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干”說過，他家在離這兩條街的地方。

        在人看來兩條街的距離，對貓咪們來說不值一提。

        沈小貍踩著垃圾桶，輕輕一跳就站到了墻頭上。

        花臉三兄妹在前面小跑著帶路，她跟在后面，又跳過兩個墻頭。

        后街破舊的街景完全消失，前面是整潔的街道，道路兩邊種滿了高大的泡桐，葉子隨風簌簌響，可地面整潔，連一片落葉也沒。

        大花抽了抽鼻子，回頭沖沈小貍喵了一聲。“小魚干”就在這里面了。

        面前是雕花鏤空的黑色鐵門，高高地將院子與外面隔開。從門縫里能看到那里面種滿了整齊的灌木，還有一些沈小貍不認識的花花草草。

        通常來說，來朋友家拜訪，要先打電話通知，然后站在門口按門鈴，等待朋友開門。

        但沈小貍是一只小貓咪，老沈對她的教育顯然也還未到達為人處世這一點。

        沈小貍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按照為喵的習慣，探起小腦袋，往門縫里擠去。

        花臉三兄妹習以為常，翹起尾巴從她隔壁的門縫里擠進去。

        動作格外流暢。

        只是沈小貍沒有跟上來。

        她腦袋探進了門縫，身體卻被卡在外面，進退兩難。

        “喵喵喵嗚嗚嗚！”

        ——

        這一天天氣晴朗，石榴樹上結的果子還青青的沒有成熟，有小鳥站在樹枝上嘰嘰喳喳。

        然而就是這么普通的一天，從來都身手矯捷的沈小貍遭遇了滑鐵盧，竟然被區區一扇鐵門卡住了。

        她一開始很憤怒，喵嗚喵嗚叫了好幾聲，依然無濟于事，反而被花臉三兄妹來回圍觀了好大一會兒。

        內心的屈辱讓沈小貍兩眼發酸，再加上這個姿勢不好保持，很快脖子也一起發酸了。

        她大大的眼睛里溢出水光，嘴里發出嗷嗚嗷嗚的罵罵咧咧聲來。

        陸償從房間里出來，聞聲走過來，便見到自家鐵門上長了一顆亂蓬蓬的還在罵罵咧咧的小腦袋。

        小姑娘今天穿的是一件灰撲撲的小外套，一邊嗷嗚嗷嗚一邊掙扎，旁邊還有三只蹲坐的整整齊齊的花貓。

        他一走近，花臉三兄妹立刻警覺，后退到沈小貍身后，偷偷觀察他。

        沈小貍聽到聲音，停止掙扎，抬起頭。

        她抽抽小鼻子，帶著哭腔看向“小魚干”：“嗚嗚……”

        陸償前七年的人生中接觸到的都是端著架子人模人樣的“上流人士”，鮮少遇到這樣的情況。

        認出這是前兩天在箱子里見到的奇怪小乞丐，他站得遠遠地問：“你怎么在這里？”

        沈小貍停止掙扎，帶著淚看向他：“找你，柳林街！”

        陸償一怔，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真記住了他的話，還真的跑那么遠過來找他。

        沈小貍腦袋還在門縫里卡著，抽抽鼻子，委屈極了：“疼……”

        門縫不很寬，也就是沈小貍個頭小，才能把頭探進來。

        陸償觀察了下，又跑回房間，搬出來個換鞋凳到鐵門外，踩到凳子上。

        “我把你推進去，你護著點脖子。”他說。

        沈小貍眨眨眼睛，不是很懂。

        陸償拉起她的手放到她脖子上，說：“這樣護好，知道了嗎？”

        沈小貍保持住手捧脖子的姿勢，點了點頭。

        陸償從后面抱起她的腿，將她從門縫里塞了進去，才搬起換鞋凳重新走進去。

        小姑娘明明上一秒還淚眼汪汪，出來后立刻就活力滿滿了。

        “今天是……”她伸出左手的四根手指，伸到陸償的臉前。

        她記得的，每當數貓爪到第四只爪的時候，“小魚干”就會過來上貢。

        今天正好是第四個貓爪日，但她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吃小魚干。

        她是只有義氣的喵，知恩圖報。

        當她還是大貍子的時候，為了報答陸償給她的窩窩，還送給過他口糧——那可是她喵生里抓到的第一只老鼠。

        雖然它現在失去了尖利的爪爪，也沒了御寒的皮毛，連身手都不如以往矯捷，但她仍然會履行她的承諾，保護這個人類崽崽。

        今天過來，她就是要告訴人類崽崽，她大貍子會罩著他的！

        她組織了一通語言，肅著小臉兒，張嘴：“喵嗚喵嗚喵嗚喵嗚。”

        陸償側首看她，心想，這個小姑娘的腦子不太好使。

        見他沒反應，沈小貍急了，她仰著頭伸手比劃：“喵大貍子喵你喵喵。”

        她的動作幅度太大，小褂子里的碗碗頓時沒兜住，哐當一聲掉到地上來，打著轉兒叮叮當當地響。

        陸償看著這似曾相識的畫面，覺得自己猜到了她的來意。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向不喜歡多管閑事的他走進房間里，從他臥室的一個柜子里拿出來個袋子。

        他轉過頭，對上不請自來的沈小貍的大眼睛。

        沈小貍忘了要說的豪言壯語，抽抽小鼻子，捧出碗碗。

        陸償撕開小魚干的袋子，給她往里面倒了四五根。

        沈小貍皺皺鼻子看向他。

        以前他可沒這么小氣，明明那一整袋都是她的。

        陸償神奇地看懂了她的意思，解釋：“這是貓零食。”人吃太多不好。

        老沈也這么跟沈小貍說過。

        花臉三兄妹適時踱出來，用爪子撓了撓沈小貍的褲腿，喵了一聲提醒她履行承諾。

        沈小貍點點頭，沖陸償說：“它們也吃。”

        陸償站在臺階上，看沈小貍蹲在地上分魚干。

        碗碗很大，能裝半袋。她倒得碗碗冒尖，不甘心地又往下壓了壓，真的盛不下了，才把剩下的半袋小魚干分配給喵小弟們。

        花臉三兄妹排排坐在她對面，沈小貍把剩下的魚干分成三小堆，才對它們說：“喵。”可以吃了。

        花臉三兄妹聽懂了她的話，這才上前吃起來，沈小貍也捧起碗碗，認真地吃起小魚干。

        陸償對眼前的情況有些迷惑。

        他接觸的小朋友很少，能一起玩的人更是屈指可數。難道說，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會說貓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正在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管家走了過來。

        “小少爺，到了上禮儀課的時間了，韓先生在房間里等著了。”他頭發被染得純黑，臉上有一道道刀刻般的皺紋，說話也一板一眼。

        看到眼前的小女孩兒和三只臟兮兮的流浪貓，他眼神挑剔：“老爺交代過，不讓您和來歷不明的人交往。”

        “流浪貓身上帶著很多細菌，最好不要接觸。稍后我通知老王來消毒。”

        而后，他眼神劃過沈小貍的鞋子，她不太合體的舊衣服以及她帶著豁口的碗，皺起眉頭：“小少爺，陸氏每年都定期向慈善基金會捐款，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聯系基金會安排您和被捐助人的會面。”

        至于面前這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丫頭：“您年紀小不清楚，現在有的組織會安排小孩子專門進行詐騙的。”

        他的話說的很繞，還帶著很多小貍沒學過的名詞，讓貓理解不了。

        但貓咪對人的態度是很敏感的，她感受到了面前這個老頭不喜歡自己。

        她沖管家齜牙，然后轉頭對陸償說：“小貍不喜歡他。”

        陸償一愣，因管家的話而有些陰郁的神色消散了些。

        他看到皺眉準備斥責小貍的管家，第一次打斷了他的話：“趙叔，這是我的朋友。”說完，又加上一句：“她叫小貍。”

        “請對我的朋友禮貌些，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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