，我替他向你們道歉啊……”

        旁邊的老夫人看著陳英跪了下去，有些好玩，笑嘻嘻道，“好玩，好玩。”說著也跪了下來對著平安不住的磕頭。

        平安沒有說話冷眼看著。

        史靜沒想到母親突然會對眼前的男人這樣，知道到了某些事情，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陳英身邊，雙手扶住陳英的胳膊，“媽，你先起來吧。”

        陳英一把將史靜推開，“不關你的事情，走開。”

        史靜身子沒有站穩(wěn)，頭重重的撞在桌子旁邊的一角上。

        “啊！”

        小臉因為疼痛皺成了苦字，手吃痛的捂住傷口，下意識的看了看手心，手上有一些血。

        陳英聽到史靜的聲音立馬站了起來，沒想自己一推會將史靜推倒，立馬走了和過去將小靜扶了起來，看到史靜頭上流出血液，“啊，小靜，疼不疼？”說著將史靜摟到了懷里，“媽媽，不是小心的。”

        史靜忍著疼痛，臉上強行露出笑臉，“媽，沒事兒的。”

        平安說出了來這里的目的，“我來這里只是為了問一些關于史海的事情。”

        史靜簡單在頭上包扎了一下，知道母親等會兒還要出去，提議道，“我們先吃飯吧。”

        幾人沒有意見，點了點頭。

        史靜走過去，將桌子上的書收了起來，放到書包里接著到灶臺上拿碗盛飯菜。

        陳英將婆婆扶起來，“媽，我們去洗手。”

        婆婆雙手打在陳英的肩膀上，笑著臉嘴里露出幾乎要掉光的牙齒，樂嘻嘻道，“洗手手，好涼涼。”

        走到水龍頭下，剛碰到手，婆婆就把手抽了回來，臉上有些害怕，身子顫抖，“冷冷冷”

        看到婆婆的模樣，陳英心里一陣劇痛，婆婆年紀已經很大了，本該是安享晚年的人生現(xiàn)在卻跟著自己在垃圾場周圍撿垃圾，而且還要遭受周圍人的白眼，丈夫也在兒子進去幾年后得了大病，整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每天還得讓人喂飯，因此終日是悶悶不樂的，心里總是憋著一口氣，最終婆婆受不了刺激成了一個瘋子。

        陳英看著周圍，家徒四壁，跟十年前的生活差別簡直是天地之別，臉上不禁有淚水落下，但隨后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淚，握住婆婆的手，耐心勸道，“媽，等一會兒水就不涼了。”

        婆婆感受道到陳英的情緒，安靜了下來，把嘴里的菜根吐了出來，手伸進了水里，只是緊閉著嘴唇。

        ……

        平安心里有些煩躁，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外面一陣黑暗，凌冽的寒風吹在臉上，千刀萬刮。

        在垃圾場的另一邊分布著稀落落的塑料棚，里面也亮著昏黃的亮光。

        史靜掀開簾子走了出來，手里捏著簾子的布面，硬硬的，小腦袋依舊低著，對著平安道，“飯好了。”

        “嗯”

        “明天早上，我?guī)�你去一下醫(yī)院。”

        “啊？”

        平安看了看史靜頭上簡答的包扎，“要好好包扎一下，不然有可能會感染。”

        史靜伸手摸了摸傷口，搖頭道，“不用的，等過幾天就自己好了。”

        進了屋子，桌子上已經擺放好了碗筷，陳英跟婆婆坐在板凳上。

        倆人在旁邊坐下，平安看見陳英有些拘謹，想到自己母親的車禍跟其他人無關，開口道：“你們不用擔心，先吃飯吧。”

        陳英對著平安點頭道；“謝謝。”

        婆婆端起碗，在一邊喝著，陳英不時給婆婆夾菜。

        史靜從籠屜里拿了一個饅頭遞給了平安。

        平安怔了怔，接了過來，“謝謝。”

        史靜沒有說話，手很快就縮了回去，拿著筷子在桌子的一角，低頭吃著飯，在昏黃的燈光下史靜像一只小兔。

        安靜，乖巧。

        平安看著手里有裂紋的饅頭，饅頭底下因為水蒸氣的緣故還打濕了，剛才不小心拿在手里手上都是黏黏的感覺，但平安還是咬了下去，一股發(fā)霉的味道在口腔里傳開。

        兩個字，難吃。

        嘗了一口菜，滿嘴是香菜的味道，三個字，很難吃。

        平安面無表情的咽了下去，碎發(fā)遮住了劉海，看不出來他在想什么。

        平安將嘴里的饅頭咽下去，抬起頭盯著陳英，問，“史海有喝酒的習慣嗎？”

        陳英放下了筷子，抬起頭看著平安，眼睛里透著堅定，道:“沒有，因為小靜的緣故。”

        平安眉頭挑了挑，因為小靜的緣故？

        陳英繼續(xù)，道，“史海在家里根本就是滴酒不沾，而且那天又是出貨的日子，史海根本不可能喝酒，可是……”

        “可是在發(fā)生車禍后，在史海的身上確實檢測出了酒精報告，而且還是高濃度。”

        平安盯著陳英神情，她沒撒謊。

        中國法律以事實為根據(jù)，司法機關處理一切案件，只能根據(jù)客觀事實，不能以主觀臆斷為根據(jù)。

        史海的酒精報告，道路的監(jiān)控錄像，以及根據(jù)車子里行車記錄儀的錄像，這件案子鐵板釘釘，根本就不用來問史海一家人的情況，司法機關根據(jù)證據(jù)直接就可以給史海定罪。

        所以雖然平安已經看過關于那件案子的資料了，但有些事情還是要親自去查一下比較好，而且關于這件案子平安心里也有一種說不清的迷霧圍繞在心頭。

        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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