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不列顛島氣溫乍暖還寒，是春季流感爆發的大好時節，這個周末情況更加嚴重，從早上八點開始，前來醫療翼領取提神劑的人流就沒有斷過。

        亂哄哄的醫療翼里，有一個角落卻安靜得詭異。

        僵持了三小時后，艾比終于耗盡了所有耐心，放下手里的課本，面色不善地盯著面前這位一言不發的不速之客。

        “你在這里干什么？”

        坐在床邊椅子上的金發小孩看了她幾眼，重新低下頭翻起書，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去理會她發出的任何聲音。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值得讓你坐在這里監視我三小時？臭小孩，說話。”

        不知道這句話里的哪個字刺激到了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德拉科猛地合上書，惡狠狠地看著她：“是我想要坐在這里的嗎？誰讓你又笨手笨腳把自己弄進醫療翼！馬上就到決賽了，我擔……弗林特擔心你落單后被格蘭芬多球隊的人暗算，才派我來保護斯萊特林球隊的擊球手的。畢，畢竟我們沒有替補擊球手可用。”

        似乎擔心自己的語氣不夠兇狠，他皺著眉又補充道：“你以為我是因為擔心你才來的嗎？別自作多情了！你，你以為自己是誰啊？為了一頭卑賤的畜生就和我翻臉，馬爾福才不稀罕這樣不識好歹的人！”

        完全沒料到他會一口氣說出這么長的一段話，艾比有些呆滯地眨了眨眼。

        德拉科也愣了一下，蒼白的臉頰唰的一下漲紅了。

        “誰在乎你是不是生病了，起不來最好！”氣哼哼補充完這一句，他轉過身背對著艾比，把書翻得嘩嘩響。

        “書拿倒了。”

        “要你管！”德拉科像被毒蟲狠狠咬了一口那樣跳起來，重新轉頭看向她，“給我安靜一些！你那些朋友們誰都沒來，小心我現在就走，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別不識好歹！”

        “你是不是覺得，我躺在病床上，沒辦法收拾你？”被這一連串咆哮氣得不輕，艾比咬緊牙，摸索著伸手拿起床頭柜上的冰耗子就要砸他。

        “龐弗雷夫人不允許你做幅度過大的動作，躺回去。”西奧多提著餐籃走過來，一只手拉過她舉著的胳膊，動作輕柔地塞回被子里，“如果你不能讓她保持基本的情緒穩定，就不要自告奮勇過來陪護，我姐姐還在生病，德拉科，注意你的語氣。”

        “誰是來陪護她的？我，我是為了斯萊特林球隊不被拖累。”德拉科氣哼哼地往后讓了讓，接過帶給自己的午飯，一言不發吃起來。

        不再理會持續性炸毛的小馬爾福少爺，艾比慢騰騰坐起來，胡亂拆著手里快要攥變形的老鼠形糖果。

        將鼠尾巴塞進嘴里的瞬間，西奧多一把奪過了她手里的冰耗子：“龐弗雷夫人特別囑咐，在你完全康復之前不能吃含糖含鹽過多的食物，也不能吃辛辣刺激或者冰涼的食物。”

        “這就是你帶來一籃子面包的原因嗎？”捏著皺巴巴的糖紙，艾比很絕望地掀起餐籃蓋子。

        手法兇殘地摸了一把艾比的頭發，西奧多并沒有對姐姐滿臉的抗拒表達任何同情：“你的飲食最近由我負責，所以，接下來的每一餐都會是這樣的。”

        丟給他一個極其骯臟的眼神，艾比低頭扒開雜糧司康餅上的油紙，憤憤地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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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被鄧布利多叫到了辦公室，怎么回事？”

        用力咽下嘴里的東西，艾比垂著頭在餐籃里翻找自己勉強能接受的食物，避開了西奧多帶著探究的眼神：“我上課打瞌睡次數太多，被幾個教授聯名舉報到校長先生那里了，他找我談了談。”

        “只是這些？”

        她不用抬頭就能感受到西奧多目光中的情緒，疑惑、試探、又帶些審視，她再熟悉不過。

        “這些還不夠嗎？”一直沉默著進食、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德拉科忍不住插了一句，“如果是斯內普教授的課，她現在沒有被切成塊泡進玻璃瓶里已經是個奇跡了。沒有哪個教授——好吧，除了魔法史，能夠容忍這樣的行為，特，特別是她這樣的學生。”

        西奧多聞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最近休息不好嗎？我記得你以前很少在白天犯困的。”

        事實的確如此，他曾無數次目睹了自己的姐姐在通宵完成作業后依然精神抖擻的爬上掃帚訓練的行為，并多次向她指出她可能擁有貓頭鷹血統這一可靠的猜想。

        “是啊，休息不太好。”艾比語氣自然地接上這個話題，抬頭對他露出一個飽含煩惱的苦笑，“我最近在熬夜看owl的復習資料，你知道的，下個學期我就要升五年級了。”

        “那也沒必要四年級就這樣拼命復習。”似乎暫時走出了自己奇怪的小情緒，德拉科看上去沒那么別扭了，話也跟著多起來，“你是血統純潔的女巫，看在梅林的份上！不需要像泥巴種那樣為了幾個證書為難自己，畢業后沒有人會強迫你去工作的。”

        啃了一口從籃子底部翻出來的黑麥面包，想要和他正常交談的沖動也跟著一同咽了下去，艾比側過頭，連白眼都懶得朝他翻。

        “你真的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嗎？”兩人的談話對西奧多來說似乎只是可以忽略的插曲，他緊緊盯著艾比的臉，并不打算跳過剛才的話題：“我還從來不知道，課本上那些東西也能難住你。”

        “當然，只要有一科的成績不能達到最好，我的自尊心都會受到很大的傷害。”艾比表情不變，依舊是一副飽經學業折磨，苦惱又無可奈何的樣子，“那絕對會是一場令人難以承受的災難。”

        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鈷藍色眼睛很認真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又默默垂下。

        看來要去杰瑪那里找一些owl的復習資料來看了。

        艾比這樣想著，心里忍不住有些發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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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現在看上去不那么灰了，是不是？”

        “嗚。”格雷怏怏地趴在剛冒出一點綠意的草地上曬太陽，喉嚨里飄出一聲沒什么精神的咕噥。

        “好吧，你說得對，其實沒什么變化。”艾比抓了抓頭發，有些喪氣地接受了美容染發劑對巴克比克幾乎無效的現實，“或許，我們加大劑量再試一次？”

        “……還可以上訴呢！別放棄，我們正在研究這些！”變聲期男孩獨特的沙啞嗓音透過枝杈遠遠傳來，格雷軟趴趴伏在頭上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艾比側頭細細分辨了一下，發現是她那自慶功宴后就沒怎么見過的表弟。

        伴隨著他飽含怒氣的聲音，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瞧，他們在那里呢！”赫敏愉快的聲音比她顯眼的蓬亂卷發更先引起艾比的注意，她看起來實在輕松了不少，這顯然與緊緊跟在她身后幫忙背著書包的兩個男孩有關。

        “下午好，艾比……嘿！”哈利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一顆黑色的巨型游走球猛地撲倒在地，在強有力的沖擊下就著土坡接連打了好幾個滾。

        比牙牙體積大了兩倍不止的巨型不明生物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殘影，赫敏嚇得驚叫著掏出魔杖，想要和卷起袖子的羅恩一起幫助哈利抵御這突如其來的猛獸攻擊。

        被撲到地上的哈利倒是非常鎮定，爬起來后熟捻地伸手去撓它的下巴：“噢，不用太緊張，這是格雷，艾比的黑狗朋友。”

        “我陪它野餐了半年多，風雨無阻，關懷備至，卻至今都沒有受到過樣隆重熱情的迎接，真令人傷心。”從巴克比克的脖子上慢慢滑下來，艾比很唏噓地搖搖頭，為這世界上所有的真心錯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現在應該在上課吧？逃課可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情。”

        “海格告訴我們你在這里陪巴克比克，我們被允許在教學時間溜過來加入你們。反正現在的課程是照顧弗洛伯毛蟲——我認為不照顧它們才是保證存活數量的最好方式，這些毛蟲的主要死因就是進食過量的萵苣。”羅恩遠遠朝巴克比克招了一下手，沒有再靠近那頭不知道在吐什么動物骨頭的兇猛生物，“你是怎么做到讓它那么溫順的？”

        又一根碩大的骨頭從巴克比克嘴里冒出來，噗地一聲掉在草地上，羅恩心有余悸地看了它一眼。

        “當然是憑借長期真誠又耐心的陪伴打動它。巴克比克是一只正直善良、懂得回饋的小鷹嘴，不像有些喜新厭舊的黑狗，吃飽了只知道找帥氣的男孩玩。”在哈利旁邊挑了一塊空地坐下，艾比極具暗示意味地朝格雷的方向望了望。

        大黑狗的內心完全沒有受到任何觸動，依然努力用自己每一根柔軟的狗毛蹭著哈利，倒是“帥氣的男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

        “你在復習魔藥學嗎？”赫敏撿起攤在石塊上的羊皮紙，饒有興趣地看著上面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字跡，“這是……局部染色魔藥？”

        “簡易版美容染發劑，我按照女巫周刊上刊登的改良配方做了一些。如果起效的話，我們面前這只鷹頭馬身有翼獸現在應該是棕褐色的，”艾比有氣無力地抬手指了一下依然通體淺灰的巴克比克，“顯然，效果并不理想。作為魔法生物的一員，它的抗魔法能力遠遠超出了我的預計。”

        羅恩也湊過去摸格雷的毛，默默打消了將巴克比克變成一只老鼠或茶壺帶走的想法。

        下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絕妙的話題，開口時甚至興奮地打了個顫：“艾比，你還不知道布萊克入侵那天具體發生了什么吧？我之前沒有機會告訴你。”

        “是啊，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被羅恩強烈的、極具孩子氣的表現欲望搞得有些想笑，艾比忍住打趣小孩子的沖動，順著他的意思作出極度渴望傾聽的姿態，“如果你愿意詳細說說的話，那就太好了。”

        “當然沒問題！”他顯得格外興奮。

        于是，接下來的十五分鐘里，窮兇極惡的越獄逃犯布萊克再次入侵的場景被高度還原。為了力求真切詳細，羅恩還特別添加了許多細節和肢體動作，畫面感極強，連黏在哈利身上的狗皮毯子都默默從他懷里退了出來，情緒壓抑地臥在一旁。

        “他看上去身強體壯，非常健康？”艾比抓住羅恩話中的關鍵詞，有些疑惑地回憶了一下那張通緝令上的照片，“可那張通緝照片的的人憔悴得像一架發狂的骷髏，攝魂怪看上去都要比他像個人。”

        格雷忽然直起身，用自己熊掌一樣厚實的前爪輕輕拍了拍艾比的腦袋，有些不悅的低吼在喉嚨里滾來滾去，一副被冒犯了的樣子。

        “格雷，我的頭發！”

        爪子上的倒鉤勾住了幾縷頭發，在哈利的幫助下費力掙脫那只狗爪后，她不得不將凌亂的頭發打散重新梳理。

        “或許他得到了同伴的幫助。”幫忙解救了艾比的紅發后，哈利認真想了想，得出這樣的結論，“不然，他很難在被攝魂怪追捕的情況下得到穩定的食物來源，甚至足以恢復健康，更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完成越獄和潛入霍格沃茲這樣難以完成的事情。”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羅恩對好兄弟提出的觀點表達了百分百的支持和肯定，“一定有殘留的食死徒還在阿茲卡班外面活躍著，他們想要為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報仇。”

        充滿孩子氣的天真語氣令人發笑，可不能否認的是，他們的觀點的確很有一些道理。

        該是多么瘋狂、頭腦不清醒的家伙才會頂著來自各方的壓力，不遺余力地幫助一個窮兇極惡的瘋子。

        這樣想著，艾比無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新換上的手表：“海格的課程應該結束了，你們接下來還有課要上嗎？”

        “天哪！還有半分鐘就是魔咒課了！”赫敏跟著看了看時間，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我們恐怕要遲到了，必須快點回城堡！”

        兩個男孩在她的催促下慌慌張張打了個告別的手勢，提起書包就跑。

        “對了，艾比。”跟在他們身后同樣行色匆匆的赫敏忽然回過頭，表情嚴肅，“明天就是情人節了，我知道肯定會有許多男孩送你巧克力，他們當然會這樣做——我是說，不要輕易接受來路不明的食物，最好什么都不要吃。上周我在圖書館聽到幾個高年級男孩的談話，他們，他們在討論迷情劑的制作。”

        “明天我會警惕所有食物的，謝謝你，赫敏。”艾比有些感動地朝她笑了笑，試探著伸出手，看到她沒有露出排斥或不自然的情緒后才放心地摸了摸那一頭亂糟糟的卷發，笑容因這從未有過的親昵舉動擴大了幾分。

        “哦，順便提一個建議，”赫敏轉頭看了一眼遠處逐漸變成兩個小黑點的男孩，露出狡黠的神情，“如果巧克力或者食物來自格蘭芬多的哈利·波特，你可以放心收下。”

        說完這些，她揮揮手，像剛剛那兩個精力旺盛的小獅子一樣飛速跑遠。

        “細心的姑娘，耗費大量精力關懷所有人。”

        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艾比很受觸動地嘆了口氣，往巴克比克所在的那棵樹下走去——海格正在那里朝她用力招手。

        走了兩步，她側過身又開玩笑似的輕輕踹了一腳緊緊跟著她的格雷——它臉上的神情生動得實在不像一只犬類動物：“別跟我走這么近，我現在還沒有任何原諒你的打算，喜新厭舊的壞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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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它，比克實在是個聰明又聽話的好孩子，現在卻因為我犯下的錯誤……它什么都沒有做……”捏著貂肉的大手微微顫抖著，海格眼看著又要落下眼淚來，“比克，好孩子，再來一點雪貂肉嗎？”

        對自己處境一無所知的小鷹嘴歪著頭，用那雙橘黃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溢滿悲傷絕望的臉。

        “我們總會想到辦法的，海格，即使敗訴也決定不了什么。”艾比生澀地試圖安慰他，卻發現從口袋里掏出的手帕還沒有他的手掌大，又默默塞了回去。

        “你不用安慰我，艾比，我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他們完全被盧修斯·馬爾福裝在口袋里呢，怎么會聽一個口齒不清的獵場看守辯解。”大胡子看守充滿絕望地搖著頭，“他們才不會理會我……那些手里握著金加隆的純血巫師……哦，孩子，我當然不是在說你的家庭。”

        他似乎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面前就坐著一個“手里握著金加隆”的純血后裔。

        “沒關系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終于在口袋里摸出一個巧克力蛙，伸手遞給海格，“吃點巧克力吧，它會讓你的心情變好一點，至少身邊的女孩子們是這樣告訴我的。”

        拆開包裝的巧克力蛙立刻活了過來，在任何人做出反應前便奮力一蹦跳到草叢里，完成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次跳躍。巴克比克放開面前的肉塊，饒有興趣地湊過去用自己的尖嘴啄食著它。

        嘆了口氣，海格緩緩展開手里皺巴巴的糖紙，卡片上須發皆白的老人帶著淺淡的笑容一閃而過。

        “鄧布利多大概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不能讓他知道。”他捏著那張和指甲蓋差不多大的畫片，認真凝視著上面的燙金簽名，“他為了我已經花費太多心力，我不能再讓他分心處理這些事情了。”

        “海格，你……你覺得鄧布利多校長……”艾比咬著嘴唇欲言又止，“你認為他是怎樣的人呢？”

        “了不起的好人，鄧布利多！他是整個不列顛島近百年來能找到的最偉大的人！永遠幫助、保護學生的好教授！”大個子看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激動起來，上一刻的頹廢蕩然無存，“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怎樣向你描述他，可是艾比，沒有人應當懷疑他對學生真誠的關切，更不應該去質疑他遠超一切的偉大。”

        “即使是我這樣出身的學生？”

        這些話不應該從她的嘴里說出來，更不應該說給幾乎守不住任何秘密的、鄧布利多的忠誠追隨者。可望向他單純雙眼的這一刻，艾比無法控制自己傾訴的欲望，想要將一切疑惑和糾結統統訴諸于口的沖動牽引著她。

        “純血的巫師，麻瓜界的巫師，甚至其他物種的混血巫師，在他眼里并沒有任何不同。這就是鄧布利多的偉大之處。”海格的眼神變得慈愛起來，這讓看起來兇惡危險的大塊頭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毛茸茸的，“你的出身又有什么關系呢，艾比？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你依據什么來判斷我是好姑娘呢，海格？”艾比垂下頭撥弄著腳邊的草芽，“也許我幫你是別有用心呢。”

        “那有什么關系？”海格被她帶著憂傷的話逗得哈哈大笑，用粗糙的大手輕輕撫過她的發頂，遠遠看上去場景十分驚悚，“你喜歡巴克比克，希望它能夠活下去，這對我來說就夠了，因為那也正是我所希望的。至于其他的目的，你或許想騎著它再兜幾次風？這當然不是什么令人為難的事情，比克這樣喜歡你。”

        看了看正在暗下來的天空，他牽起巴克比克脖頸上的鐵鏈，很熱情地招呼道：“晚餐時間到了，要不要嘗嘗我做的白鼬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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