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透。

        四周寂靜的嚇人，

        顧青忍不住站起身子尋人時，晏逸之總算回來了。

        他衣服帶著水汽，頭發濕漉漉的，像是從河里撈出來一樣。

        也確實是從河里撈出來的。

        晏逸之提著一個竹籃，籃子里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魚，足足有二十多條。

        因下午的事，顧青有些不敢直面眼前人。

        但過去這么久，最初的悸動和驚慌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晏逸之遲遲未歸，她只剩下焦躁和擔憂。

        將那些胡思亂想壓回心底，看著發端滴水的晏逸之，顧青心下不忍，只覺得嫂嫂在虐待自己的身子。

        “又何苦這樣。”她低聲嘟囔，扭頭往灶臺走去，“我去燒熱水。”

        話音剛落，晏逸之抬手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顧青的忙碌。

        “不用了，我烤烤火便成。”

        冰涼的觸感自掌心傳出，連帶著纖細的胳膊泛起寒意。

        看了眼已經被土炕烘干的豹皮，顧青伸手將豹皮拿過來披在晏逸之身上。

        然而。

        豹皮披好晏逸之依舊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反倒手上一個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時間在這一刻停頓下來，只余燭火跳動的聲響。

        顧青的臉瞬間通紅，腦海中走馬觀花般閃過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

        原本壓在心底的悸動重新冒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可不等她想明白，晏逸之卻松開了。

        他壓低嗓子說了句：“謝謝青青”，便帶著整筐的魚走到了灶火旁。

        顧青怔在原地。

        是她想多了嗎？

        顧青不由垂下雙眸。

        是的吧，應是她想多了。

        嫂嫂以前也會搶她食物逗她開心，更會時不時擁她入懷，那時候她從不覺得曖昧更不會心臟不受控制，現如今這般嬌柔作態，恐怕是自己起了歧念。

        顧青不再言語。

        帶著滿心的苦澀脫了外衣，躺入被窩里。

        心底存著事很難睡著，但不知是不是出攤太累了，她很快沒了意識。

        灶火燒的很旺，但不足以烘干身上的水分。

        晏逸之站起身子吹滅了燈，這才就著月光脫掉衣服露出精瘦的胸腹。

        他隨手拿起竹筐里凍僵的魚，將魚頭、魚鱗和內臟去掉。

        晏逸之抽出腰間的匕首，把魚肉切成小段，隔水蒸熟后放置在鍋邊烘烤。

        待魚肉烘成了略微松軟的魚干，他將這些塞入竹罐，放在了顧青明日會帶去擺攤的家當里。

        畢竟有二十多條，待他做完這些，天已泛出亮光。

        晏逸之看向熟睡的顧青，臉上閃過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

        辰時，顧青洗漱完畢推著小攤走到村口。

        她起床時晏逸之還在休息，便獨自一人出了門。

        等她到時，香仙兒和今日的實習跑堂張婆子已經等候許久。

        雖然顧青特意交代了晚一個時辰出門，但當值的張婆子哪里睡得著。

        尤其聽了王招弟昨日下午的高談闊論，張婆子心里跟裝著煤爐一樣火熱。

        她不到寅時便爬起來了，連帶著還跑去香仙兒家將香仙兒一起叫醒。

        香仙兒倒是想要多睡會兒，奈何她是唯一的正式員工，要給這些新兵蛋子做好帶頭作用。

        便打著哈欠跟張婆子一起在了村口等著了。

        只是，有了昨日連吃兩碗的經驗，香仙兒這次特意帶了軟乎乎的包子給顧青墊墊肚子。

        待顧青推著小車出現時，她用肘彎戳了戳張婆子的胳膊，等張婆子諂媚的跑去接過顧青手里的推車，香仙兒變戲法一般從懷里掏出兩個尚且溫熱的肉包。

        “喏，嘗嘗，我老漢一大早包好的，可香了。”

        沒吃早飯，顧青倒是想拒絕，偏偏肚子不允許。

        安靜的清晨“咕嚕嚕”的聲響格外醒目。

        香仙兒嘻嘻一笑：“客氣什么呢，快吃吧！”

        顧青只好尷尬的接過香仙兒的肉包，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甜鮮四溢的湯汁在舌尖迸開，實誠緊實的肉丸子伴著松軟的包子皮填滿口腔。

        只有在捏包子時塞了一小塊加糖的豬油在肉餡中才能形成這般汁水充足的口感，顧青迎著風吃完了一整個，很快連另一個也消滅了。

        見她吃的香，香仙兒和張婆子笑嘻嘻的對視。

        就知道顧青會喜歡，這可是香仙兒家那口子的看家本領，當年全靠包子做得好才討到媳婦。

        大抵是走過一次，腳程加快倒也不覺得時間漫長。

        她們三人很快到達了昨日擺攤的地方。

        只是……

        顧青看著眼前這個掛著“哥嫂老鴨粉絲湯”七個大字的攤子，一臉茫然。

        香仙兒反應過來，擼著袖子一個箭步沖了出去。

        “你們兩個怎么回事，怪不得昨日在我家連點三碗老鴨粉絲湯，還一定帶走一份，原來是為了抄襲我家生意！”

        香仙兒插著腰破口大罵。

        “你們也太不要臉了！都告訴你們沒法打包了，非要連我家碗一起端走，如今碗都沒有還回來，反倒開始砸我們飯碗！”

        香仙兒罵得臉紅脖子粗，一旁的張婆子也幡然醒悟。

        “我日你十八代祖宗！怎么會有你們這么沒皮沒臉的人。”

        她可是第一次當值，居然遇上這種事！

        這哪里是砸飯碗，這是鍋都給揚了。

        論吵架沒有人能比得起她們這些實戰多年的嬸娘婆子，張婆子雖不如香仙兒胖，卻比香仙兒壯碩得多。

        常年干苦活的身板強健有力，張婆子兇神惡煞的站在哥嫂老鴨粉絲湯攤邊破口大罵，倒嚇得原本排隊的人默默散開了。

        “誒誒，別走，別走啊！你錢還沒給呢！”

        一個瘦猴一樣的男人從攤子后邊鉆了出來，同散開的客人追去。

        眼看他不接茬，張婆子一把抓住瘦猴的后脖頸，將他提小雞仔子一樣提到了自己面前。

        “你到哪兒去？今兒不把話說清楚，你哪兒都不能去！”

        看著近在眼前的臉，顧青這才認出來，這瘦猴是昨日那對奇怪的客人。

        她就說明明只有兩個人，為何要點四碗粉。

        還在那兒一邊分食一邊低聲嘀嘀咕咕。

        原本還以為遇上了懂行的食客，不曾想是存了心“致敬模仿”。

        也不知道膈應誰。

        攤子上擺放的粉絲賣出了一大半，為了搶先占領眼前的攤位，這倆人很早便爬過來擺攤了。

        顧青無奈的看著他們，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么好。

        偏偏這個時候來了一個干練的小廝。

        小廝走上前對著哥嫂粉絲湯幾個字愣了一下，又在攤位后邊的婦人臉上端詳許久，才猶猶豫豫的問：“請問昨日是你們在這里擺攤嗎？”

        “是是是。”

        冒名頂替久了，臉都不要了，當著正牌的面婦人也敢不假思索的應承下來。

        香仙兒氣不打一處來的換個姿勢正要開噴，就聽小廝繼續說道：“那便好，還請嬸子做一大碗老鴨粉絲湯裝到這個食盒里，葷料也請都加一份。”

        “噯，好嘞。”婦人喜滋滋的應著，顧不上一旁隨時可能挨打的相公，她手法嫻熟的扔了葷料、粉絲進鍋中，來回不停的攪拌。

        顧青都快被氣笑了。

        她掃了一眼哥嫂老鴨粉絲湯旁邊的牌子，這二人連她的價格都照抄不誤。

        上到售賣的種類下至攤子陳設，細致到顧青自己都復刻不出來，

        然而有些東西能抄，有些東西抄不走。

        一旁的桌子上堆滿了來不及收拾的碗筷，食客們大多剩下小半碗，絲毫沒有昨日顧青那兒連湯底都食用干凈的盛況。

        不打算給他講道理了，能厚著臉皮做出這種事兒的人又哪里講得通道理。

        顧青無視一旁的跳梁小丑，走上前同小廝笑笑。

        “敢問小哥，是在找尋昨日在這里擺攤的攤販嘛？”

        言必，一旁的瘦猴男人突然抓狂。

        “住嘴！你住嘴！你這個小蹄子嫉妒我家生意好，盡在這兒妖言惑眾！”也不怕挨揍，瘦猴男人張牙舞爪的掙扎著，就要沖過來把顧青趕走。

        小廝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不由往旁邊退了退。

        他上下打量著憤怒的男人，一言不發。

        小廝教養極好，一看便是懂規矩人家的下人。

        被顧青詢問雖沒有同不想干旁人搭話的意思，卻也禮貌的微笑以示拒絕。

        顧青笑意未變。

        她雖是問詢，實則是為了引出下邊的話。

        不理會瘦猴男人的憤怒，顧青接著同小廝說道：“如果小哥找的是昨日的攤販，那想必要找的人是我。”

        “昨日我與兩位嬸娘及家中長嫂一起在這里擺攤，今日來晚了些才被旁人搶占了位置，小哥若是替主家購買，怕是不要弄錯了好。”

        瘦猴男人瞪大了眼珠，恨不得靠蠻力沖上前撕爛顧青的嘴，香仙兒忍無可忍抄起汗巾塞到了他的嘴巴里。

        這招還是和春芬學的，沒想到還挺解氣。

        男人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了，手腳又被張婆子壓制著，無能狂怒。

        他媳婦總算待不住了，顧不上管鍋里發坨的粉絲，噯噯噯了半天想狡辯幾句，卻是個不善言辭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廝詫異的看向了顧青。

        若說一開始還不愿參合到外人的是非中去，如今聽顧青解釋完，再看這對夫妻慌張的模樣，心底不免有些動搖。

        可沒錯呀，是這個名字的攤子。

        啾啾小姐特意交代了，是一個漂亮小姐姐提出來的，明日要帶個牌子過來，牌子上寫“鍋嫂腦呀粉系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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