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章 元宵家宴
顏廣聞和宋闕書房談話私下進行, 不為第二個人所知曉。顏府上下只知道宋公子年前和老爺起了爭執,好在師徒沒有隔年仇,說開之后宋公子又搬回顏府, 依舊和好如初。
唯一令人疑惑的是, 宋闕不去探望因他被關小祠堂的顏令儀,甚至連托人帶句話也沒有。這種舉動對他來說不可謂不離奇。小丫頭擔心大小姐知道之后會生氣, 沒有告訴顏令儀宋闕已經回來的消息。
轉眼到了元宵佳節,烏鷺城四處張燈結彩,每年都被請來的戲班子扎了高臺, 一整套《燈月圓》吹奏下來, 笙簫徹夜不歇, 熱鬧更勝除夕之夜。城主府去聚春客棧下了帖子, 說是請葛洪師徒二人到府上用飯。
那頭顏令儀禁足之日已到, 顏廣聞卻遲遲不派人放她出去。她等到日頭將落, 不由得煩躁起來, 覺得父親定是已經忘了她, 賭氣不吃飯便去后間睡。剛躺下不久, 文管事便親自來祠堂請了。
“大小姐,老爺叫你去廳上吃晚飯呢。”
“不吃。”顏令儀翻了個身,“叫他一個人吃去吧,顏家的飯都是他的,沒人跟他搶。”
文管事聽見墻后傳來的動靜,猜到顏令儀的心意, 故意說道:“可是廚房里已經做了大小姐的飯,這可如何是好?難道要宋公子多吃一份?”
墻后短暫寂靜一瞬, 隨之傳來少女匆忙穿衣的動靜。數息之后, 頭發蓬亂的顏令儀便從后間沖了出來。文管事連忙攔住:“大小姐, 今日府上有客人,您還是先梳洗梳洗,免得去了前頭,老爺見了生氣。”
“他有哪天不在生我氣?”顏令儀嘀咕。但她也知道見客不宜失儀的道理,叫了外面伺候的丫頭進來,仔細地梳妝打扮一番方才出去。
“師兄怎么回來了?我又半點不知道。”丫頭給她編發的時候,顏令儀一個勁追問,“爹爹可有難為他?可有因為棋譜對他生氣?”
丫頭答不上來,只有唯唯而已。顏令儀癟嘴:“算了,等我到前頭再問。為了這件事,我已經被爹爹懲罰過。做錯事被罰一次也就夠了,爹要是再拿這件事發散,故意刁難師兄,就是他的不對了,到時候——哼!”
被父親嬌慣長大的少女沒有憂慮,愛情的殘忍還沒出現在她眼前,顏令儀得以快快樂樂地準備見客的服飾妝容。而她的父親顏廣聞卻心事重重,不能如她一般輕松快意。
宴席上陳列數不清的美食佳肴,比葛洪初次造訪的那日還要豐盛許多,許多在皇宮中也是難得一見。菜香濃郁,酒香撲鼻,有無錫的惠泉酒,有揚州的瓊花酒,也有紹興的女兒酒。
更有一樣酒水,異香異氣,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釀造出來的,沖得人涎水直流。明淵聞了一聞,也只能分辨出桃花的香氣,其他的可半點分不清。
“城主今日這餐破費了。”葛洪一看酒菜,便知道顏廣聞在這頓飯上下了多大功夫,“我聽聞這百花酒只有百花仙子能釀造得好,巧妙地將百花滋味融入其中而不相沖,食之可輕身健體,去病無憂。顏城主能有這樣好東西,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坐在下手陪客的宋闕眼皮一跳,覺出葛洪話里有話。上面的顏廣聞卻神色如常,似乎沒意識到葛洪意有所指,從容回答:“一點酒水罷了,能讓葛老先生高興便是值得的,哪里就算得上是破費。”
“怎么不見丁姑娘?”一旁的明淵忽然出聲,“我聽說她搬來城主府,只是沒能當面辭別。今晚這是連飯也不吃了?”
“丁姑娘這些日子身體不適,大夫說需要靜養,受不了喧嘩。我已經叫人收拾飯菜去她房間里了,明公子請放心。”
說話間,顏令儀已經到了。她第一眼看見的還是宋闕,眼睛一瞬間亮了。然后她才看到上手坐著的葛洪師徒。顏廣聞嚴厲的目光投過來,顏令儀收斂表情矜持行禮,便在自己位置上坐了。
“我需要出去走走。”明淵沒看顏令儀,“不知道……”
在大梁,出去走走代表要去方便一下。顏廣聞目標是葛洪,不在意明淵的去留,聞言揮揮手,自有小丫頭引明淵出去。顏令儀酒菜沒吃兩口,便覺得席上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她茫然四顧,只見客人明淵被丫頭引著出了門,自家父親在和葛洪大眼瞪小眼,宋闕不知道為什么避開顏令儀的目光,不愿意和她眼神相接。
顏令儀心下一沉,隱約覺得發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燕月生被顏廣聞軟禁在府中,說得好聽些是客人,說得難聽些便是囚犯。好在顏廣聞沒打算虐待這個囚犯,一日三餐還是照常送來,甚至元宵夜還極為人性化地添了幾道菜。燕月生剛吃得半飽,眼前一暗,身材修長的黑衣青年站在她身邊。燕月生一驚,從盤里揀的蝦仁“啪”地掉在桌上。
“……你是想嚇死我?”
“難道不是你叫我來的?”
“確實是我叫的,但你動作太慢了。”燕月生放下碗筷,“怎么現在才來?”
她先前叫阿青還明淵銀子,便是暗示她如今遇到困難,需要明淵履行先前承諾出手的意思。然而明淵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屠汝陵也說沒在客棧見到他,一度讓燕月生誤以為明淵已經離開烏鷺城。
“我看你在顏府上吃好睡好,并不像是想走的樣子,所以沒有出現。”明淵坐在燕月生桌對面。
“你怎么知道我吃好睡好?”燕月生眉頭一皺,“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來過了?”
明淵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青年生得極為英俊,脊梁筆直,如同冬日里的松柏。有明淵坐在眼前,燕月生忽然明白了秀色可餐的意思。然后她便想起了自己在幻境中擦肩而過的那位神君,宛然便是明淵的模樣。
如果那場幻境是真實的記憶,燕月生極有可能便是明淵下界轉世的殺身仇人。
想到這里,燕月生忽然有些心虛,但面上半分不顯,依舊鎮定自若:“我需要你將我帶出城主府。”
“只是這樣?”明淵看著她的眼睛。
“你可以幫我得到顏廣聞的秋庭原譜嗎?”燕月生單刀直入。
“那并不是你需要的東西。我說過,如果能按照我的意愿,我希望你能離這盤棋局遠一點。”
“我知道它不是什么仙緣,但我覺得它上面可能附著我前世的記憶。”燕月生將話挑明,“你不是說嗎?你需要我一個答案。沒有前世記憶的我沒有辦法回答,但你只要將那盤棋幫我取來,我或許就能記起前世種種。”
“到時候,無論你想問什么問題,我都可以把記憶掰碎了分析給你聽。”
燕月生一邊說一邊觀察明淵臉上神情,見明淵臉上果然出現猶豫,心中一喜。但明淵很快將這份猶豫壓下去:“即便你需要用命來填?我不記得你是這般魯莽的人。”
“你不也曾經說過,因為我是燕月生,所以我什么事都敢做?”
“勇敢和魯莽不是一回事。我雖然想得到答案,可也沒這么著急。”明淵向燕月生伸出手,“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就帶你離開。”
“外面有很多監視我的人。”
“我既然可以進來,自然可以出去。”
“可是——”
話未說完,外面忽然吵嚷起來。燕月生側耳去聽,隱約聽到“走水了”的驚呼。她倏忽站起,一眼瞥向明淵。
“與我無關,”明淵冷了一張臉,“我知道你覺得顏府安全,可以借顏廣聞的監視躲避妖族的追捕。但烏鷺城并非如你想象的鐵板一塊,你再不和我走,就來不及了。”
宴席之上,看似賓主盡歡,實則各懷鬼胎。顏廣聞盡力奉承葛洪,一心想博得葛洪歡喜,求得抱樸子所持不死藥;宋闕畏于師父先前脅迫,不敢與師妹再有首尾,始終回避顏令儀的目光;顏令儀記起宋闕從丹陽歸來后便與從前生分許多,懷疑他此次出門移情別戀,另有所愛;葛洪則好奇明淵到底能不能成功將燕月生帶走,那孩子看起來頗為執拗,不像是任人擺布的脾氣。
此時文管事忽然沖進廳來,滿臉慌張地跪下。
“老爺,不好了!”
“有什么大事,非得這會兒來報?”顏廣聞皺眉,心想文管事這種辦老了事的家伙怎么也這么不知輕重,“沒看見貴客在這里坐著嗎?”
“府上走水了!”文管事不理會顏廣聞的責備,急急地說。
顏廣聞矍然立起:“怎么可能?在哪里?”
城主府上四處下了禁制,別說著火了,便是煙火味比往日重了些,都會自動觸發墻上符箓的生水訣。顏府下人也素來當心,時常巡邏用火之處。顏廣聞持家數十載,從來沒見過府中起火的情況。
“老爺臥房,祠堂,書房,庫房……”文管事還未說完,便看見顏廣聞如一陣風般從身邊掠過,直奔臥房而去。葛洪若有所思,宋闕有些茫然,顏令儀急忙站起。
“妖族一直覬覦顏家仙緣,只是難以混入烏鷺城,不好下手罷了。”明淵說,“但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始終在派人滲透這里。如今你又躲進了烏鷺,妖族更有了插手烏鷺城的理由。”
“他們放這把火,是想要逼顏廣聞露出藏棋之所。”燕月生先前構想過幾百種拿走棋盤的方法,一下便想明白過來,“這般重要的物件,顏廣聞不可能在家的時候也隨身攜帶,必定是藏在顏府的某個地方。”
顏府如果著火,顏廣聞第一時間趕去的地方,必定是保存著顏府最重要寶物的地方。這是明晃晃的陽謀,顏廣聞即便猜出了來人的用意,也不敢賭這一把。
“他們果然已經追來了,”燕月生低聲說,“我之前就有些疑心,只是不能確定。”
“你猜到了?”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來無影去無蹤的。”燕月生看了明淵一眼。在她的感知里,黑衣青年的存在和空氣沒什么區別。但在屋外,千百道趕去救火的急促氣息,顏廣聞氣急攻心的慌亂氣息,廳上宋闕顏令儀強撐著招待葛洪的氣息,全都在燕月生腦海中徐徐鋪展而開,如同一幅定時更新的畫卷。
“我先前幾度想要這么做,只恨外面看守我的人太多,一旦出手必定打草驚蛇。眼下妖族既然愿意做這個急先鋒……”
燕月生想,她大概有機會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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