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挨打
有人徹夜難眠,有人一夜好夢。
日光照亮昏暗的屋子,惹得玉姝睜開眼,她在床上躺了兩分鐘,等思緒清醒了才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披上外袍往外走去。
她昨日多煮了些飯,早上便簡單熱了一下,草草吃完便揣著懷中的錢袋子往屋外走。
頂著漸升的日頭走了許久,總算是按照記憶里的路線走到了仁善堂。
上次來的時候是晚上,天黑得不成樣子,她也看不清這上頭掛著的牌匾上寫的什么,目光全被屋內(nèi)那盞昏黃的燭光吸引了去。
今日站在仁善堂前,才當真將這地方看得清楚了。
仁善堂中央擺了個問診的臺子,兩鬢斑白的董蛾醫(yī)師正給一位體虛瘦弱的年輕人把脈,先前見過的百里寒穿著一身藕色衣裳站在她旁邊,臉上全然沒有先前的老成模樣,只像個尚且天真的小姑娘,皺著眉和一臉風輕云淡模樣的醫(yī)師說著話。
玉姝剛走近門口,就見百里寒抬頭瞧她,臉上神情頓時淡了,對玉姝道:“你來了?”
“可是來還錢的?”她直言問道。
董大夫低著頭,給年輕人寫方子,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問道:“姑娘可是湊到錢了?”
玉姝點了點頭,伸手拿下腰間的藍色錢袋,正欲掏出銅板卻忽然聽見百里寒抱怨道:“師傅,我們醫(yī)館的貓丟了一整天了,您怎么不著急呢?”
董醫(yī)師一邊寫一邊搖頭,“急有什么用?你若有空啊,不如趕緊出去找找!
聞言,玉姝拿出錢放在桌子上,“大夫,這是三十錢!
“對了,你們醫(yī)館丟了一只貓?”她猶豫片刻,又開口問道。
百里寒拿過桌上的銅板算了算,抬頭瞧她道:“是啊,不過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玉姝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昨日在下于一個小巷口撿到了只小奶貓,不知道是否就是貴醫(yī)館丟失的貓!
“當真?”百里寒停下算錢的手指,皺著眉問道。
玉姝點了點頭,“不知你們丟失的小貓是何模樣?”
“是只通體雪白的玉面貍嘞!”百里寒道,一副十分喜愛的模樣,“可小,我花了大價錢從黑市買的,瞧著挺乖!
“唉,可我一個沒注意它就不知道哪去了,恐怕也就是裝得乖。”她說著有些無語地嘆了口氣,言語中帶著幾絲幽怨。
聽她這樣說,玉姝點了點頭,“我撿到的那貓正是白色的,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
“真的?”小姑娘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瞧著可愛極了。
玉姝笑著點了點頭,道:“明日我出來做工時將那貓帶來,看看是不是醫(yī)館的貓!
百里寒頓時高興了,也不想著數(shù)銅板的時,一副鄭重其事地模樣道:“玉書生,你可要說話算話,明天一定要來啊?”
“自然。”
約定好之后,玉姝帶著笑意離開了仁善堂,打算去云行貨行看看今天有沒有什么活計。
日光將長街照得發(fā)亮,街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叫賣的攤販一個個精神奕奕希望吸引到顧客。
無債一身輕,玉姝此刻只覺得神清氣爽,連那雙素來淡然的柳葉眼都微微彎著,顯得溫柔極了。
她心情愉悅的看著路邊的各種小攤,和黑市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同,街邊賣的大多是糕點飾品之類的,還有些看起來讓人饒有趣味的手工玩具。
走著走著,一個頗有些與眾不同的小攤撞進她的眼睛里。
在小攤前,一位滿頭白發(fā)上了年紀的爺爺坐在一張矮得要命的小板凳上,手上拿著銼刀正對著一根木棍雕琢著。
他身后的推車上掛著各式各樣的拐杖,有的粗糙,有的被細致地拋光過,有些看起來很是簡約,而有些則雕刻著花紋和動物圖案。
玉姝來大晏許久,也未曾特意尋找過,是以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買拐杖的攤子。
而在原主的記憶中,風都城似乎從未有過拐杖這種東西。
也是,人用不上的東西記不住也是應當。
玉姝興致勃勃地上前問道:“老郎君,您這拐杖怎么賣?”
攤主抬起頭,吹胡子瞪眼的看著玉姝,“小姑娘怎么這樣沒禮貌?誰是老郎君?誰老?”
她未曾料到一句話不慎惹了對方不快,是以趕忙道歉道:“對不起郎君,您不老,是在下眼拙!
“哼哼。”攤主沒好氣地低頭哼哼兩句,沒搭理她。
玉姝不想錯過機會,便繼續(xù)問道:“哎呀郎君莫生氣,我真心想買拐杖的,不知道您這拐杖怎的賣。俊
攤主抬頭皺著眉打量她一番,說道:“你這腿腳沒毛病啊,買拐杖做甚?”
“給家里人買的!彼缓媒忉尩溃≡谧约杭依锏娜,說是家里人想來問題也不算大。
“家里人?”攤主白眉毛一挑,“可是上了年歲的人?父母?”
玉姝搖了搖頭,道:“不是!
這原身父母雙亡,她去哪給這素未謀面的父母買拐杖啊。
“那是什么人?什么年歲了?”攤主追問道。
玉姝有些無奈地皺眉,“您問這么詳細做甚?”
“怎的?不能說?”攤主沒好氣道,“你莫不是覺得老漢我八卦?”
溫潤的女書生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自稱老漢可以,她說句老郎君便不行,這叫什么?寬以待己,嚴以律人。
玉姝哪敢說這人八卦啊,她還打算從他手里買拐杖呢。
是以她忙不迭地搖了搖頭道:“不是不是!
“嘿!睌傊餍α诵Γ澳氵@女娃啊,不老實嘞!”
玉姝心想這哪能怪她啊,出門在外自然不能什么話都往外蹦,哪能把自己的心思全告訴別人啊。
“我這可不是瞎問啊,你買拐杖若想買到合適的,最好是能將人帶過來才是!睌傊餍χ忉尩,“若是上了年紀的人啊,腿腳不便,也需看這人身高身形如何,方能選出最合適的拐杖!
玉姝微微一怔,這選拐杖里頭有這么多門道?
“你若是銀子夠,老漢可以專門給你那家里人做個合適的,若是銀子不夠啊,可以選這一款!睌傊鞣畔率种械幕钣嬚酒饋,拿起車上一根蠟黃的粗拐杖,“這一款啊,承重好,高度合適,誰用都不錯的!
她上前去借過那拐杖仔細看了起來,問道:“能否介紹一下其他的?”
買東西,自然要貨比三家嗎,得仔仔細細的了解一番才行。
玉姝和攤主聊的起勁,卻沒注意到身后不遠處的貨架后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跟著她,將她和攤主的對話盡數(shù)收進耳中。
若她回頭能眼尖地瞧見那人,一眼便能認出此人就是之前曾替她介紹過工作的李甲。
李甲聽完了二人的對話,忙不迭地轉(zhuǎn)身往聽風閣走去。
而離他不遠處的墻角,一個矮小瘦弱的身影正用自己那雙漆黑的眸子暗中觀察著這一切。
聽風閣。
碎金點綴的輕紗在窗外日光的照射下?lián)u曳生輝,簡直讓人眩目。
李甲隔著簾子向自己的主子匯報自己見到聽到的一切,“公子,便是如此。”
薄紗后傳來一道冷笑聲,陰森尖細的男音低低道:“家里人?”
“家里人!彼种貜偷吐暷剜艘槐,“啪!”
青花瓷的茶具和地面摩擦,碎瓷片在李甲腳下爆開來,嚇得他忍不住肩膀一縮,往后退了一小步。
這位主子素來陰晴不定,他也沒敢張口問。
陪著江滟許久,最是知曉江滟脾氣的程衣也未開口。
他可不想觸公子的霉頭,又被公子捏著脖子供他發(fā)泄情緒。
這個時候啊,他們就老老實實呆著,等公子瘋發(fā)完了就是。
江滟細白手指中捏著的葡萄被擠出汁液,他表情猙獰怪異,竟像在擠誰的血似的,有幾分駭人。
“玉姝啊玉姝,你只顧著新人,可真是將我這個舊人忘得徹底啊!彼吐暲渖溃Z氣充滿怨懟。
“負心人!”他惱怒地將桌上的果盤打翻在地,葡萄滾得滿地都是。
“呵,負心人。”江滟說著,對李甲勾了勾手,“你,過來!
李甲畢恭畢敬地走上前去,生怕自己因為先邁哪只腳的問題惹江滟不快。
他伸長脖子,將耳朵放到江大花魁的嘴邊,聽候吩咐。
江滟張開那張艷麗至極的唇,低聲說了幾句,唇邊是冰冷又殘忍的笑意。
李甲聽完后老老實實地退了出去,出了門才搖了搖頭,玉姝啊玉姝,你沒事非得招惹這江大花魁做什么?
如今倒好,銀子沒了人也別想跑,嘖嘖,真是慘絕人寰。
說起來這玉姝也沒對江滟做什么,他怎么這么狠得下心去折騰她?李甲一邊往外走一邊想著,滿腦子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玉姝和攤主聊了許久,也算是對這攤子上的各式拐杖都小有了解了。
這里的拐杖一根約莫在二十文左右,價錢高的要五十文,若是粗糙磨手的次等貨,五文也就夠了。
可趙錦言那雙手生的細皮嫩肉的,如今上頭的傷口還未好全,瞧著惹人疼極了,她自然不想買個二流貨給他使。
了解得差不多了,玉姝便告辭道:“等哪日我?guī)Ъ胰藖硖籼簦此矚g什么款式的!
“欸,好好好!睌傊髯匀皇谴饝。
離開攤子,玉姝便往云行貨行去。
耽擱許久了,她走得便快些,不多時便到了貨行門口。
門前的臺階上依照慣例坐著一個拿著斗笠遮面的女“俠客”,她修長的雙腿愜意地交疊著,雙手交疊在腦后,仰著脖子像是在曬太陽。
玉姝先進屋和老板娘報了個道,見沒什么活,出門和岑云打了個招呼,便在她身邊坐下了。
岑云拿下斗笠,懶洋洋地起身挑眉笑了笑,“今日不去找短工?”
玉姝無奈地笑了笑,道:“休息一會再去看看吧,怕貨行有什么事。”
等了一段時間,見貨行實在沒事,她便和老板娘打了個招呼打算去集市再找份工作。
在集市蹲了許久,總算找了份苦力活,碼頭搬貨缺人,干一天能賺二十文。
忙活了一整天,她忙的灰頭土臉,手心全是繭子,她隨手將長發(fā)盤了起來,將簪子插到了頭發(fā)中,看起來十分利落。
她身上衣裳臟了,臉上也沾了灰,好不容易從工頭那里拿到了二十文的報酬。
玉姝將錢放到藍色錢袋里,又將它們一道塞到了懷里,以免不小心丟了。
這錢是她打算用來給趙錦言買拐杖的,她腰酸背痛地走在長街之上,臉上卻帶著一股愉悅的神情。
她該回去問問趙公子喜歡什么樣款式的拐杖,玉姝一邊走一邊想著。
時逢日暮,天色昏暗。
行人漸少,晚風徐徐,吹起玉姝的袍角。
淺灰色的烏云遮住了天空,干枯的落葉吹過長街,吹起幾分蕭瑟味道。
忽然,街口沖出一大堆人,為首的是一個身形壯碩、膀大腰圓古銅色肌膚的高壯男人。
他皮膚粗糙,黑短的粗發(fā)在腦后扎成一個小辮,壯碩的手臂上是猙獰的刺青,他濃眉一挑,囂張地問道:“你就是玉姝?”
見對方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玉姝連忙搖了搖頭,連忙撇清道:“不是,不認識。”
但用處顯然不大,為首的大漢轉(zhuǎn)頭擺了擺手示意,身后一個女人遞給他一張泛黃的畫像。
趁著壯漢在看畫像,玉姝轉(zhuǎn)身就跑,可卻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呵斥:“攔住她!
跑了一小段路,她很快被圍在一個小巷子前,那壯漢拿著畫像走了過來,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不屑的味道:“你騙誰呢?當老子瞎?”
“給老子打,下手注意著些,莫要傷了她性命!
壯漢此話一出,先前圍著玉姝的一群女人立刻一擁而上,將玉姝打倒在地,拳打腳踢。
混亂之中一只手伸入玉姝的衣袍,惹得她慌忙地伸手去護住胸口的錢袋,可那錢袋還是在一股大力下被人搶走。
眾人對玉姝一陣痛毆,偏偏又手熟地避開了關(guān)鍵部位,不至于傷她性命。
玉姝蜷縮在地,身上黑色的外袍已經(jīng)被撕扯至爛散落一地,白色的長衫上占滿了骯臟的黑色鞋印,看起來狼狽至極。
忽然,小巷的暗處忽然竄出一道瘦小的黑色身影,它一下子沖到人群里,伸出臟兮兮的雙手抱住了玉姝的腦袋。
一股惡臭的味道讓眾人忍不住捏緊了鼻子往后退了一步,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在眾人耳邊響起,“你們干什么打人?”
那股味道刺鼻得讓人不想上前去碰他一根手指頭,為首的壯漢看見這副情境,忍不住濃眉一蹙,上前伸出那只骨節(jié)粗大的粗糲大手手腕一用勁便把他從玉姝背上撕了下來。
可他一看見少年黑發(fā)下隱藏著的那張臉立刻就嚇得松開了手,忍不住爆粗道:“我去你娘的,你他媽是哪來的怪物?”
包圍著玉姝的一眾女人也捏著鼻子嫌棄地看著站在玉姝身旁的少年,他實在丑得有些出奇了,不像個人,倒像是活在原始森林里的異變怪物。
少年蠟黃細長的脖頸上是一顆相較于他身子來說頗有些大的腦袋,他看起來活像根發(fā)育不良的黃豆芽,那張臟兮兮的臉上布滿了蜿蜒縱橫、凹凸不平的黑色紋路,看起來可怖極了。
他穿著一身破爛的黑色衣裳,那衣服原本應當不是黑色的,看起來像是十幾年沒有洗過的模樣,發(fā)灰發(fā)黑還散發(fā)著一股詭異的惡臭味。
一縷縷又臭又油的濕法粘在他的臉上,看著像是活在垃圾堆里的乞丐,唯有那雙眼珠子黝黑發(fā)亮,活像黑暗里看見食物的小耗子,透出幾絲狡黠機敏來。
“什么玩意?嚇死老娘了!”
“這東西是個人嗎?怎么渾身都有股臭味?”
“嘖嘖,張成這副樣子就別他媽出來嚇人了好吧?”
周遭的女人們嘴里說著不好聽的話,熙熙攘攘、熱火朝天的抨擊著這個不識趣的“玩意”。
玉姝被打得腦子發(fā)懵,血液流入她的眼睛,弄得她眼前是一片霧蒙蒙的紅色,辱罵嫌棄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入她的耳朵,好半晌她才終于清醒過來。
她抬眼一看,瞧見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的背影正擋在她面前,周遭傳來嘈雜的嘲諷聲,“你他媽是什么玩意,敢多管老子的閑事?”
壯漢道:“怪物,你要是再不讓開,老子連你一起打!”
玉姝聞言眉頭微蹙,張開撕裂流血的嘴唇用嘶啞低沉的女音道:“你們既然是沖著我來的,何苦為難別人?”
那壯漢見她還有力氣唧唧歪歪,頓時怒從心起,“是我們?yōu)殡y他?還是他來為難我們?”
他上前來憤怒地抬腿又踢了女主幾腳,那渾身惡臭的丑陋少年沖上前去抱住玉姝。
(https://www.dzxsw.cc/book/32301843/3002700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