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來時，唯有筋疲力盡、渾身酸痛這四個字可以形容我的狀態，嚴楓怕不是真的秦王奸細，哪有這么折騰主將的。
  再次齊聚大殿時，嚴楓整個人似打通了任通二脈般神清氣爽，而我和謝亦安都是一臉疲態，一個是一整晚泡在春水中，一個是一整晚跪在蒲團上，還要給討厭的人守靈。
  “渭城易守難攻，途徑雍川縣必經岐山，岐山難行，險要之地眾多，我們是乘勝追擊還是在渭城靜候呢？”宋副官用長棍在大殿中央的沙圖上比劃著，模擬著我們要行進的路線。
  我掃視著殿中眾人，盯著沙圖陷入了沉思，若是要主動出擊必須要十分熟悉岐山的地形才能行動，正面攻擊我不擅長，若是把他們的補給全部壟斷牢牢將其圍困倒是有可能，不過我沒有那么多人手，現下最好的方法肯定是守城，但若是守城，朝廷一定會問為什么不出兵，坐吃軍餉可不是件好交差的事，岐山還有我之前用樓氏兄妹的名義買的糧食，再加上陛下在岐山暗倉中原本的糧草，應該是足夠支撐我們到達雍川縣的。
  謝平忠死前能帶著五千人馬越過岐山來此，看來謝家軍對岐山地形十分熟悉，若是打渭城，他們自有自己絕佳的路線。
  我起身觀摩著沙圖，渭城是好地方沒錯，但這邊畢竟是西北士族的地盤，一舉一動都要小心翼翼謹防發現，秦王又是個兵場老手，雖然他現在命不久矣不知道還有多少精力出謀劃策，我到底還是個對兵法一竅不通僅僅略有謀略之人，從陸定西不惜違抗軍令也要提前到我身邊相助就說明除了陛下，他們這些為將之人都不太相信我的能力。
  陛下若真是秦王的子嗣，他倆何至于鬧得那么僵，之前推斷秦王不僅重男輕女還重嫡輕庶怕是真的，他估計打心底里也很瞧不上我，更何況我自己人都不信我有此能力，秦王就更不會相信，我得露出點破綻來，讓他真的輕敵。
  “秦王之前的駐地在遼陽，被廢黜后他將勢力遷到了動亂的安里，那里雖然窮苦但距朝廷偏遠，這些年來，他一直在那里蟄伏，安里有不少礦脈，也是喂活了他的軍隊。”嚴楓突然起身說道，他在沙圖上標注了一個地方。
  “若是他們要從安里派兵支援雍川縣，途中必經玉川，否則就要翻越頎長的盤龍山脈。”宋副將開口道，又在沙圖上點出了一個地方。
  “那我們啟程去玉川吧？那里離雍川縣不遠，若是秦王開始調兵，估計第一波都到雍川縣了。”謝亦安起身說道。
  “不急，香蘭夫人，蘇裘他們到哪了？”我轉頭，向一旁旁聽的香姨娘問道。
  “距三甲城都還有些距離。”香姨娘回道。
  “那就讓他們在三甲城門外站著吧。”我嗤笑道。
  “你的意思是？”謝亦安挑眉，他應該讀懂了我的計劃。我們二人相視一笑。
  渭城雖好，三甲城這個重工城也在渭城后，他們之所以易守難攻就是因為四面環山，就像一段山澗河道一樣，若要打沒有什么其他路程，這于我們進攻方很是不利，不妨大方讓出，一隊人馬到岐山上去伺機而動，有暗倉作保，不會太辛苦。
  我們在渭城內制造點小混亂迷惑秦王判斷，然后另一隊出發去玉川攔截援軍，此時渭城薄弱，又是襄王宮，秦王必定會從雍川縣派兵前去搶占渭城，屆時我們再去搶占雍川縣，待蘇裘的援軍趕到三甲城外，那就是將渭城與三甲城畫地為牢的局面，后有我們斷路，前有蘇裘阻撓，可以將他們活活逼死在渭城中。
  若是他們不搶占，那局面就與我們更加有利，雖然不能直線攻擊，但是進退自如，又有蘇裘的援軍補充，反正不論怎樣，拖下去的局面于他們而言只會十分不利，況且朝廷還有燕州的軍隊，反擊順利的話，說不定春來就會讓周家那倆派一個來替掉蘇裘，畢竟名望也是一種震懾力。
  可我怎會放棄這個給我獨秀的機會，日后我薛家的血脈能不能占得半分朝堂，就看西北平定之事了。
  “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宋副官開口請示道。
  “接下來？”我輕輕一笑，“西北這么多世家大族，只搶謝家怎么夠？”
  “傳令下去，整個渭城與三甲城，糧食為首，馬匹、黃金為輔，順從者留，反抗者殺，不可欺辱他人、不可放火燒宅，三日，我要糧草金銀堆滿襄王宮。”我撐著桌沿吩咐道。
  “無辜百姓也不放過嗎？”謝亦安問道，他語氣多有不忍。
  “我給他們留，那就是在給秦王留。”我低下頭無奈道。
  “那為何不將他們提前疏散？”謝亦安又問道。
  “這里但凡有一點異樣的風吹草動秦王都會發現，東西沒了他們就是流民，自然會走，但若我派兵疏散，那簡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訴秦王，我不是在為守城做準備，而是在給他們清理牢房。”我回道。
  “你這仗打的有點太勞民傷財了。”謝亦安很是不滿，我心下躊躇，換位思考下，若這是臨州，我怕是拼死也會守城，絕對不會讓城，但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方人數本就不占優勢，若是不主動出擊，安里的支援會源源不斷，嚴楓又說朝廷也有布局，我是真怕一回頭家被偷了。

  “他們不被我殺，也會被秦王殺，現在還有得選去做流民，雖然存活希望渺茫，但總比被秦王欺辱烹食，或是充當打頭兵的好。”我長舒一口氣，根本不敢與謝亦安對視。
  他對謝家林家利用他的叔伯大抵是恨的，但是渭城的百姓，一定是他一直想要守護的。
  “就不能等朝廷的援軍嗎？渭城三甲城如此堅固，就一定要棄嗎？”他問道，語氣很是悲涼。
  “我的兵也是兵，與其讓他們用命摸索出岐山的路，不如讓他們站在城外耗著里面的人。”每場戰爭都是滅城之戰，不過死的是謝亦安的百姓，他接受不了。
  “你只想要地，你想要這西北重新洗牌、寸草不生，你根本不在乎他們也同你們一樣，是盛國的百姓。你只想要你未來的皇侄穩坐皇城，只想要陛下的政權固若金湯，薛思嬋，你還記得你為何為官嗎？”謝亦安質問道，他的眼眶紅了。
  “記得，為手刃仇人，我向來就是為了權利不擇手段之人，自私自利，之前幫助西北百姓是我身為使臣之責，現在棄了西北百姓是我身為主將之謀，你也不必問我若是臨州我會不會如此做，若是臨州我會以身殉城，但這是渭城，我不會。”我平靜道。身在亂世，誰都想活著，但總是要先緊著對自己重要之人的性命。
  “我不同意。”謝亦安扔下這一句話后，轉身就頭也不回的跑出了大殿。
  我冷眼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將他那晚給的私印放在了沙圖上，問道：“陸定西他們到哪了？”
  “快了，下午應該就到了。”宋副官回道。
  “去搶，若是謝亦安的兵不聽，那下午援軍一到，就地斬殺。”我冷聲道。
  “是。”他們齊齊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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