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舌根
晨光熹微,旭日初升。
暖洋洋的日光鉆過細紗床帳俏皮地落在玉姝的臉上,引得她迷迷糊糊地醒來伸手去遮有些刺目的亮光。
微白日光穿過她細白修長的手指,暈開淡粉色的光圈。
玉姝睜開有些困頓的柳葉眼,瞪著眼睛沉默地看著床帳十幾秒,才輕手輕腳的爬起來,小心翼翼地越過身側的青年,生怕不慎吵醒了正酣睡的青年。
她隨手拿起床邊晾著的黑色長袍和發帶,隨手披上,按照記憶輕車熟路地挽起黑色的長發,插上故作體面玉質雙釵,往屋外走去,細心地將門帶上。
可在一聲“吱呀”的關門聲中,青年鴉黑的長睫抖動了一下。
玉姝望著溫和的暖陽從小院里的低矮的竹欄升起,忍不住愜意地張開手臂伸了個懶腰。
日光溫和,空氣清新,淺藍蒼穹上飄蕩著幾朵形狀美好的白云。
她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又轉了轉有些酸痛的脖子,一邊揉著后脖子,一邊往廚房走去。
她睡覺素來老實,但不大習慣有人睡在身側,昨夜與他人同眠實在不習慣,緊張了些,這才身子僵直。
陽光穿過廚房的小窗映出光的軌跡,將漆黑的灶臺都襯出了幾分夏日燥熱。
盛夏蟬鳴不斷,她用白開水熱了熱昨天的剩飯充饑,便打算去云行貨行上工。
但剛想推門,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折返回到屋子里,拿出紙筆給他寫了一張紙條,叮囑他自己中午不回來,告訴他記得自己做飯吃。
出了屋子,她嘆了口氣。
這人雖出身世家,但她遇見他時他就將自己放得那樣低,若是不叮囑,只怕他會讓自己餓著。
她往院門口走去,因為從前慣常熬夜,所以養成了午休的習慣,可如今到了這大晏睡得早,到了午時也覺得精神抖擻,實在沒有再午睡的必要。
何況從壩上走到云行貨行,午時來回不僅要頂著烈日,還著實有些浪費時間,玉姝思索著,不如中午便不午休了。
她邊想邊伸手推開門,可一開門就看見一張小麥色大臉近在咫尺,帶著異味的呼吸噴到玉姝臉上,讓她忍不住皺著眉往后退了兩步。
“吱呀”的開門聲穿透門廊,引得屋內的青年緩緩睜開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眸,窗外的光亮照進他的眼眸,水波流轉的眼眸像琥珀般通透。
“請問有什么事嗎?”玉姝克制地詢問道,語氣中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意味。
石木頂著那張憨厚的臉朝她笑了笑,明明是一副笑顏,卻總讓人感覺有些不對勁。
昨天她在趙錦言那里吃了虧,回去裝著一肚子氣跟自家夫郎吐槽了許久。
但她夫郎聽見趙錦言這個名字,一下就想起了這人,不就是幾個月前那個據說漂亮得要命的落魄官家子嗎?
早先他還覺得這人可憐,在旁人面前為這趙公子說了幾句好話。
但如今自己妻主無緣無故提起此人,他又不是不經人事的小屁孩,何況和石木在一起這么久,還能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嗎?
說是帶回來照顧,不就是想著納進來一個侍郎,好讓她享齊人之福。
沒有哪個男人會對“勾引”自家妻主的狐媚子有好臉色,是以石木的夫郎在石木面前對趙錦言一番貶低,將那趙公子說成是不自愛慣愛勾引人的蕩夫,末了還不忘陰陽怪氣自家妻主眼瞎瞧上那么個破鞋。
但他也只能陰陽怪氣了,畢竟在女尊王朝,女子但凡有些家財的三夫六侍乃是常態,即便是平民,又有哪個女人不想左擁右抱?
他沒資格,也不敢要求自家妻主只愛自己一個人,更不可能阻攔妻主納侍,否則是要被罵妒夫的,那樣的男人可沒有女人敢娶回家。
世上沒有哪個蠢女人會為了一顆樹放棄一整片森林。
石木聽自家夫郎一說,只覺得昨日她見他的時候以為那人是高山雪溪,是天上皎潔的明月簡直是瞎了眼。
那趙公子啊,是被風流無度的霍家大小姐玩膩之后丟出去,流落到黑市還要賣十兩銀子的賤貨,是被人踩到泥里臟得不像話的污雪罷了。
他竟敢那樣和自己說話?他以為自己是誰?還當自己還是昔日京城趙廷尉放在心尖上寵著的世家少年郎嗎?
那牙婆子也是眼瞎,居然覺得這么一個瘸子值十兩銀子,真是瘋了!
一個從京城到風都城一路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疼愛”過的罪臣之子,一個在霍府后院待過的下賤貨罷了,哪有那么金貴?就是他倒貼我……要是這趙公子當真改邪歸正,石木想著,那她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勉為其難地將他收入后院。
石木想到一般又皺起眉,可這趙錦言如今見鬼般一心貼在玉大書生身上。
她究竟哪里好?
除了生的一副風流相,讀過幾本詩書,還有哪里拿得出手的?
再說了這玉姝素來性情高傲,這趙錦言到她手里,還不是一番貶低打壓,怎么就讓他那么死心塌地了呢?
石木想破了腦袋也沒想不明白,說來也怪,這玉大書生先前對花魁情深意切,就差沒和男人似的為了小情小愛尋死覓活了,怎么忽然就買回來個男人?
而且玉姝莫不是傻了,若只是買個男人來替她生孩子,大可不必買個身子已經臟了的。
難不成,她不知道趙錦言曾經是霍大小姐后院的人?
石木摸不清玉姝的心思,但她在趙錦言那里吃了虧,決計不想讓這瞧不起她的蕩夫好過。
是以她知道趙錦言那些腌臜事之后,一大早就忙不迭的來到玉姝家門口,打算去對她貶低諷刺一番。
石木在門外猶豫了半晌,還沒抬手敲門,恰逢玉姝正好推門往外走。
玉大書生穿著一身白衣黑袍,長發挽在腦后,瞧見她的時候面上露出幾絲驚詫,又不動聲色地掩去了。
石木看著她那張玉白漂亮的臉上掛著一副故作姿態的神情,瞧著不愿離自己太近的樣子后退了兩步,聲線冷清地問道:“請問有什么事嗎?”
石木對她本就有成見,如今瞧著她那副清高的模樣頓時來氣,反唇相譏玉姝道:“怎么?玉大書生的門階金貴,我這俗人走不得?”
玉姝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眉頭微皺回答:“我可沒這么說過。”
你是沒這么說過?但當我是傻子,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心中想的就是這個意思嗎?石木忿忿不平地想著。
算了,不和她計較。
石木想著,探頭往院內看去,一邊問道:“昨夜玩得狠了,那賤人還沒起來呢?”
聞言,玉姝的眉毛頓時皺得像麻花,但擔心吵醒屋內的青年,只低聲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石木輕“呵”一聲嘲諷道:“胡說?你玉大書生敢說買這小公子回來不是為了干那事的?”
“如今在我面前裝什么仁義道德?”她抱著胸,仿佛正在發表什么至理名言般高傲不可一世地對玉姝說道。
青年散亂地黑發鋪落在床上,他素來眠淺,雜亂的聲響穿過窗欞一字不落地鉆進青年的耳朵。
“你花好幾兩銀子買的,只是個千人騎萬人睡的蕩夫罷了!”
“他啊,母親是個造反的,被流放到風都城來,你猜這一路上他跟過多少人?”
趙錦言紅唇微勾,帶著諷刺般笑了,他抬起右手用手背遮住了眼睛,藍色的袖子滑落露出他玉白肌膚上結痂的鞭痕,他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世人皆是如此,得不到便想毀掉。
只要他不順著她們的意,美便成了他的罪。
“幾個月前他還在霍府和霍家大小姐顛鸞倒鳳……”
如今他在世上再沒有親人了,不會有人像母父那般維護他。
可門外卻傳來玉姝忍無可忍的打斷聲:“你嘴巴放干凈些!”
“怎么?還護著他呢?”石木松開抱著胸的雙手。
她背著手一副小人得勢的模樣靠近玉姝,語氣下流地問道:“怎么?昨夜真將你伺候舒服了?真以為他會隨你從良?”
“嘖嘖,別做夢了。”石木靠到玉姝耳邊,聲音未收道:“昨天你走之后,你買回來的小郎君可是忙不迭來邀我享床榻之歡呢。”
“他啊,哪里愿意跟著你一個窮書生過……”石木正一副洋洋得意地語氣說著,卻陡然被玉姝推了一把。
她錯愕地慌忙后退幾步,卻被一塊石子絆倒摔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石木坐在地上,有些傻眼地看著此刻正居高臨下睨著她的玉姝。
她二人身量相當,可石木常年砍柴做工,比玉姝壯實多了。
如今被玉姝這個弱書生偷襲一下推摔到地上,讓石木心中羞惱,一下子鯉魚打挺似的翻身起來,面紅耳赤地指著玉姝道:“你做什么?!”
玉姝瞇起那雙冷情的柳葉眼,粉唇輕啟略帶輕蔑道:“你說得對,我門階金貴,不是你這樣的臭蟲隨意踏得。”
“你,你罵我是臭蟲?”石木紅著臉,指著她的手指微微顫抖。
可面前弱柳扶風的女書生卻嘲諷地笑著道:“是又如何?”
“日后,莫到我門前嚼舌根。”她容色淡淡,“我和趙公子之間的事情用不著石姑娘操心。”
語罷,她便抬腿向前走去。
只留下石木和屋內的青年一道錯愕。
石木有幾分傻眼地看著玉姝離開的背影,今日她怎的這般硬氣了?何況知曉那趙錦言身子不潔,她不應該暴跳如雷嗎?
屋內的趙錦言唇角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后他漂亮的紅唇抿成一條直線,屋內寂靜得有些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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