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魯娘子家的庫房里,有不少她做的新奇玩意兒,周敬拿起一只手掌大小的木頭小兔子,嘆為觀止:
“這兔子好精巧啊。”
魯娘子謙虛道:“還成吧。給孩子玩兒挺好。您瞧還有……”
她話沒說完,就聽外面她婆母又在外面罵人,誠心不想讓她做成生意似的。
那高亢的聲音讓周敬想裝沒聽見都不成。
魯娘子忍無可忍,沖出去與她婆母激烈吵了幾嘴,最終以魯娘子把錢袋子丟給她婆母為結束。
她婆母得了銀錢,一邊數錢一邊進屋去了,魯娘子重新回到庫房,對周敬抱歉道:
“讓公子見笑了。”
周敬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指了指外面問她:“她總這樣跟你要錢嗎?”
魯娘子搖頭嘆息:“是我懶得跟她吵,拿錢打發她。對了,公子可看中什么了?這里的東西都是可以賣的。”
周敬見她不欲多言家事,便也不多問,挑了一只前后腳會動的小兔子和一只架上扇子就能前后扇風的長架。
付了銀錢,拿上東西,魯娘子送周敬到門口。
周敬轉身走了兩步,還是沒忍住回頭對她說:
“女先生有才,當明白有些人用錢可以打發一次兩次,但能打發一輩子嗎?若是不能,何苦來哉?”
魯娘子看著周敬有些不知所云,周敬笑道:
“我叫周敬,很欣賞先生的手藝,我家中有良田萬頃,卻耕種不便,欲請先生去泉州為我制作一套耕地用的機械,女先生若是愿意,可以去泉州嶺南王府找我,隨時恭候大駕。”
說完這些,不等魯娘子做出反應,周敬就揮揮衣袖瀟灑離去。
魯娘子站在門口,看著周敬一行離去的背影,久久未曾挪動,直到有人跟她打招呼才反應過來。
“張嬸兒啊,您有事?”魯娘子笑臉迎人問。
來跟她說話的是隔壁的鄰居,平日有事沒事都來家串門。
“剛才聽見你家那老太婆又罵人了,過來看看你。”張嬸兒說。
魯娘子難為情的笑了笑:“都習慣了,我沒事兒。”
張嬸兒卻為她打抱不平:“這什么人家啊。一家子全靠你養活,還成天罵罵咧咧,就欺負你是外地的,娘家沒人唄。”
魯娘子從師門出來,原是想回家鄉做點什么,誰知舅舅舅母聽說她要回去,直接給她說了門親事。
她想著反正自己無依無靠,爹娘都不在了,她在哪里生活都一樣,就允了婚事,把自己嫁到這里。
剛開始的時候,這家人對她還行,可兩年過去,她肚子還靜悄悄的,這家人對她的態度就不對了。
哪怕她整天出去掙錢給丈夫還賭債、酒債,哪怕她一力擔起了家用讓全家吃飽喝足,從老舊宅子搬進新院子,可他們仍不滿足,好似女人不生孩子就該天打雷劈似的。
如往常一樣,魯娘子在倉庫里忙到半夜,睡房里沒點燈,男人估計又在外面喝酒賭錢沒回來,堂屋里的飯桌上只有殘羹剩飯,公婆吃完就這么放著,連碗筷都沒收拾。
長嘆一聲,魯娘子叼起一塊沒動過的冷硬饅頭,邊吃邊收拾碗筷。
院子里傳來開門聲,伴隨而來還有丈夫的聲音:
“來來來,進來進來。”
魯娘子走出堂屋,借著月光看見丈夫拉著個大腹便便的女人進門,臂彎里還掛著幾個包袱。
“中杰,這是誰啊?”魯娘子迎上前去問道。
吳中杰看見妻子,微微流露心虛,干咳一聲后,把那女子推到魯娘子面前,說:
“翠兒來,給大姐磕一個,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那個叫翠兒的女人捧著肚子作勢要跪,被魯娘子攔住質問:
“等等,她到底是誰?”
吳中杰摸了摸鼻子,窩窩囊囊的說:“她……叫翠兒。能,能給我生兒子。我兒子就是你兒子,咱倆這不就有后了。爹娘也高興不是。”
魯娘子看著這個自成親以來,十有八|九夜不歸宿的男人,她再蠢也知道這女人是誰了。
院子里的動靜讓公婆也披著衣服從房里出來,吳中杰把擋在身前的妻子推開,賣乖似的把他爹娘扶到翠兒姑娘身前,熱情的給二老介紹這個懷了他孩子的女人。
公爹抽著旱煙,剛開始眉頭皺著,可一聽說這女人肚子里懷的是孫子,臉色頓時就變了,眼睛不住往那隆起的肚子打量。
婆母倒是有點不滿,不是不滿兒子深夜帶個女人回來,而是懷疑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兒子的。
吳中杰把他娘拉到一邊,指天發誓連哄帶騙,很快就把他娘給哄好了。
“成吧,既然懷了中杰的孩子,那就是我吳家的人,留下吧。”婆母端著架子發號施令。
吳中杰大喜,拉著那個翠兒給公婆倆磕頭認親,事情就這樣順順利利的定了下來,從頭到尾這家人眼中都沒有魯娘子這個人似的。
磕完頭后,吳中杰拉著翠兒,替她拿著包袱,把人帶去了他的睡房,經過魯娘子身邊時,吳中杰陪著笑臉說:
“翠兒要養胎,得住好點的地方,這段時間你就在倉庫那邊住一住吧。明兒你早點起來,給翠兒去買點補品,別小氣,都買貴的,便宜的她可不愛吃。”
吩咐完這些,吳中杰就頭也不回的帶著那女人回房了。
公婆倆見狀,也雙雙回房,魯娘子獨立庭院中仰望蒼天,被這一家的目中無人徹底給氣笑了。
四年了,她究竟還有什么好留戀的?魯娘子失魂落魄走回倉庫。
回房之后,一直趴在窗子口偷看的老兩口見兒媳不聲不響的回了倉庫,老婆子嗤笑一聲,對著那又臟又破的倉庫翻了個白眼:
“成天拋頭露面跟外人說我們全家吃她的軟飯,我呸,連男人都看不住,會賺兩個臭錢有屁用!”
老頭子敲了兩下旱煙:“睡吧睡吧。讓她搗鼓去,多賣幾個錢好給我孫子買糖吃。”
過了一會兒,主臥房的燈熄了,整個院子都安靜下來。
不過很快,這種安靜就被一陣猛烈的撞門聲給打破了。
魯娘子將自己做的一副木甲穿在身上,瞬間成了個九尺巨人,木甲后有棍棒和鐵錘,在她的操作下,鐵錘把睡房的門直接錘開。
早已就寢的吳中杰聽見響動,看見一個巨人砸門而入,月光在她身后,把影子拉得更高更大,活像個怪物似的,他和翠兒抱做一團,瑟瑟發抖。
魯娘子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這對男女,從容不迫的掏出一張休書,冷聲說道:
“這是休書,簽字畫押后,你我從此以后再無瓜葛。”
吳中杰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顫巍巍的拿起那張休書,拿出最后一點勇氣,顫聲拒絕:
“你開,開什么玩笑,要,要休也是,也是我休,休你!”
魯娘子懶得跟他廢話,操控鐵錘輕輕松松就砸斷了一條床框,嚇得床上的兩人抱頭慘叫。
“別,別砸了,我簽,我簽。”
吳中杰大叫一聲,魯娘子便停了手,他從斷裂的床框和帳子下狼狽爬出,接過筆趴在腳踏板上把字簽了,押畫了,遞給魯娘子。
魯娘子把休書收好,走到衣柜旁,將她的衣物和金銀細軟一一掃進她的木甲袋中。
對此,吳中杰很想上前制止,但又怕她身上穿的那個怪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把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掃蕩走。
公婆聽見聲音,趕來的時候跟魯娘子打了個照面,婆母看見木甲嚇得直接癱坐在地,魯娘子從她身旁經過,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婆母伸手:
“我已經把你兒子休了,我之前買給你的那些手鐲項鏈金戒指你留著也不合適,全都還給我。”
婆母已經被嚇得膽戰心驚,但為了保住金銀,她還是鼓起勇氣說:
“你,你休想。”
母子倆一個德行!
魯娘子冷哼一聲,木甲中伸出一只木手,揪著老頭子的前襟把人給吊起了身,老頭子兩腳不斷晃動,口中大喊救命,老婆子見狀,哪里還敢不從,灰溜溜的從地上爬起來,回房去拿首飾去了。
魯娘子深知老婆子貪婪的性子,在她身后喊道:
“一件都不許少,買了多少我可都記著!”
有了這警告,老婆子只得咬牙把她的首飾盒掏空了大半,這時她才發現,原來她的這些首飾,竟然大多都是她看不起的兒媳買的。
魯娘子強勢拿回了自己的東西,走到院中環顧一圈,朗聲說道:
“這宅子是我前年花錢買的,房契地契在此,吳中杰已不再是我相公,你們自然也不能再住這里。明天就給我收拾東西滾回你們的吳家老宅。這宅子,我要收回!”
老婆子聽到這里,感覺天都要塌了,這女的太無情了,不僅把所有值錢的全都拿走,連這宅子都不讓他們住,本來當初就是因為老宅太破太舊,才讓她買了這里,現在他們住習慣了新宅子,再回老宅不是要他們的命嘛。
“你,你別欺人太甚了,明天一早,明天一早我就去報官,你這不敬長輩的混賬東西,自有官府的人來收拾你!”
老婆子放出這些狠話,甚至把官府都抬出來壓人,就是想賴在新宅不走。
魯娘子早就料到她會是這反應,不想跟他們多廢話,轉身就走。
見她不聲不響的穿著那怪物走出家門,吳家人心頭一松,以為她被老婆子的威脅嚇到了,正慶幸之際,就聽見幾道小炮仗般的聲音在院子的東南西北角響起。
“什么聲音?”吳中杰警惕的問。
吳家人紛紛環首四顧,走到院子中間去看究竟是哪里發出的聲音,誰知就在他們走到庭院中間后,三面房子當著他們的面被火藥炸塌,變成一堆堆的廢墟。
這巨大的動靜讓周圍人家也紛紛醒來一看究竟。
坍塌的房屋,嚇懵的吳家人,還有巷子口那個不斷遠去的木甲怪人……在很久以后,人們對今夜之事的談論熱情都絲毫不減,儼然成了沙陽縣十大怪事之首。
而魯娘子從吳家出來,今天晚上她發泄了積攢了四年的怨氣,前所未有的解脫感讓她十分愉悅,所有她喜歡的,在意的東西全都帶在身邊,走的干脆利落。
但激動過后,她又不免感到無措,沒了家的方向,她今后的人生又該何去何從?
孤身一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魯娘子腦中想起白日里那位公子的話:
‘女先生若是愿意,可以去泉州嶺南王府找我。’
泉州……嶺南王府……周敬。
那位周公子好像說,想讓她為他設計一款能耕種的機械,雖說她與那位公子萍水相逢,但她能切身感受到那位公子發自內心對手藝人的尊重。
為那樣一個尊重手藝技能的人做事,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思及此,魯娘子瞬間便找到了未來要走的路。
周敬從沙陽縣回來就直接撲進了廚房里,想在味覺記憶沒有消失之前把他在沙陽縣吃到的蒸餃給復刻出來。
昨晚調了兩種餡兒,好吃是好吃,齊老師也基本全都吃完,不過周敬總覺得跟他在沙陽縣吃的還略有不同。
于是第二天他繼續鉆研。
李壽過來請他的時候,周敬還沒聽懂:
“你說誰找我?”
李壽看著臉上沾著面粉的王爺,無奈重復了一遍:
“一個怪人。在王府外面等著呢,王爺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敬看李壽表情覺得這個‘怪人’他應該認識,往門外走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究竟是誰,把所有人都猜了個遍,最后還是被答案給驚訝到了。
他想過魯大佬會來找他,但卻沒想過會這么快!
畢竟【休夫】這種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但轉念一想,好像也沒什么不容易的。
休夫這個決定不會是心血來潮,定然有一朝一夕的積累,失望積累多了,做這個決定也就格外容易了。
看見周敬從王府走出,始終戒備著的魯娘子才松了口氣,將身上的木甲除下,等周敬走下臺階迎上前來,她才問:
“周公子,不知您昨日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她昨夜走到半路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魯莽,因為萍水相逢之人的一句話,她居然就真的眼巴巴趕了過來。
要是別人只是隨口一說,跟她開玩笑怎么辦?
要是別人不懷好意,有心算計又該怎么辦?
不過,種種擔憂在見到穿著圍裙的周敬時就全然放下了。
一個愿意為妻子洗手作羹湯的男人,壞應該也壞不到哪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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