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賢妃甘緋衣
自玄凌大婚后,宮中妃嬪漸漸充盈,但賢妃德妃不喜皇后在宮中并非秘聞,今日這般齊聚一堂倒也是少見。何況賢妃甘緋衣對皇后諸多怨懟,數度尋釁之事也沒少傳到玄凌和太后耳中,但此刻甘緋衣一語不發,和苗嘉婧同坐,神情很是溫順,全然不像素日中的敵對。玄凌一時也是納罕,禁不住多打量了甘緋衣幾眼。
苗嘉婧目光滴溜溜的轉過兩人,捂著嘴兒直笑,甘緋衣點了點她腦門,隨著晃動,她發中步搖泠泠作響:“嘉兒,又傻樂什么呢?”
“凌哥哥一直看甘姐姐呢。”苗嘉婧笑得乖巧,“凌哥哥也覺得甘姐姐好看。”
聽罷此言,朱宜修亦看了甘緋衣一眼。自重生以來,每每在宮中遇到甘緋衣,朱宜修都會感嘆一番。饒是前世見過不少美人,但甘緋衣的容色在這樣多美人之中亦是佼佼者。姐姐朱柔則已是清麗如姑射仙子,然而柔弱太過,而甘緋衣明艷之中更有將門之女的英氣,似乎比姐姐還美上幾分。
若非如此,玄凌也不會丟不開手。
甘緋衣抬眼望了玄凌一眼,目光在朱柔則身上停留一瞬,旋即笑著啐了苗嘉婧一口:“嘉兒,跟誰學的這樣油嘴滑舌?”
“嘉兒才沒有油嘴滑舌。”苗嘉婧笑著爭辯了一句,“甘姐姐好看,甘姐姐就是好看。”
玄凌也是笑起來,殿中一時其樂融融,朱柔則見甘緋衣笑盈盈的,似乎并無憤懣,心中也稍微安穩了些。苗嘉婧笑了一會兒,又笑道:“既然今日凌哥哥和幾位姐姐都來了,那嘉兒自然要盡地主之誼,請凌哥哥和幾位姐姐留下用了午膳吧。”她一面說,一面看向輕云,“輕云姐姐去披香殿請月賓姐姐,大家一起才熱鬧。”
輕云出去不多時又折了回來,說:“今日太后身子有一些不適,端貴嬪正侍疾,說是謝娘娘美意了。”
“太后舅母病了么?”苗嘉婧皺著小眉頭,“嘉兒一會子就去看舅母。”
臨近午時,眾人便也不再推辭,李長捧了常服來請玄凌換上,朱柔則伺候他更衣,只是因心中有事,她有些心不在焉,不覺腰兒被玄凌攬住,她嚶嚀一聲:“皇上……”玄凌微微挑眉,唇角揚起意味不明的笑,她略一瑟縮,才低聲改口,“四郎,小宜她們尚在等你我。”
“叫她們再等一會兒又有何妨?”玄凌這才滿意,低頭在朱柔則唇上啄了啄,眼見她紅了臉,他將妻子抱入懷中,柔聲問,“宛宛有心事?宛宛若是不喜緋衣,叫她回去就是了。”
“豈會?”朱柔則忙笑道,“四郎可莫冤枉緋衣。”
“你性子寬和,不與她計較,只怕她得寸進尺。”玄凌不以為然,“我和母后已將寧恪翁主下嫁甘家,她還有什么不滿?今日我見她倒還安分守己,這才叫她留下。若是再尋釁于你,你只管拿出皇后的氣勢,若是甘炳懷敢說什么,也自有我去料理。”
想到甘家,朱柔則心中一酸,已有些想哭,又唯恐給玄凌看了去,只得忍悲含笑為甘緋衣剖白:“我與緋衣自幼的情誼,她性子本是這般,并不是有心的。”
“是不是有心,她自己才知道。”玄凌哼了哼,“她出身雖高,生得也美,卻也不是不敬你的資本,還將嘉兒帶得與你離心,若非有宜修為你轉圜……”他說到這里,尚且有幾分稚氣的臉龐上多了幾分探究,“我今日瞧著,宜修似乎與往日有些不一樣了。”
想到妹妹,朱柔則立時露出笑來,她是那樣愧疚,所以她一直默默承受著緋衣的敵對和小宜的疏離,但昨兒個小宜說不怪她,似乎這些隔閡從來也不存在,就像她們還不曾出嫁時一樣。
見了她的笑,玄凌心情大好,抱著朱柔則低聲道:“也好,有宜修在,緋衣想來也不會太過放肆,我也能心安一些。”
更衣后,帝后并肩出來,又坐在主位,苗嘉婧已令人備好膳食,因朱宜修有孕,便獨坐一旁,吃些清淡的飲食,麟趾宮中一時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苗嘉婧坐在玄凌身側,吃了幾杯酒,臉上已有稀薄的醉意,小跑到朱宜修身邊坐下,輕輕摸著她的肚子:“小寶寶下個月就要出生了嗎?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呢。”因為酒意,她臉頰紅紅的很是嫵媚,“肚子這樣大,宜姐姐很辛苦吧?”
想到即將出世的孩子,朱宜修心中一片溫軟,前世孩子早夭,是她一輩子的痛,這輩子她定會好好保護孩子,不求皇帝之位,只求平安順遂一生。她只是笑:“辛苦是自然的,只是心里很歡喜。”見苗嘉婧似懂非懂,她刮了刮后者的臉兒,“待嘉兒也要做母親時便明白了。”
“嘉兒做母親?”苗嘉婧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圓溜溜的大眼睛里有些茫然,輕聲說,“娘親說,生孩子很疼的……”
她嘟囔著回了座位,又吃了幾杯酒便暈乎乎的歪在了玄凌肩上,后者亦是吃了酒,微醺的扶了她一把:“嘉兒醉了。”
“嘉兒沒醉。”苗嘉婧醉眼迷蒙,搖搖頭,又含糊不清的說,“嘉兒也想像宜姐姐一樣給凌哥哥生孩子,嘉兒不怕疼……”
她說得雖含糊,但玄凌離得那樣近,如何沒有聽到。只是小丫頭說完便栽到身側的甘緋衣懷里,嘴里還細碎的喊著“凌哥哥”。玄凌神情莫測,看著醉醺醺的苗嘉婧,到底還是笑了,捏了捏她的臉兒:“傻嘉兒……”
冷眼瞧著他的舉動,朱宜修不動聲色的吃著自己飯食。前世她因怨恨姐姐,又不肯自己動手,使了多少陰損法子,挑撥得甘緋衣和苗嘉婧與姐姐過不去。若非姐姐死了,以玄凌對這個小表妹的喜愛,豈能狠下心來殺她?
甘緋衣扶著醉倒的苗嘉婧,又摸摸她的臉:“才一點大的人,竟說什么生孩子。”她一面向玄凌告退,一面與輕云等人扶她回寢殿安歇。看著兩人離去,朱柔則愈發自責——若非因她,玄凌也不至于如此冷落后宮。她抿了抿唇,低聲道:“皇上不妨多陪陪嘉兒,我瞧她這模樣,心里當真……”
“宛宛一點不吃醋?”玄凌笑著去捏她下巴,朱柔則身子僵了僵,不得不別過臉躲避他的手:“小宜還在呢……”
玄凌笑著望向朱宜修,后者置若罔聞,只一派優雅的吃東西,她太過從容,那股子雍容沉淀。誠然初見朱宜修之時,玄凌的確是喜愛她的,她很懂事明理,是皇后的不二之選。但在遇到宛宛之后,他愈發覺得宜修俗不可耐,不及宛宛的千分之一。他的妻子只能是宛宛,沒有別人。
玄凌瞧了一陣子,又轉頭對朱柔則附耳笑道:“宜修在便在了,我怕她不成?”
朱柔則身子一顫,闔眼半晌,低聲說:“小宜是臣妾的親妹妹。”
如果沒有她,玄凌是不是不會這樣冷落小宜?是不是不會連小宜腹中的孩子也不顧了?
似乎也知道說過了頭,玄凌斂眉,輕聲服軟道:“我明白,你總是最疼宜修的。”
朱宜修并不知兩人說什么,只見得朱柔則臉色大變,當即便覺得不好。玄凌對姐姐諸多愛重,豈有這般時候?沉吟片刻,她只探究的看向兩人,見玄凌神色愈發難堪,明白自己在此反倒是讓這位少年天子不痛快。于是朱宜修干脆利落的起身笑道:“屋中憋悶,臣妾坐久了,也想站一站。”
她如此說,玄凌立刻順坡下驢:“既是如此,貴妃且去,仔細身子。”
朱宜修應了一聲,給了姐姐一個安撫的眼神后,便由剪秋等人扶著出去了。才出了殿門,就聽其中傳來玄凌的聲音:“我并無輕慢宜修之意,宛宛莫惱了我……”
繪春一向心直口快,已有些氣惱:“皇上說咱們主子什么了?我說大小姐方才變了臉色,原是皇上嘴上痛快!主子還懷著身孕,皇上怎能……”
她尚未說完,朱宜修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再說。早已見識過玄凌的薄情,朱宜修哪里還肯為他傷心,便是他將自己詆毀到泥里,朱宜修亦是連眉毛都不會動一下。
只是,唯獨姐姐與他使氣,他才會如此低聲下氣的去哄姐姐歡心。
麟趾宮本就大,才行至宮苑,卻見桃樹下立了一個人,她身著緋色長裙,聽得腳步聲,她轉過頭,露出那張艷麗無雙的容顏來,美得如同仙人臨凡。剪秋四人忙行禮道:“賢妃娘娘金安。”
甘緋衣揮手示意幾人起身,笑著向朱宜修行了半禮:“你前些日子睡不安穩,食量也小。今日見你氣色尚好,想來胃口是好些了。”
“好多了。”朱宜修微笑,坦然的和甘緋衣并肩往前行,“嘉兒可睡下了?”
甘緋衣輕輕點頭,復笑起來:“才多大的人,說什么生孩子……”她笑得那樣美,聲音卻漸次低了下去,“就是她想生,也得皇上愿意才行。”她笑盈盈的看向朱宜修的肚子,“別說我與嘉兒,便是懷著身孕的你,在皇上眼里也不如朱柔則一人。”
朱宜修笑了,行至桃樹不遠的石桌前坐下,頷首道:“是。”
“你自幼心思細密,我自認沒有你那樣多的心眼,我卻也不是傻子,總能看出幾分你的心思。”甘緋衣行至另一側坐下,姣美的容顏上帶了些好奇,“只是如今我看不透了,你肯為她在嘉兒跟前斡旋,是當真一點也不恨她奪去你的夫君、奪去你的皇后之位?”
她問得沒有半分保留,秋水般的眸子盯著朱宜修的臉,似乎想看清她的真實想法。后者坦然一笑:“她是我姐姐,我這輩子也只有她一個姐姐。又有什么好恨的?”
“好一個姐妹情深啊。”甘緋衣輕聲嘲弄,托腮望著她,“阿宜,她若真當你是她妹妹,怕是也做不出勾引皇上奪得皇后之位的事。朱陶氏居心叵測我信,但說她這般無辜,我卻不信,她分明是貪戀富貴!”
甘緋衣神態慵懶嫵媚,話里的憤恨卻是顯而易見的。朱宜修不著喜怒的笑著:“她若真有這般機鋒,當日太后選中的人也不會是我。”頓了頓,她婉轉微笑,“緋衣,你與她的情分遠勝于我,甚至遠勝于嘉兒,以你對她的了解,你當真相信是她刻意設計?”
“你不必再說了!”甘緋衣面色凝重,有一絲痛楚閃過,旋即恨聲道,“你顧全姐妹之情,可我卻不。是她背信棄義負我甘家在先,再想叫我如往日一般待她也是不能!”她胸口微微起伏,分明氣憤,“我雖不知你與嘉兒說了什么,但你哄得住嘉兒,卻哄不住我。”
朱宜修笑了:“那賢妃且說,我哄了她什么?”不等甘緋衣開口,她又道,“姐姐對不住甘家,你恨姐姐是應該的,可姐姐從未對不起嘉兒,因為你恨她,也要嘉兒與你一起恨?她才十二歲!”她說著,便站起身,“我言盡于此,緋衣是聰明人,也不需我再多言。”
甘緋衣身子一顫,俏臉便白了幾分,她確實恨極了朱柔則,卻從未再更深的想過一些事。苗嘉婧那樣的小人兒,因為視她為親姐姐而背上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恨意,未免讓人齒冷。
朱宜修才行出幾步,忽又停了腳步,她并不轉身,只立在那里,背影雍容華貴:“你方才問我是不是當真不恨她……是,我的確不再恨她。即便沒有她,我也做不成這個元后。”
在前世被禁足之時,朱宜修一遍遍的回憶著自己的一生,早已明白了許多事。譬如玄凌與太后許下的生下長子便立為皇后,試問古往今來,又有哪一位少年天子的原配皇后不是以皇后儀仗迎入宮中的。何況朱家若非出了太后,不過是朝中官宦之家,并無長處,如此家世,大臣豈會同意朱家的庶女做了玄凌的原配?如此一來,天下人豈不是都看了皇室的笑話?
即便玄凌不曾變心,這番許諾也不過就是一紙空文,卻給了自己無限的遐想,讓自己懷著對后位的期待,不惜挑撥甘緋衣和苗嘉婧,不惜害死姐姐,不惜踏著她們的血一步步走到皇后之位。
可是她在一人之下做了皇后,又讓她得到了什么呢?是身為大周小君的無上榮耀么?
不,是來自寵妃的屈辱、玄凌的漠視。
還有,眾叛親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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