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在季藍走后拿著錢去手機店里買了最便宜的一款智能手機，然后去隔壁商鋪求老板將今日早上那段視頻剪下來傳給他。

        隔壁老板自然不愿意，老奶奶將手里攥的一把鈔票放在老板桌子上，跪下給老板磕了好幾個響頭，說那個男人太像自己兒子了，她想拿視頻留做念想。

        老板同情老奶奶同意了，但是老板翻看視頻時竟然發現有人偷他家東西，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八年前的手機，看著又小又舊，還很卡，但視頻中的男人的面目還算清晰。

        刑偵技術人員根據男子的這張臉全國范圍內搜尋他的信息，卻失敗了，男子的所有信息都是偽造的。

        這群人販子不但是個龐大的群體，在他們的周圍還有技術高超的做假證人員。

        手機號碼是個空號，那個男人早已經不用這個手機號了。

        即使老奶奶提供了那個男人的正臉，抓人這件事依舊難上加難。

        因為就連他們也想不到男人此刻會在哪個地方。

        或許早已金盆洗手不干了。

        這件事立即引起了上邊的高度重視，要不惜一切逮價逮到這個人販子，要不惜一切代價搗毀人販子背后的利益集團，全國范圍內發布通緝令。

        當時關于這個案子，警察最先查辦的是張敏的表姐，涉嫌□□販人罪。

        警察去時，張敏的表姐正在與男人上床，男人將兩人全部拘留后，又去了張敏表姐工作的酒吧，又抓獲不少□□□□的人。

        陳江樾讓組里的人注意這段時間內家屬報警，且暫沒有找到的失蹤人口，一個個的與當地警方聯系，并提供男子的照片，看是不是這個男子作案。

        且讓網警監測篩查網上的信息，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現在那些人販子最會利用網絡了。

        一天，兩天……七天沒有消息。

        陳江樾坐在椅子上，望著面前的電腦發呆。

        蘇野拍了拍他的肩膀，“江樾，振作點，八年前的舊案子本就難查，而且還沒有身份信息，但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壞人一定會被逮到”。

        陳江樾朝他勾了勾唇角，“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放心吧，我已經習慣了等待，別說等七天，就算再等個八年我也能等”。

        蘇野在他身后撇了撇嘴，同時腹誹，你還真別吹牛，我看你根本就是連這七天都等不了。

        轉機出現在第十三天，那男子沒有金盆洗手，而是還在作惡，網警順著一處賣腎廣告進入一個頁面，破解了頁面后，獲取了男人的□□信息，順著信息查到那些人現在所居到地址，正在進行的交易和身份實名信息，當地警方順利將12人抓獲，通過收繳的那12個人的手機，發現了幾個大群，人販子用群來傳達信息，刑偵技術人員恢復了他們的聊天記錄和視頻，又抓獲了26人，這26人中有人認識與老奶奶做交易的男人，那人販子說男人現在正在鎮青市做著生意。

        當地警官在鎮青市進行追補，四天后成功逮到男人。男人的身后還有一大堆產生鏈，順著這個產業鏈又逮捕了18個人。

        男人入獄當天為了緩刑處理，將那些早已金盆洗手的人也供了出來。

        他們之間互通著消息，也知道彼此真實的老底，被季藍戳瞎一只眼的李哥也被供了出來。

        “李偉八年前運送人時跑了三個人，害怕被人告，就金盆洗手了，現在和他從前一起運人的小弟在青蒙賣橘子呢”，男人說了個地址。

        “李偉的那個小弟叫什么？”

        “賴強”。

        陳江樾向上上級張局長申請親自去抓捕李偉，上級起初不同意，怕他意氣用事，可架不住他的再三申請，最后告誡他一定不要沖動。

        他到達青蒙的那一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綠樹繁茂，他來到那個男人說的地方。

        此刻李偉正與賴強往箱子里裝著橘子。

        賴強抱怨道:“現在生意太難做了，沒有以前日子舒坦，冒次險就能賺現在兩年的錢”。

        李偉一邊裝橘子一邊道:“別提當年了，想起當年的事就覺得堵心”。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二人面前，他的面容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英俊立體，可不會讓人覺得溫暖，他那雙冷冽的雙眸，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會讓人覺得寒冷。

        陳江樾拿起箱子一個橘子，剝開吃了起來，“多少錢一斤，橘子挺甜的”。

        賴強道:“五塊錢一斤，我們這橘子又大又甜，賣的還比別家便宜”。

        “最近生意不好做，我打算改行賣橘子，給我搬一百箱在門口，我馬上找輛貨車來拉”。

        李偉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有些怪異，但是他什么都沒說，只道:“好嘞，這就給你搬”。

        隨后李偉扯著賴強的胳膊進了屋，“強子，咱們可能遇到警察了”。

        賴強頓時瞪大了眼，“李哥，你可別嚇我，我膽小啊？”

        “你想想，剛才那人怎么也不像是個賣橘子的啊，我們這么多年躲的最多的就是警察，我們的鼻子自然對警察最敏感，咱們快跑”。

        陳江樾冷笑兩聲，望著二人的身影越走越遠，還真是個老狐貍。

        二人正想逃跑之際，陳江樾一腳將門跺開，狠狠將李哥和賴強踹倒在地，二人躺在地上哀嚎，陳江樾還不罷手，一拳拳的將拳頭砸在他們二人的臉上。

        他神情陰冷，雙眼發紅，神情癲狂，活像是地獄里走來的惡鬼。

        李偉想，我他媽絕對什么地方得罪了這人。

        陳江樾最后一拳突然砸在李偉那只已經瞎了的眼上，李偉眼睛劇痛，哀嚎起來。

        “還記得這只眼怎么瞎的嗎？”

        李偉不說話。

        陳江樾伸出手給李偉看，他手中赫然有枚已經生銹的鐵釘，“說不說，要不要我把你另外一只眼也戳瞎”。

        “你不是警察嗎？你不敢，這是違法組織紀律的”。

        “你都孬壞到敢去販賣人，我為什么不敢戳瞎你的眼”，陳江樾緩緩低下身，在李偉耳邊道:“八年前你拐賣的那個女孩是我的女朋友，你說我敢不敢殺了你”。

        李偉僵住了，果然他是躲不掉了。

        鐵釘離他完好的那只眼越來越近，李偉害怕極了，□□一濕，嚇尿了。

        陳江樾將鐵釘丟在他面上，站了起來，拿起腰間的聯絡器，將同事叫了進來。

        警方是青蒙市的警方，看著兩個人的慘樣，有些愣住了，語氣有些不滿:“怎么把人打成這樣警察打人也是要受處分的”

        陳江樾道:“他們二人想逃，我只好采取些手段”。

        二位犯人竟無法反駁。

        青蒙市的警察也無法反駁。

        通過審訊二人交代了犯罪的過程，李哥隱去了侵犯季藍的那一幕，賴強將季藍死前所受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殺害季藍的兇手被抓住了，可陳江樾絲毫沒有塵埃落定的感覺，想起那些惡心的詞匯會用在季藍身上，他就覺得心口燃起一團火，那火越燃越大，仿佛要將一切都燒光，包括他的理智，包括他的生命。

        □□，毆打，虐待，這是他的季藍生前所遭受的。

        他想殺人，很想很想。

        沒有良心的人不必承受心靈的譴責，心狠手辣的人反而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這一切是憑什么憑什么

        案件徹底結束了，陳江樾反而覺得空虛，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整日陷在空虛與迷茫中，他仿佛是個行尸走肉，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為了什么，他甚至沒有活著的欲望，從來沒有什么事情讓他覺得開心，自從季藍死后，再也沒有人讓他覺得溫暖。

        他知道他生病了，他在八年前就得了很重很重的心理疾病，這些年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的疾病，因為他心中有個信念，就是找到季藍，現在支撐他的信念崩塌，他反而壓制不住那些疾病了。

        要不然去陪季藍好了，這個人世間也實在沒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了。

        老奶奶在她入獄的第十八天去世了，而且是自然的老死，她連法院對她的審判都沒有參加，就自然的去往了另一個國度。

        多么諷刺，還未贖完罪，就解開枷鎖，重歸自由。

        老奶奶的孫子在老奶奶被帶走那天打開了老奶奶留給他的箱子，里面的一沓錢，他手術后每個月都要吃藥，這些錢是留給他吃藥的，他抱著匣子泣不成聲。

        世間唯一愛他之人，因為他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奶奶犯罪那年他才七歲，很小很小，但其實奶奶犯的罪他從頭到尾都知道，他那日看著院門鎖著，本想推開，卻聽見奶奶與一個人的交談聲，彼時他不明白話中的意思，后來隨著他漸漸長大，也就明白了奶奶做了什么事，同時那些話也成了他的枷鎖，那些錢救回了他的命，也為他內心上了一道鎖，這些年，他沒有一天開心，但他還不能表現出來。

        他很明白自己的奶奶活著唯一的希望。

        小人物有說不清的悲哀，他們偏偏又頑強，他們采用各種辦法對對抗命運那支惡毒之手，他們的頑強與不撓使他們獲得了成功，可成功的路上注定鋪滿了白骨，他們無法回頭去看自己走過的路，正因為他們無法面對那些白骨，那些白骨日日出現在他們的夢里，他們自責卻又無可奈何，他們想去收斂那白骨，卻又怕白骨割傷了自己的手，他們在恐懼，后悔中艱難度日。

        突然他看到陳江樾從自己的院門前走過，他極快的拉開院門，走到他身邊，深深的鞠了一躬，懺悔道:“哥哥，對不起”。

        他七歲那年，有一對哥哥姐姐總愛來買他奶奶的麻花，他們長的都很好看，彼時他會去鄰居家中看電視，電視中的男女主角也如他們一般年輕好看，他心里想，若是讓他們去演電視，一定也很好看。

        他喜歡他們。

        陳江樾扶起他的肩膀，“與你無關，你奶奶走了，從此以后你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好好生活”，他明白殺害季藍的罪魁禍首是誰，他不會責怪其他人。

        陳江樾與男孩分離，男孩躲在墻后泣不成聲。

        命運總是具有偶然性，男孩終究沒有照顧好自己，他的身體在奶奶走后半個月出現不適，他帶著自己去醫院，聽著醫生對他下宣判，他的腎臟出現了排異反應，這次沒有愛的人為他想盡辦法去治療，他只能靜靜等待死亡。

        最后他的尸體被發現還是十四天后，起初鄰居看不到他的身影以為他是因為奶奶的過世而悲痛，而且鄰居知道老奶奶拐賣女孩后，也不愿意理男孩，可漸漸的鄰居覺得不對勁，推開男孩家的門時，屋內已經有了尸臭味。

        殺害季藍的兇手找到后，季林與劉婷為她準備了葬禮。

        當女兒冰冷的骨頭變成一堆粉末被裝進骨灰盒里時，夫妻倆哭的快要昏厥過去，陳江樾沒有哭，他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他總覺得他會再次見到季藍，他總覺得季藍就在他身旁，她從來沒有離去。

        葬禮結束后，劉婷對陳江樾道:“江樾，藍藍的身后事也完成了，若是日后碰到合適的女孩，就談個戀愛，別讓你爸擔心，你爸跟老季說過很多次，給你介紹相親對象你不去見人家，聽阿姨的話，忘記藍藍，日后結婚生子，你們倆這輩子沒有緣分啊，若是能回到從前，阿姨肯定讓你當我的女婿，其他的男孩阿姨一概不同意，可是江樾啊，人是回不到從前的，活下來的人總要向前看啊！哪有人是一直望后看的”。

        季林也道:“你阿姨說的對，放下吧啊，我們都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但勸人的話誰都會，但誰都知道季林與劉婷永遠都不會放下季藍的死。

        因為這就是父母。

        被夫妻倆勸，陳江樾此時才有些真實感，才真實的感覺到季藍從此以后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就如劃過夜空的流星，再也不會出現劃過他眼前。

        陳江樾俯身將季林與劉婷緊緊抱住，他說，“以后我就當你們是我的爸媽，你們老了生病了，我來照顧你”。

        他不提放下，因為他不會提讓自己痛心之事。

        劉婷與季林再次泣不成聲。

        人生的很多遭遇沒法用言語去表達，劉婷與季林兩口子怎么也不會想到與你們相依為命十七年的女兒有一天會消失在他們的面前，而從前那個不愛說話有些靦腆的小男孩有一天會成為他們的精神支柱，支撐著他們絕望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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