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與黎河隔河相望的,是苗人猛八萬大軍。在與宣武軍對峙的日子里,朔方軍折損了不少。
最近,軍中頻繁傳出苗人猛重病的消息,人心思動。就在這時候,河東軍和宣武軍突然反撲,將朔方圍困于小小封城,眼下,已經有不少士兵偷偷溜走了。
瞭望口上,放哨的士卒忽地看見蘆葦蕩上躥出一匹烈馬,就在黎河橋對岸,隔著大約百米距離,上面坐著兩個人。
馬背上,一人鎧甲溢著冷光,只是被夜色阻隔,看不清模樣。
“可是斥候回來了?”他對著那兩人大喊。
“斥什么侯,是你爺爺我張逐輕來了!”馬背上,在沈長袖被夜風吹得瑟瑟發抖的空當,張逐輕從背后摸出三支箭,拉滿弓,對準瞭望臺,三箭齊發。
只見遠處兩個人影先后從高臺倒下。
“敵襲!——”
朔方軍營里傳出了尖銳的鼓角和犬吠聲。
“沈長袖,抓緊了!”頭頂,張逐輕忽地攥緊韁繩,策馬回旋,便朝黎河橋上奔去。他一邊跑,一邊轉身向追趕來的敵人放冷箭。
沈長袖血氣全都涌到了臉上,人都被風吹麻了。背后是密如雨點的鼓聲,還有對方先鋒的喊殺。沈長袖感覺身下戰馬快要把自己顛下去,她必須得前傾身體,死死攥緊馬脖子,免得自己不受控制摔下去。
毀滅吧!張逐輕就是個瘋子。
沈長袖到此刻還不能理解,為什么張逐輕認為,大半夜讓她不睡覺來這里挑釁敵軍,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
快馬顛簸得沈長袖快要散架,身后不斷傳來敵人悶哼倒地聲。張逐輕的手突然繞過沈長袖腰間,拔出細閃的銀鏈子,鉤住追上來的士兵的頭顱,刷的一下將對方拽下戰馬。
沈長袖只覺背脊一冷,心臟劇烈跳動。張逐輕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恐懼,加大力度將她摟得更緊。他加快速度,漸漸的,沈長袖又重新找回了溫暖,她聽到了呼嘯的風和張逐輕均勻的呼吸。
那一刻,遠處的鼓聲與犬吠,耳畔流過的箭矢與刀劍嗡鳴,似乎都變得不再可怕。
也不知疾馳了多少里地,他們終于擺脫了追兵。張逐輕勒緊韁繩,將沈長袖整個兒抱下馬。
沈長袖回眸望向黎河對岸,但見星火點點,和粼粼波光相映。潑墨般的天色已經慢慢地泛白,奔襲一夜的張逐輕將額前碎發撩到耳后,讓自己沐浴在風中。
他看著驚魂甫定的沈長袖,還有些得意:“沈長袖,好玩不?”
沈長袖抬眸看他,那雙眼好似被月色照成琥珀,透亮流光。他這樣逗她多少有點孩子氣,但看得出來,他心情很好。
沈長袖深吸一口氣,才道:“太危險了,如果慢一步,你就會死的。”
“所以,你在擔心我?”張逐輕又問。
沈長袖才側過臉,看向遠處的長河。夜色下的蘆葦蕩隨風飄擺,水聲格外悅耳。
也許吧。幸虧他的癲狂沒有惹出什么亂子,不然河東軍突然沒了主帥,他們的計劃就全盤崩掉了。當然,沈長袖覺得,她私心也不希望張逐輕出事。
張逐輕似乎為了安慰她,解釋道:“不會有事的,我經常這么干。我還以為你也會喜歡這樣的刺/激。”
沈長袖忽地仰頭看他:“張逐輕,我不會忘記這一夜。”
張逐輕一怔。默了會,他笑道:“那挺好。”
即便是為了自己創作的小說,沈長袖選擇了和張逐輕來到這里。不過,劫后余生的她突然發現,自己并不討厭。
回營的時候,天際已經吐露魚肚白。行軍打仗的事和沈長袖便沒什么關系了。她被張逐輕安置在中軍營帳,平日里沒什么事干。只是張逐輕晚上回來,會讓她教自己看地圖。
沈長袖于是有充足的時間書寫自己的小說。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偷窺著,在這營帳中,窺伺河東軍和張逐輕。
誠然,張逐輕夜晚突襲朔方軍的舉動非常冒險,但對提高士氣和挫傷敵軍銳氣頗有奇效。加上宣武軍從旁協助,朔方軍腹背受敵,大軍不堪一擊。
七月初,朔方軍中突然傳出苗人猛暴斃的消息,人心徹底離散。
張逐輕率千騎夜襲朔方營地,生擒對方虞侯,又殺了名都頭,等到天色破曉的時候,沈長袖聽到營外傳來噠噠馬蹄,有人高喊“張都護回來了”。
沈長袖正為小說關鍵處奮筆疾書,也沒有很在意。直到中軍營帳的帳簾被人撩起來,她聞到一股逼仄的血腥味。
沈長袖嚇了一跳,抬眸看去,只見玄甲浴血,張逐輕快步走進來。
他特別高興,但看沈長袖波瀾不驚的樣子,又有些生氣。他抓過沈長袖手中毛筆,將她拽起來:“你怎么最近老在寫東西?看到我回來了,也不迎接一下?”
“啊。”沈長袖才反應過來,“哦。”
“沈長袖,這次能夠攻破封城,收編朔方軍,掃清河東的勁敵,你功不可沒。”張逐輕又道。
沈長袖正念著剛才寫到關鍵處,卻不知道該怎么編兩軍交戰的情形,這會子終于有了點反應:“真不錯,對了,你這次和朔方軍交戰,有什么比較精彩的情形嗎?”
張逐輕見她提起興致,皺起的眉頭終于舒展,還好沈長袖給了點反應,不然他真的要暴跳了。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和沈長袖說起打仗的趣事,沈長袖一邊聽一邊做筆記。
李畢正要入帳,掀起簾子,便看到沈長袖和張逐輕親密無間地聊著天,不覺會心一笑。又放下帳簾。
他主動將虞侯十將們攔在外頭,兩只手放在身前,怡然自得道:“沒看到嗎,都護和夫人正聊著呢。”
幾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便排排站在了帳外。他們臉上的表情甚是精彩,但李畢看得出來,他們現在無比嫉妒張逐輕。
竟然帶著自家夫人來打仗,這些日子,他們的狗糧是管飽了。
朔方地處東北,拿下封城后,有人意外在附近的山上發現了玉礦。張逐輕十分高興,馬上派兵將玉礦都圍起來。他自己帶了一塊原石回了潮州,想著自己怎么也該給沈長袖送份禮物,便差李畢拿原石去給工人加工。
歷經艱險回到潮州,沈長袖連忙把自己寫的白話小說整理成冊,讓莫絮初拿給潮州的書坊,自己則舒服地窩在東廂房,好幾日不愿動彈。
小團枝趴在窗臺上,舒服地打了個哈欠,沈長袖也打了個哈欠。
莫絮初和孫娘在自己的屋中剝著新鮮的花生,也和她說著這些日子潮州的趣事。
“夫人,你猜那陳阿三的阿耶阿娘怎么著了?”孫娘笑瞇瞇道,“絮初讓那些僧侶給他們說的一愣一愣的,現在每天都巴不得親自把陳阿三送到學堂,免得耽誤他高中。”
沈長袖都快忘了,莫絮初最近一直在幫呂名勛辦學堂。莫絮初把玩著手中的蘭草香囊,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
“就是用你說的辦法?”沈長袖嘖嘖稱奇,“看來是我那天魯莽了。若知道他們吃這套,也不必遭那樣的罪。”
“對付他們啊,自然得有足夠的耐心。”莫絮初嗅了嗅香囊,露出小虎牙,怪機靈道,“我還告訴他們,那天他們對阿姐所作的一切,沖撞了陳阿三的運勢,他們估計現在還在為此懊悔。不過,我就是不給他們彌補阿姐的機會,就讓他們懊悔著。”
“又何必那樣折磨人?”沈長袖樂了,“其實,我沒那么生氣。”
“阿姐大度,可惜,我是小肚雞腸。”莫絮初又捏了捏那香囊,有些奇怪道,“只是我不太理解,呂郎君明明有本事,為什么自己不去考狀元,卻甘心在潮州這個偏遠的地方教書?”
“他只說自己三年前落第了,直到現在,也不肯告訴我為何不愿再考。但那畢竟是他的自由,我不好過問。”沈長袖捏了捏手里的螫蟲,又把它們扔進小瓷盅,讓它們吃張逐輕的小指骨。
“想找到原因也不是什么難事。也許三年前發生了什么,讓他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莫絮初將香囊放入懷中,“我差人去打探一下。”
“喲,絮初,你怎么這么關心那呂郎君的仕途?他贈你的香囊,你把玩了這些天?”孫娘忽然揶揄地笑道,“難不成你還想做狀元娘子?”
莫絮初的臉驀然紅了,嗔怪道:“我哪有。你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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