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葉梓看不到自己的傷勢，也有點不太想去醫務室，不就是個傷口嗎？養兩天就好了。但看過他傷口的人卻都不這么覺得，大伙兒一路像是護送一樣把他簇擁到了醫務室。

        學校的醫務室是個建在水房旁邊的平層，葉梓平時只是路過，一次都沒有來過。何涼意推開門后他才看清醫務室的構造，結構和裝修都有點像是電視劇里出現的警察局，空氣中泛著一股濃郁的藥味。

        推開醫務室的門后，卻沒有看到醫生，周家寶抬高聲音：“有人在嗎？”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從側面的一個房間走出來，訓斥：“不要大聲喧嘩！你們怎么了？怎么這么多人啊？”

        周家寶拉著葉梓的手臂：“醫生，他受傷了。”

        中年男醫生“噢”了一聲，對葉梓說：“你和我進來。”

        葉梓跟著中年男醫生進入到問診室，等一聲看清了葉梓的傷口后，“嘶”了一聲：“傷口很深啊，你和人打架了？”

        周家寶說：“不是，是被高處的鐵桶掉下來砸傷的。”

        中年男醫生讓葉梓坐在椅子上，用碘酒幫葉梓消了消毒，聽到周家寶說那個鐵桶上還有鐵銹的時候皺起了眉：“有鐵銹？那你得打破傷風針啊，咱們學校里沒有疫苗，你們去旁邊那個醫院開一針吧。”

        醫生用繃帶和膠布給葉梓的傷口包扎好，收了葉梓10塊錢，等從校醫室出來后，軒轅拍著心口：“嚇死我了，我不暈血的人，剛才差點被嚇得腿軟，還好沒出什么事兒。”

        周家寶握著葉梓的手使勁兒搖了兩下：“葉子，要不是你，剛才那個桶肯定是砸在我頭頂或者臉上的，謝謝你了，真的，兄弟。”

        軒轅說：“葉梓看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這么夠意思。”

        所有人都圍在葉梓旁邊，用一種很欽佩很感動的目光看著葉梓，葉梓被這樣的目光盯得實在是不好意思：“你們這么看著我干什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在戰場上幫你們擋了一槍呢。行了，回宿舍吧。”

        周家寶不贊同地看著葉梓：“回什么宿舍？去醫院！醫務室老師不是說了要你打破傷風針嗎？”

        葉梓有些抗拒地說：“不用了，沒關系的。”

        段之搖了搖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你知道破傷風是會死人的嗎？那個水桶那么臟，打個疫苗，心里也安心。”

        葉梓還是很遲疑。

        一是他覺得自己哪有那么巧就患上破傷風？他初中的時候在田里跑，被石頭絆倒，玉米桿桿在他腰上劃了很長一道，比現在流的血還多，不也是好好地活到現在了嗎？

        二則是比較現實的理由了，那就是在葉梓的認知中，去醫院的費用并不便宜，他不知道打個這個破傷風需要多少錢，萬一很貴呢？

        周家寶卻不給葉梓再拒絕的機會：“走，帶你去醫院。”

        距離學校最近的醫院走路也需要三四十分鐘，周家寶在校外攔了輛出租車，軒轅說：“車上只能坐四個人啊，要不你們先走，我們再打一輛車跟在你們后面吧。”

        葉梓哭笑不得：“去個醫院要這么多人跟著嗎？你們回學校吧，傷口反正都已經處理好了，只是過去打個針而已，很快的。”

        就算葉梓這么說，最后去醫院的還是有三個人，分別是周家寶，段之和何涼意；其余的人則先回了學校。

        坐上出租車之后，周家寶對司機說了去醫院，伸手拍了一下坐在前方的何涼意：“怎么了？這么安靜，有心事？”

        其實葉梓也注意到了何涼意從出門起到現在一直都是有點皺著眉頭的表情，也很反常態地沒怎么說話，這會兒聽見周家寶問他，笑著呸了一聲：“我能有什么心事？”

        等到了醫院后，周家寶想幫葉梓付醫藥費，但葉梓堅決拒絕了，他付了掛號費和破傷風的針錢，共花費62元。

        打完針后醫生吩咐葉梓不要立即走掉，先在醫院觀察半個小時，四個人百無聊賴地在醫院的椅子上坐成一排，葉梓無奈地摸著脖子上的紗布：“這都什么事情啊，吃個飯還掛彩了。”

        段之笑著說：“不都說傷痕是男人的勛章嗎？這下你也有勛章了。”

        葉梓：……

        后來這個傷口在葉梓的后脖頸上留了一道淡淡的疤痕，葉梓伸手去摸的時候其實能感覺到疤痕處的皮膚比周圍的皮膚更加光滑一些。那個時候的葉梓其實已經忘記了這個傷口到底疼不疼，用了多久才痊愈……他只記得那時第一次有這么多人肯陪他去醫院，陪他在長椅上枯坐半個小時，這讓葉梓感受到了一種被人放在心里的溫暖。

        回學校的時候，何涼意要回租的房子，葉梓和周家寶、段之三個人則要回學校，即將分開的時候，何涼意突然叫住葉梓：“葉梓，我有話想問你。”

        葉梓讓周家寶和段之先回去，等他們兩人走后，葉梓問：“怎么了？”

        何涼意摸出一根煙叼在嘴邊，但沒有點燃，他皺著眉頭，緩緩說：“我不是那種多嘴多舌的人，但是……葉梓，我覺得你不應該繼續喜歡寶哥了。”

        葉梓一愣。

        何涼意抿了抿唇：“現在寶哥也有女朋友了，家長也見過了，雖然我知道感情是不可以控制的，但你還是盡早抽身比較好，不然，受傷的只會是你一個人。”

        葉梓這才聽明白，原來何涼意是把自己今天為周家寶擋水桶的舉動，讓何涼意誤會了自己還喜歡著周家寶，所以考慮再三，才出言勸他。

        何涼意看著葉梓：“你笑什么？我剛才說的你聽見沒？”

        葉梓說：“其實，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何涼意懷疑地看著葉梓。

        葉梓說：“真的，我不和你說謊，我是真的已經放下了……至于我今天幫周家寶擋……并不是有什么特別的理由，換成任何一個人站在那里，我都會撲過去，我相信你也是一樣的。”

        葉梓怕何涼意不相信自己，很真誠地和何涼意對視著，何涼意移開目光，笑著伸手拍了拍葉梓的肩膀：“那就好。第一次受情傷，感覺如何？”

        情傷？葉梓想笑，外傷也算情傷嗎？

        三月下半旬的時候，北京的天氣已經開始變得溫暖，但那時候北京還沒有開展什么退耕還林、造林的活動，沙塵暴很嚴重，空氣質量甚至可以用“糟糕”兩個字來形容。

        學校里的女生們紛紛在頭上戴起了紗巾，但男生卻沒有什么保護措施，上課、下課、打飯都是頂著風沙，每天晚上洗澡是最痛苦的，剛把沾著塵土小石頭的頭發洗干凈，從澡堂回宿舍的路上又被吹了一頭沙子。

        為了能少從頭發里洗出一點石頭，葉梓還花費“重金”買了一頂帽子，每天上課，去家教的時候都戴著。

        3月20日這天，刮得風尤其的大，葉梓接到了小學女生家打來的電話，說今天回家的時候孩子被風吹得有些發燒，要休息一天。

        自從葉梓只剩下了兩個家教時，葉梓就把依依的家教改到了周一、三、五、日，每天只用上一節課了，小學女生請假，就代表著葉梓今天晚上不用頂著風費勁巴力地蹬自行車了。

        突然的放假，雖然損失了一天的收入，但葉梓還是很驚喜，他收拾了一下書本，打算用這空閑的幾個小時去自習教室背一下書。

        可能是因為大風的原因，自習教室的人并不多，葉梓習慣坐在左側那個靠窗戶的座位，但那個座位上卻坐了人，葉梓本想換個座位坐，但定睛一看，發現那個人是段之。

        段之也看到了葉梓，對他招了招手。

        葉梓走過去坐在段之旁邊，看到他手里的書已經不是上次那本《微觀經濟學》了，而是高數書。

        作為英專生，葉梓覺得最好的地方就在于自己不用學習讓人頭痛的高等數學，他有些好奇地看著段之手里的高數書，都是他看不懂的公式。

        段之很是頭痛地翻著書：“我沒記錯的話，你們英語專業不用學高數吧？真羨慕，這罪可不是人遭的。”

        葉梓忍著笑：“你不是智商四五百嗎？難道弄不明白高數？”

        段之嗆了一下，壓低聲音笑：“你還記著這件事？快忘了吧，何涼意可真能胡說，我要是真的智商四五百，早就被送去解剖了。”

        交談了兩句，兩個人重新投入了學習，葉梓很入神地做著自己的翻譯作業，也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他開始聽到有人收拾東西、教室門被打開關上的聲音，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教室前面掛著的時鐘，才發現時間竟然已經十點半了，再過一會兒，教學樓就關閉了。

        他側過頭，想問問段之要不要一起回宿舍，結果看到了段之認真學習的側臉。

        段之的長相很干凈，有一種清爽溫潤的氣質，很像是葉梓班上女生看的言情小說中描寫的“穿著白襯衣的學長”。

        葉梓出神地想著，段之在草稿紙上演算的手卻越來越慢，他沒有抬頭，低聲叫葉梓的名字：“那個……葉，葉梓……你別盯著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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