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溏路。

        達江回水灣。

        墨綠色的水面被火光映照得發亮。

        一個大大的花圈立在岸邊，鮮花簇擁著照片，照片中笑得恬淡的女子，宛若音容尚在。花圈前供著一些水果糖餅和香。

        今天是宮采露死后的第七天，宮寶怡打算給女兒做一場祭悼。她將提議和班主任一說，得到支持。

        同學們對此事很積極，有的寫悼詞，有的折千紙鶴……

        梅雪筠虛弱地看著同學們忙碌不停，在她內心深處，仍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誰把小露約到鐵路橋？誰侮辱了小露？

        許多疑問和她的死終將伴隨她很長很長時間，甚至會成為她這一生無法忘卻的痛苦回憶。

        宮寶怡蹲在地上點燃冥幣，身后的隆鳳撇了撇嘴小聲說道：“學醫的人也迷信這種東西？”

        梅雪筠聽到隆鳳的話，抬頭看向宮寶怡，她卻是兩耳不聞。

        身旁，一高一矮的班長辛春和羅上校不約而同地瞪著隆鳳。隆鳳避忌地走出人群。

        火光映照著中年婦女的臉，她早已哭成淚人。

        前來悼念的學生有的將摘來的鮮花獻上，有的將折好的千紙鶴投入火堆，以各種方式悼念逝者。

        河岸邊偶起夜風，吹得火焰在空中搖曳不定，飛舞的灰燼，像一個人影在火光中翩翩起舞。火光沖天，令人驚心，卻又讓人感慨。

        隆鳳脫離了眾人，越走越遠。她壓根兒就不想來，可大家都來，自己不來就顯得太絕情了。

        她站在江邊，回過頭又看到班長辛春沖她直眉瞪眼。她翻了一個白眼，繼續沿著江邊走。

        微涼的風，輕輕拂面，江水拍打著岸邊的聲音如傾如訴。

        她仿佛聽到一個溜溜的聲音，她站住腳跟。

        是她的呼吸，還是河水的呢喃？她蹲下來，靜靜地朝水底望去，水里映照出一張年輕的臉。

        那張臉，靜靜的望著她，一個溫柔地聲音在召喚她，并朝她伸出手。她忍不住把手伸進水里，水像母親的懷抱擁吻著，水的溫度讓她覺得無比舒適。

        “隆鳳！——”

        身后響起班長辛春的叫聲。

        她猛然驚醒！低下頭，水已經沒到腰際，腳踝被什么軟乎乎的東西纏住了。

        “鬼呀！”

        她尖叫著拍打著水面，水上濺出白花花的浪，她越是掙扎，墜落的速度越快，黑漆漆的江面將她饕餮。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救命！救命！……”

        遠處人影交錯，雜亂的腳步紛沓而至。兩雙強有力的大手一左一右抓住她，將她拽出來，拖上岸。

        她全身濕漉漉的，一滴水珠掛在她鼻尖上那粒黑痣，她狼狽的樣子既可笑又滑稽。

        眾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如同一群聒躁的麻雀。

        隆鳳瑟瑟發抖，掩面抽泣，語無倫次。“鬼……有水鬼！”

        有人搶白一句。“哪有水鬼？別瞎說。”

        她放聲大哭。“真的有鬼！就在水里！他瞪著我呢！兩個眼窩又黑又大，它抓我的腳脖子呀，要把我拉下水去！”

        眾人望向江面，黑咕隆冬的水面平靜如常。沒有人相信她的話，女孩嘴里的水鬼一時間成為笑談。

        一些圍觀的潼溏路居民，悄悄耳語。她們在議論，頭七，死者會返回陽間，找出那個殺害她的兇手。

        看到隆鳳的樣子，梅雪筠哭笑不得。平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原來膽子這么小。

        火堆旁的宮寶怡對落水的事漠不關心，更沒有轉頭看一眼，仿佛地球爆炸也與她毫無相干。她心無旁鶩，往火堆里一張一張地添著冥紙。

        她知道，過了頭七，這個世上她最愛的人就要奔赴黃泉之路，永世不歸。

        夜色更深。

        人漸漸散去。

        最后，宮寶怡身后只剩下四個人，其中一高一矮兩個男生的身影猶為醒目。

        他們在十米開外的地方觀望，班長辛春憂慮地說：“宮阿姨怪可憐的，為什么沒看到她家人？”

        梅雪筠搖搖頭沒回答。

        “出了這樣的事，父親多少也該來看一眼吧？”羅上校說。

        梅雪筠心想，這個十幾年來沒有出現過的男人，真的會來嗎？

        火勢漸漸小了，宮寶怡扶著老腰吃力地站起。“雪筠啊……”

        “哎！”梅雪筠疾速走去攙扶起她。

        宮寶怡朝四周遠望，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妙兒和兩個男生。“我認得你，你是班長辛春。還有小羅同學，謝謝你們。”宮寶怡滿含敬意的致謝。

        “不用謝，我們沒幫上什么忙。”辛春誠摯地回答，“小露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宮阿姨，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謝謝，小露有你們這些好同學……可惜她福薄。”宮寶怡低下頭，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宮阿姨您要保重身體，小露的案子還有很多需要做的事。”班長辛春說。

        她隱憂地搖搖頭。“我擔心……”

        “擔心什么？”眾人問道。

        “擔心如果有一天我也去了，誰來揭開這個真相。”

        “您胡說些什么！”一直沒有哭的梅雪筠突然失控，她放聲大哭，“您不許胡說！您要好好的！”

        宮寶怡愣住了，她摟住梅雪筠，兩人抱頭痛哭。

        班長辛春和羅上校像兩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善解人意的妙兒拍拍二人的肩膀。“宮阿姨的意思，是擔心警方會抓不到兇手吧？”

        “我就是那個意思，我擔心……”宮寶怡抹著眼淚說。

        “您放心，我發誓！我們一定會協助公安找出真兇。”辛春信誓旦旦地說。

        三人齊刷刷看向班長。他的話絕不是為了安慰小露的母親，一時沖動做出的承諾。大家的心情都一樣，沒有人不為小露的死感到痛心，沒有人不希望抓到兇手。

        夜更深了。

        眾人沿著小路返回。宮寶怡和梅雪筠手拉手走在最后，她的步子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那樣遲緩。

        “雪筠，你有沒有看到小露的日記本？”宮寶怡問道。

        聽到宮寶怡的話，妙兒不由得看向梅雪筠。

        “啊……整理東西的時候沒發現嗎？”

        梅雪筠有些慌張，她支支吾吾，她原本就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

        幸好是晚上，宮寶怡沒有發覺。

        “日記和一張銀行卡都不見了，卡里應該還有些錢的。”宮寶怡說。

        走在前面的妙兒接過話。“宮阿姨，回頭我們再幫你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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