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就著水咽下干法棍后又過了很久，凱瑟琳估摸著時間應該過得差不多了，于是向剩下的三個女孩兒說了她對夜晚熄燈后猜想。

        “在夜里10點到白天7點之間，只要閉著眼睛就可以在車廂內自由活動？”薇薇安皺眉問，“我承認，你在丁洛爾小鎮的站臺上所碰到的情況，的確很有參考和借鑒的價值，但是我并不完全認同你這個觀點。”

        “你是證明了這車廂內在熄燈后會有怪物活動，但是并沒有證據表明，只有這一種怪物存在……萬一，還有其他種類怪物會針對一切正在移動的東西呢？”

        薇薇安的目光投向貼有指南的墻壁：“畢竟，既然指南中明確說了要在這個時間段內進入睡眠……當然了我們也證實過了，裝睡是不算違反指南中的條例的。”

        “……‘在熄燈后可以在車廂內閉著眼睛活動’，僅僅是這樣一條沒有太大價值的猜測，并不值得我們去冒著風險驗證。”

        “萬一你猜錯了呢？我們可承擔不起試錯的代價。”

        聽著薇薇安拒絕得斬釘截鐵，凱瑟琳一瞬間也有些啞然，同時，特不得不承認薇薇安說得很有道理。

        看著凱瑟琳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明顯是默認了自己的話，薇薇安也就沒在糾纏這個話題上，她看看凱瑟琳現在坐的座位，又看看自己這邊她們三個擠在一起的位子，似乎是想說些什么。

        旁邊的黛妮立刻非常有眼力見地接過話頭：“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們幾個就坐在一排的座位上吧！四個人三個座位也不算擠。”

        黛妮說的歡快，凱瑟琳卻搖了搖頭：“不用了，今天晚上我就一個人坐在你們后一排就好了。”

        這么說著，她便走到了后排的座位準備坐下。

        原本是習慣性地想要選擇一排中最里面、也就是靠窗的座位，但凱瑟琳微微向著旁邊的玻璃車窗偏了偏腦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準痕跡地向外又挪動了一個位置。

        好在其他幾個女孩都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可能是沒想到會被凱瑟琳拒絕，黛妮的神情還有些尷尬：車廂內總共就四個人，其中三個坐一起，就留她一個人在后面——簡直就像是她們三個在排擠她一樣嘛！

        嗯……雖然在凱瑟琳剛剛上車的時候是有點，但經歷了很多不著調的新人后，她們也不能見到一個人就無條件地信任啊！

        而且，在她活著從丁洛爾小鎮中出來、并將鎮子里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都講給她們聽了以后，黛妮也就默默在心里把凱瑟琳也歸為了自己人那波。

        以為凱瑟琳還在為剛剛上車時幾個人的態度不開心，她邊試探性地去勸了幾句，菲歐娜也提出說她可以和凱瑟琳一起坐在后一排，如果凱瑟琳實在想一個人坐的話，可以坐在與她們這排相對著的座位上。

        兩排相對著的座位中間就隔著一張桌子，總比坐在后一排的座位上要強些——要是真發生了什么，她們幾個也能夠互相照應。

        就在凱瑟琳還在猶豫著要怎么委婉地拒絕掉大家的好意時，薇薇安擺了擺手，示意黛妮和菲歐娜不用再說了，隨后深深地看了凱瑟琳一眼：“不坐就不坐吧，坐哪里都一樣的。”

        她這一發話，黛妮與菲歐娜便都住了口，兩個人悄悄互換了一下眼神，又對著凱瑟琳聳了聳肩膀，最后還是乖乖地和薇薇安一起，坐在了前面一排。

        薇薇安應該是誤以為她在為自己想要試驗“熄燈后閉著眼睛在車廂內活動是安全的”的提議被否決而鬧別扭，凱瑟琳有些苦惱地嘆了一口氣，但又實在不知道怎么解釋自己的打算——

        她的確是想要做一個小實驗，但又認為還是不將其他三個人牽扯進來為好。

        ——

        前面的幾個姑娘都沒有再講話，各自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剛剛才結束了一場火車停靠小鎮的危機，連留在車內的黛妮與菲歐娜的狀態都十分疲憊，連在烏康艾諾中補充了營養的薇薇安期間也有不小的心理壓力了——再說了，以她們現在所處的這種情況，要真想說話，哪天不是一整天的時間可以說？

        因此，車廂內安靜得可怕，這也給凱瑟琳接下來的行動造成了些許困難。

        獨自坐在后排的凱瑟琳正在一個薄本上寫著什么。

        她的動作非常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用得力氣大了，筆與紙張上接觸后發出了什么聲響，引得前面三個女孩回頭。

        甚至，她原本是想將這張紙從本子上撕下來的，又覺得自己無論再怎么小心，恐怕都無法控制撕紙的聲音，便只能改寫在本子上的其中一個空頁上了。

        凱瑟琳嘆了一口氣，盡量輕地將這個本子放在她現在座位的旁邊一個位置上，并且擺放時特意將有她書寫的那面朝了上。

        “你是誰？”

        這個被車廂中其他前輩使用過的本子，前一頁還凌亂地寫著一些語句顛倒的話，看上去像是筆者在寫它的時候精神已經處于極度失控的狀態，后一頁就被凱瑟琳寫上了這個問題。

        薇薇安認為是黛妮與菲歐娜里面的一個，因為心軟才將那張寫有重要信息的紙條給了她，只有凱瑟琳知道，不是這樣的。

        雖然無法猜測出真相，但凱瑟琳能確定：將那張紙條塞進她掌心的，至少不是一個人類。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與試著它對話——畢竟愿意將車廂中這么重要的信息都透露給她，應該沒有抱著惡意。

        ——

        若是現在就睡了，一會兒鈴聲響起時恐怕又要被吵醒。在等待熄燈的這段時間中，凱瑟琳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座位的邊緣，腦中的思緒也開始越飄越遠。

        ……說到這個紙條，薇薇安當初還惡狠狠地說要調查出到底是黛妮與菲歐娜的誰向她泄密呢。但這次回來，她也再沒提起過這事，是怕調查后會起矛盾、將車內的氣氛徹底搞僵嗎？

        不對，既然她在烏康艾諾中待了半年，這么長時間了，就算真的只是單純地把這件事給忘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凱瑟琳搖搖腦袋，試圖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腦外。忽然在動作之間，看見了離她們不遠處的車廂前門外似乎有些不對。

        一瞬間，她的身體像是猛然間有電流通過，凱瑟琳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抬手去拍前排薇薇安的肩膀。

        “你們不是說，火車停靠在小鎮邊時不會有新人或者別的什么進來、車門只為下車體驗小鎮的旅客所敞開的嗎，”她緊盯著斜前方敞開的車門，俯下身體靠近前面三個人，語氣急切地問，“可我們倆都已經上來了，還有誰會進來？”

        薇薇安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一愣，抬起頭順著凱瑟琳的目光看過去——

        門外只有一片無法被目光穿透的濃霧，即便如此，她依舊能夠清晰地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正在霧中緩緩靠近。

        其他三個人也與凱瑟琳一樣站了起來，薇薇安與菲歐娜更是直接離開了座位。

        菲歐娜有些驚疑不定：“其實也沒有明確地說過，都是我們自己總結出來的規律，難道是我們之前想錯了嗎……”

        “有沒有可能是其他車廂的人，”黛妮蹲在她們兩個的身后，從薇薇安肩膀后面探了個頭出來，“也許是走錯了。”

        一道敞開著的門，卻好像硬生生割出了兩個世界。

        外面的霧氣濃到什么都看不清，所以薇薇安也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越來越近的黑影，沒有做出什么結論。

        但不過幾個呼吸后，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猶豫著向后轉了轉頭，詢問道：“等等，你們有沒有覺得……如果以人的標準來看的話，這玩意是不是有些太矮了？”

        雖然連它的輪廓都看不清，但隨著它逐漸靠近，那股子無法解釋的怪異感還是越來越強。凱瑟琳原本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感覺來源于哪里，被薇薇安這么一說，也就立刻意識到了——這個東西的比例……的確有些奇怪。

        離得越近，黑影的輪廓也就更加清晰一點——倒像是一個邊緣模糊的窄距長方型。

        凱瑟琳甚至聽見黛妮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難道是個會走路的廣告牌”，即便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中，凱瑟琳都因此無法控制地勾起了嘴角。

        “嗒。”

        首先是穿著駝色馬丁靴的腳踏入了車廂內，緊接著那個人的其他部位也很快從霧氣中顯露了真容。

        ——

        凱瑟琳的原本還在上揚的嘴角，在看清黑影的真面目時，就徹底地僵在了臉上。

        ——

        那人穿著吊帶與牛仔褲，身材纖細，小麥色的皮膚透著一股子健康的感覺，要不是她肩膀上只連接著一小截脖子、原本頭顱應該存在的地方空空如也的話，一定是一位充滿了活力的年輕姑娘。

        “啊——！！”

        黛妮發出一聲受到驚嚇后的慘叫，慌亂地后退了幾步，被絆倒跌回了椅子上。

        菲歐娜愣愣地看著那個在沒有頭顱的情況下、依舊在緩步向這邊前進的人型生物。

        一向沉得住氣的她，也幾乎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這個不需要用有沒有痛感來分辨了吧，一看就……”

        “這玩意一看就不是活人啊！！”薇薇安又怒又急的情境下，再次忍不住罵了幾句臟話，她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前方，同時開始大喊工作人員的名字，“露西！！露西——！！”

        那人正在往這邊邁步，薇薇安則與菲歐娜一步一步地退回了她們之前坐的座位附近。

        不知道那個少了頭顱的少女過來后會發生什么，薇薇安焦急地轉頭向車廂內后方工作人員的工作間看去——露西平時就算只發個面包，動作也慢得要命，危機關頭下，即便聽到了旅客們的呼喚，恐怕也要過一會兒才能趕到。

        要是露西還不出來，就先把雙腿發軟的黛妮扯起來往車廂后面跑，拖延著時間避免和這東西正面對上——電光石火之間，薇薇安只能先擬定了這么個法子。

        正要去揪癱倒在座位上的黛妮，她卻發現凱瑟琳正失了魂一般從她身邊經過，直直地往那個無頭人的方向走，嘴唇哆嗦著在說些什么。

        “你干什么？！”她下意識地抓住了凱瑟琳的胳膊，阻止了她繼續往前走。

        凱瑟琳面色慘白地回過頭來，她好像徹底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兩頰的肉都在不住地抖動：“這……”

        “……這是格蕾蒂斯。”

        薇薇安心中一驚，攔住凱瑟琳的力氣就松了幾分。

        還沒等她回憶起這個有些耳熟的名字究竟是在哪里聽過，代表熄燈時刻的鈴聲卻猛地自車廂廣播中炸開，刺得在場所有人的耳膜都是一痛。

        凱瑟琳與薇薇安同時抬頭，她們甚至沒來得及看向車內廣播所在的方向，整個車廂的燈便自前往后、一盞盞逐一迅速地熄掉——速度快到，凱瑟琳甚至聽到了滅燈之時燈泡所發出的一連串“嘭嘭”聲。

        ——

        是熄燈時間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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