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的冷雨下了一夜，天剛亮的時候，才停下來。宿舍樓那青灰的墻上滿墻的爬山虎，也被雨和秋風打落了一地，不復夏天青翠的生機，只剩下黃黃紅紅的一片。

        沈丹紅拿著杯子洗漱完回到宿舍，看到司思還躺在床上，隨口問了句，“司思，今天不是還有早課嗎，怎么還不起床啊？”兩人在一個班，課程除了一些選修的不一樣，主課都是一樣的。

        “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啊。”

        半晌，司思才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半掙扎著坐了起來。

        “你今天怎么回事，平時早課不都是很積極嗎？”沈丹紅走到司思床位前，“怎么看起來沒睡醒的樣子？昨天失眠了？”

        “頭疼，有點不舒服。”司思回了一句，一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你這是感冒了啊！”沈丹紅連忙伸手去試探她額頭，“有點熱，你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嗎？”

        司思當然能感覺到，早上一醒來，她就感覺頭疼的厲害，渾身沒勁。“可能是昨天夜里著涼了，我等會去校醫院拿點藥吧。”

        “你這還能起得來嗎？要不早上的課就別去了吧，我幫你請假。”沈丹紅看司思下了床，伸手扶了她一把。

        “沒事，小感冒而已，秦老師的課，還是得去上。”司思沒把這小毛病當回事，雖然是有點發燒了，但挺一挺也能堅持。她打算上完早課，再去校醫院拿點藥。

        沈丹紅看司思堅持，也沒再多說什么，她在村里的時候，她們那兒一般除了大病，也都不怎么去醫院。新學期開始沒多久，大家都很努力在學習，卯足了勁，班里同學的競爭也很激烈，誰都不想落后，而且秦老師的課確實比較重要。

        剛出了宿舍樓，司思就看到郁初在樓下旁邊花壇旁邊等著。宿舍樓兩旁種了一排柏樹，他站在那邊，比柏樹還直挺，像是剛抽條的樹木，一股勁朝著天空伸展，姿態葳蕤勇猛。

        看到司思出來，郁初眼前一亮，三兩步走到她面前，將手里的早餐遞過去。

        “等多久了？”司思輕聲問道，她今天出來晚了，郁初估計等一會了，好在是夏天，司思摸了摸包子和豆漿還熱乎著，“以后別買了，多麻煩，我自己去食堂，想吃啥自己買了，省得你還打包。”

        自從郁初成了清華的研究生，司思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她們在一個班時的日子。男女生宿舍離得不近，物理系跟文學系上課的樓也不在一起，她們其實很難有相同的路程。但是也不知道郁初是怎么想的，非要繞路也跑過來，跟她一起上下課。

        有時候司思下課晚了，出了教室就能看到郁初，他抱著書，等司思跟他一起去圖書館。兩人待得最多的還是圖書館，找一個座位，有時候是面對面的座位，有時候是坐旁邊，兩人一去坐下，就開始各學各的，不打擾，但知道彼此都在，倒是讓司思感覺很安心。

        “喲，弟弟又來了啊！”沈丹紅一見到郁初就喜歡打趣他，喊他弟弟。“真羨慕司思，天天有人給帶早飯，都不用去食堂的！弟弟啥時候也給我們帶一份唄。”

        “喏，給你吃了。”司思將包子遞過去，正好她沒什么胃口，也吃不進去。“我喝豆漿就夠了。”

        郁初伸手攔了下，搖搖頭，“這個你吃，我再去給她買。”轉頭認真的問沈丹紅，想要吃什么。

        “別別別，我就是開玩笑的，你們咋還當真了呢。”沈丹紅連忙擺手，“對了，司思今天感冒了，有點發熱。”

        郁初一早就發現司思的臉比平時紅一點，只不過他沒好意思伸手去試，“怎么還感冒了，我陪你去校醫院吧，你早上先請個假，身體要緊。下課了，可以找同學借下筆記，有什么內容再補回來。”

        這小孩還想得挺周到，不過司思覺得沒必要，“行了，不嚴重，先去上課吧，別遲到了，你不也有課，咱們趕緊去吧。”

        說完，司思拽著沈丹紅的手，就往前走，腳步稍微有點急了，擔心自己遲到，也怕耽誤郁初上課。他研究生的課程，不比她們輕松。而且文學系的課，司思就算缺了一兩節，也能自己補回來，郁初學的內容更深奧，要下的功夫更多。

        別看他很聰明，但是司思知道郁初能有現在這樣，也是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他這個年齡，同齡人都還沒踏入大學的校園呢，他卻能跟著導師做課題了，不僅僅是天賦那樣簡單。

        郁初跟在后面，不費力的跟上了司思的腳步，但還是抿了抿嘴唇，等司思進了教室之后，他轉身去了校醫院。

        仗著身體素質不錯，司思這幾年都沒怎么生過病，這一生病才發現，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是多么重要。嗓子疼，還一直鼻塞流鼻涕，司思強撐著精神，聽著講臺上老師講課，手上的筆記卻做的歪歪扭扭，一不留神就恍惚了。

        冷不丁被沈丹紅推了推，司思清醒過來，朝著老師看去。“司思，你出去一下，有人找你。”秦老師清了清嗓子，短暫的停頓之后，又繼續講課。

        郁初拎著從校醫院開的藥，站在走廊門口，“這個藥一次吃兩片，這個吃三片，一天三頓，你現在趕緊吃一次，下了課回去好好睡一覺，午飯我給你送過去。”

        一小包一小包的藥片被他遞過來，外包裝上還清楚寫著用量，司思接了過來。“不是說下了課，我自己去嗎？好了好了，我吃完了，你趕緊回去上課吧！”

        “我看你吃完再回去。”

        回了座位上，司思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藥效這么靈，竟然真的感覺好了很多。她鬼使神差的又朝著門口看去，郁初已經走了，門口什么也沒有，但是她卻突然想到，郁初第一次來宿舍找她時的情景。

        那天她在宿舍改稿子，其實時間都不算早了，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來，她的桌面上開著一盞泛黃的臺燈。這一篇稿子司思寫了一下午，寫寫改改，沒什么靈感，寫出來的東西自己都不滿意，更別說要交給雜志社了，估計是過不了關的。

        有點煩躁，晚飯也沒出去吃。宿舍里其他人晚上也陸續回來了，聊天的聊天，走動的聲音也不斷，她的床是靠窗的，索性上了床。床鋪被她拿粗布圍了一圈，大概能當一個床簾，條件簡陋，但是好歹能保證一些私密性，有一個自己的小空間。

        才上去沒多久，沈丹紅就從外面回來了，說笑話一樣，隨口聊到，不知道宿舍哪個妹子又有追求者了，在樓下走來走去，看著長得還不錯呢。就是個性挺靦腆的，有大膽一點的姑娘路過，朝他看一眼，他都立馬低下頭，假裝看別處。

        “也不知道找誰的，我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現在還在啊？”宿舍另一個妹子接道。

        “對啊，還在，長得眉清目秀的。”

        開學這么久，其實學校有談戀愛心思的人不少，但真敢追到宿舍樓下的，倒是沒幾個。畢竟這時候的風氣，還是以學習為榮，學校不反對學生談戀愛，但說白了也不鼓勵。這個年代，還遺留著崇尚禁谷欠，欣賞含蓄美的風氣。

        其他人來了興趣，跑到窗戶前去看。一開窗戶，司思也跟著朝外面看了一眼，才發現她們說的，是郁初。

        司思也不知道，郁初到底是等別人，還是找她的。一開始她覺得，郁初剛來，也沒什么認識的人，應該是找她的吧，下了床鞋還沒穿好，又停了下來。最后她還是想著，出去看看，就算不是找她的，那她也該去打個招呼。

        提著開水瓶，司思給自己找了個好借口，她是去打水的，不尷尬。

        最后，司思是在室友八卦的眼神中回來的。后來她還再三解釋，那只是她從小就認識的，一個關系很好的弟弟。

        郁初確實是找她的，就為了給她送一盒從稻香村帶的桂花酥。稻香村的糕點貴，但也好吃。郁初從外面回來，就帶了一盒，專門過來送給司思的，只是他到了樓下，又不好意思了。想找人幫忙叫一下司思，又怕叫的人不認識她，可他又不敢進去找，就這么在外面等了半天，轉來轉去，寄希望于能跟司思偶遇。

        可能郁初也不知道，司思那天是看到了他，專門去的，他還以為司思真的是出來接熱水的。

        鋼筆尖在紙上停的太久，洇出了一小片黑色的污漬，司思趕緊把筆尖移開，套上鋼筆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好像從郁初這次回來之后，兩人的角色就變了。以前是司思照顧他多一點，現在完全反過來了。會不順路也要給她買早餐，只因為知道她不喜歡去食堂，會找她要課程表，對比兩人的課程，也會提前去圖書館給她占位，會記得她喜歡吃什么，會順便買很多小零食，防止她半夜趕稿餓肚子。

        小孩真的長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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