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妄想
走出宴會廳,初熒才看到譚澤的回復。
譚澤在外地,現在正和同事聚餐,暫時沒法講電話,于是初熒調轉方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流水嘩嘩往下淌,冰冷的水不斷灌注她白皙的臉上。
一顆浮躁混亂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擦干臉,補了個妝,拖著緩慢的步調回到宴會廳。
宴會廳里還是一片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場景,唯獨和一小時前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人。
付潮宇。
——昔日的都南市高考理科狀元,全省排名第七。
他此時站在人群中央,滿臉寫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但這絲毫沒有阻礙他成為最奪目的存在。
他到哪里,人就一窩蜂扎堆在那里,好像每個人都想和他搭上句話才滿意。
連剛剛跟她險些劍拔弩張的錢映雪,都換上一副溫婉柔和的嘴臉,巧笑倩兮地湊到付潮宇跟前。
初熒在宴會廳另一角,和在場的大多數人一樣,毫不避諱地將目光落在付潮宇身上。
他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初熒記憶中的付潮宇,是個寡言少語,身材瘦削的少年。
當初關于付潮宇轉學的傳聞早在他還沒踏進教室的那刻就傳得沸沸揚揚。
什么他在原來的學校把人打殘了,什么家里背景強大,不能隨便招惹……
流言四起,導致他還沒來班級報道,眾人皆對他生出一種防備之心。
初熒第一次見到付潮宇,是他轉學到立恒的第一天。
那時他做了個極其簡短的自我介紹之后,班主任安排他坐在初熒后邊。
那時她正在開小差,聽到老師叫自己的名字,條件發射看向講臺。
她的視線就這樣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付潮宇的身上。
少年站得筆直,身上套了件過于寬松的白色校服。
因為身形瘦長,袖子空空蕩蕩,像氣球一樣飄在半空。
額前的碎發擋住他一雙深邃的眼睛,整個人冷眉冷目,戾氣有點重。
而如今的付潮宇,身材挺拔遒勁,整個人被包裹在嚴絲合縫的西裝外套里,線條像被刀裁出來似得,勾出他寬肩窄腰的優勢。
他把頭剃得很短,骨相完美,面部輪廓干凈利落,恰到好處地勾勒出薄薄的唇瓣,高挺的鼻梁,雙眼皮在眼瞼扯出兩條長長的褶子。
唯獨不變的,是那雙依舊漆黑冷漠的眼睛。
以及,愈發強大鎮靜的氣場。
剛剛站在他身前,她甚至還沒抬頭,就感受到了一種濃重的壓迫感。
正當初熒陷入回憶時,被人群簇擁的男人忽然偏過頭,直直向她望過來。
付潮宇抿著唇,眼神鋒利。
視線相接時,初熒愣了一下。
正當她猶豫是否應該揮手與他打個照面,付潮宇就在這時把頭低下,慢條斯理地替自己倒了杯酒。
就好像剛剛他只是不經意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初熒松了一口氣。
大概是錯覺吧。
都過了多久了,她還以為自己是最矚目的那一個,可笑至極。
正分心時,耳邊突兀響起一道女聲:“今年的同學聚會還真熱鬧呢,對吧?”
初熒扭過頭,見一位眉清目秀的短發女人站在她身側,微笑著看她。
這張臉有點眼熟,她應該是隔壁班的學生,初熒和她曾經一起參加過幾次聚會。
兩只酒杯在空中輕輕碰了碰,初熒淡聲回應:“是啊。”
“也不知道今年是吹了什么風,以前同學聚會都看不見影子的人,今年居然都來了。”短發女人笑著說,“你來了,連付潮宇都來了。他現在可不得了,你看那些人阿諛奉承的模樣,要不要那么夸張。”
是嗎?
初熒這幾年一直沒參加過高中同學聚會,她自然不知道付潮宇這些年有沒有參加過同學會。
按照她的說法,那今天還真是趕巧了。
初熒與付潮宇從高中畢業后就斷了聯系。
所以這些年他經歷過什么,過得如何,她一概不知,只是想著作為市高考狀元的他,無論在哪里都不至于混得太差。
女人目光一直停留在初熒臉上,半晌,感嘆道:“好久不見了,初熒,你還是那么漂亮。”
初熒終于想起來她的名字:“好久不見,吳佳純。”
“譚澤今天怎么沒來?她可是年年都來聚會的,我還以為你們會一起來呢。”
“她現在在外地出差,趕不過來。”
“哦,這樣啊。”
遠處付潮宇那邊又響起一陣哄鬧聲。
只言片語傳過來,初熒隱隱約約聽見別人在說什么“市值”,“融資”,卻聽得不太真切。
吳佳純嘖嘖感嘆道:“讀高中的時候,就隱約感覺付潮宇與眾不同,沒想到如今真的成了大佬。”
初熒抿了一口酒,疑惑道:“怎么說?”
初熒對付潮宇的一無所知讓吳佳純感到訝異。
于是她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和初熒講起付潮宇的光輝履歷。
付潮宇在畢業后拒絕了所有知名企業拋出的橄欖枝,與大學學長一起創立了淮宇科技。
不過短短兩年,公司即掛牌新三板,市值超越50億,之后的兩年,淮宇科技完成了三項大規模收購,并于今年年初正式宣布ipo計劃。
而年僅二十七歲的付潮宇,作為淮宇科技的創始人之一,去年就登上了某知名雜志三十歲以下精英榜,成為科技圈里無人不知的新貴。
初熒聽得一愣一愣的。
當時那位被風言風語圍繞的空降轉學生,與如今沉默冷峻的男人的影像重疊到一起。
令人有種不太真切的恍惚感。
初熒又與吳佳純聊了幾句,互加了微信。
她忽然感到不太舒服。
也許是剛剛東西吃急了,加上幾杯紅酒下肚,這會兒她有點犯惡心,再加上宴會廳里門窗緊閉,鬧哄哄的,讓人氣悶。
她打算去室外吹吹風,透口氣。
酒店后門挨著一片人造綠林,九月是桂花盛開的季節,甜香氣味隨著風四散。
連排的香樟樹葉瓣隨著風“沙沙”作響,樹影在暖黃路燈下影影綽綽。
初熒打開手機,收到了譚澤姍姍來遲的回復:「寶貝,一切還順利嗎?不好意思我現在在外面,沒法及時回你信息。」
「不過,我有個驚喜要給你……你趕緊看看!」
譚澤口中的“驚喜”下一秒就在信息框之中彈出,是一張泛悅行政套房的訂房確認單給初熒。
上面寫的入住時間是今晚,入住人姓名是初熒。
譚澤和初熒是小學同學,高中又考到一起,從小到大都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
初熒猜測她原本是想和初熒一起參加完同學聚會,再一起開間房享受閨蜜時光的。
可惜她的計劃被臨時的差旅而打亂。
初熒沒有拒絕譚澤,就像她說的那樣,房間訂都訂了,退不了,還不如安心接受,下次再請回去。
而且……她出門的時候家里氣氛太差,她確實有點想逃避這一切,哪怕就一個晚上。
她發了幾個表情包給譚澤以示感謝。
譚澤大概又忙去了,初熒等一會兒沒有回復,把手機放回包里。
遠處電閃雷鳴,雨水卻遲遲沒有落下。
初熒站在臺階上,若有所思地望著柵欄背后主干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思緒正在慢慢放空。
不知隔了多久。
她聽見一陣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回過頭,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這次她叫得出那個人的名字,因為他們是同班同學。
初熒出于禮貌打了聲招呼:“袁浩。”
袁浩臉漲得很紅,身上帶著一股難聞的酒氣,走路搖搖晃晃,一看就是喝多了。
初熒眉頭微蹙,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袁浩抱著胳膊,扯著嗓子"喲"了聲:“怎么一個人站在這兒啊,校花。”
剛剛那群高談闊論“睡明星比睡校花厲害”的幾人之中,其中就有袁浩。
初熒不想理他,她從高中時就對這個人沒什么好印象,她記得以前袁浩在高中時追過她一陣,她沒接受,他就惱羞成怒和別人惡意詆毀她,人品極差。
她轉身想走。
袁浩喝了七八分醉,反應卻極快,見她轉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別急著走啊,陪我聊會兒唄。”
初熒看他一眼,淡淡地說:“我和你有什么可聊的。”
袁浩因為喝醉了,聲音極其洪亮:“初熒,你家里的事我也聽說了,錢映雪那個婊子也真夠搞笑的,她以為自己辦了這個同學會,就很風格嗎?你看她今天裝模作樣的樣子,看的我快吐了。”
他嘿嘿笑著說:“這么多年了,看了這么多女人,就你最讓人念念不忘。”
初熒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誠然她確實討厭錢映雪,但不代表他喜歡聽到別人嘴里不干不凈地罵一個女人。
她沉著臉遏止:“別說了。”
袁浩松開她的胳膊,又上前拍她的肩膀。
滿身酒氣熏得初熒又泛起惡心,袁浩曖昧地看著她,道:“初熒,我說真的,只要你說一聲,我就立刻幫你搞錢映雪,你家的事,我也可以幫忙,不過代價嘛……。
他言語里的暗示太過明顯,再加上他眼神里充斥的欲望,讓初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眼見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正緩慢向下移,初熒一把甩開他的手,冷聲呵斥道:“袁浩,你把手給我放開。”
袁浩見初熒對自己的示好毫無所動,立刻板起臉,吹胡子瞪眼道:“初熒,你什么意思?”
初熒抬眸,后退一步:“沒什么意思。你說完了嗎?說完了我走了。”
眼見初熒根本懶得理她,袁浩惱羞成怒,一連串尖酸刻薄的話從他嘴里倒出來:“初熒,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這么端著呢?真以為叫你一聲校花你還是萬人迷是吧,也不看看你現在落魄成什么樣了。你不就仗著你長得好看嗎?你清醒點吧,還以為你十七八歲呢?你也老大不小了,過幾年就三十了,你長得再好看,到時候還有幾個男人肯喜歡你?”
初熒就在此時,非常不屑地笑了一聲。
她一直以來就對昔日同學抱有最大的善意,哪怕是她不喜歡的人,也不至于惡言相向。
而袁浩純粹是自取其辱。
再加上,他言語中透著對女性的不尊重,令人作嘔。
袁浩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初熒毫不避讓地上前一步,瞇著眼,反唇相譏:“袁浩,你是哪來的自信?”
袁浩:“什么?”
初熒勾起唇角,昂起頭,目光鎮靜堅定。
袁浩愣神地看著初熒,在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為眼前站著的是十七八歲時的初熒,那個漂亮到令人過目不忘,被眾星捧月的校園紅人。
——是他曾經根本挨不上的存在。
初熒偏過頭,鎮靜地說:“既然你都說了,我這張臉長得好看,所以招人喜歡,那么你是不是有點太低估了我的市場。”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喜歡我的,追我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如果我真需要別人來幫我這個忙的話。”初熒揚起下巴,瞇著眼,冷聲說,“你自己算一算,你在這堆人里面,能排第幾?”
袁浩被徹底激怒。
他指著初熒,眼睛漲的通紅:“……你他媽!真是給臉不要臉。”
“給臉不要臉的是你吧。”初熒已經不打算再和袁浩爭執下去,“別來煩我。”
袁浩罵罵咧咧追著初熒跑,沒走幾步,差點被自己絆倒。
他還想糾纏不放,眼前側面有腳步聲由遠而近。
“好吵。”
初熒聽見一道低沉的嗓音,她隨即停步,回過頭。
門口的巨型石柱將男人頎長的身影遮了個嚴嚴實實,所以他們才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付潮宇倚著柱子,神色很淡,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一場鬧劇。
嘴里還叼著根沒點燃的煙。
他將打火機揣在兜里,那根煙被他隨意地夾在指尖。
付潮宇的目光停留在他們身上,卻沒有開口說第二句話。
但初熒立刻讀出付潮宇眼中的警告。
——對袁浩的。
也許,也是對她的。
袁浩見有第三個人在邊上,也覺得有些尷尬。
付潮宇從高中起就不像是個好惹的,現在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他犯不著去招惹他,也惹不起。
他憋了一肚子的臟話只能生生咽下去,“哼”了一聲,悻悻離開。
廊檐下只剩初熒和付潮宇。
四周除了風聲,一切都很安靜。
連初熒腳跟磨在瓷磚上的聲音,都極為清晰。
初熒迎著付潮宇,有點尷尬。
她想說些敘舊的話,但又不好意思。
剛剛她只是故意說些刺耳,這話對著袁浩說氣勢十足,可落在他人耳里,難免不作他想。
他大概通過這幾句話認定她是一個傲慢驕縱自以為是的人,對她印象更差了吧。
畢竟他以前就不怎么喜歡她。
付潮宇將煙送回唇邊。
從兜里摸出打火機,他偏過頭,漆黑的眼睛直視她,說:“我抽根煙。”
“……噢,那不打擾你了。”初熒打算跑路。
她丟下這句話之后,一溜煙跑走了。
付潮宇仍站在原地,見那道娉婷的身影快速地從視線里消失,連眉峰都不曾挑一下。
“咔噠”一聲。
一點猩紅在漆黑夜色中跳躍,繞在他的唇邊,明明滅滅。
他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吸著煙,一口又一口,煙熏火燎之中,一陣雨聲隨風而起。
天空就在此時下起漂泊大雨。
一支煙吸完,他冷笑一聲,籠了籠外套,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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