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想了想，決定還是謹(jǐn)慎些，不要真的搞錯(cuò)了。

        他同顧青拱手作揖：“勞煩姑娘詳細(xì)說說。”

        “這是應(yīng)該的。”

        顧青點(diǎn)頭，手上不停，將自家攤子支棱起來。

        “昨日我與族中嬸娘第一次擺攤，便來了兩位奇怪的客人。”

        “不知道是真的喜歡我家老鴨粉絲湯，還是單純眼紅我們生意好，這兩位客人未經(jīng)授意復(fù)刻了我們的生意，成了同行。”

        “他們來我家堂吃時(shí)，我和幾位長輩正在商議取名字的事情，原定的‘姑嫂老鴨粉絲湯’被兩位同行聽到了，便連名號都起的如此相近。”

        “只不過嫂嫂覺得姑嫂二字沒有將其他嬸娘包含進(jìn)來，在他們走后提議將招牌換成周灰鴨，不曾想這無心的舉動(dòng)反倒成了我們之間唯一的不同。“

        說著，顧青將晏逸之親手準(zhǔn)備的木牌擺放出來，“周灰鴨”三個(gè)大字跟隔壁的招牌并立在一起顯得格外諷刺。

        顧青笑笑煮了一碗粉絲遞給小廝。

        “光用說的怕是很難讓人信服，還請您嘗嘗看，味道是不是原版的要更好些。”

        啾啾小姐年紀(jì)尚小發(fā)音不精準(zhǔn)，她口中的“鍋嫂”恐怕不是哥嫂而是姑嫂。

        小廝心下恍然，免不了一陣后怕。

        如果沒有遇上顧青等人，他勢必會(huì)買錯(cuò)。

        本就是做錯(cuò)了事才被大小姐丟在這偏遠(yuǎn)小鎮(zhèn)思過，如今大小姐回來了，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怕是會(huì)被大小姐徹底嫌棄。

        想明白這一點(diǎn)，小廝心中委屈，再看向隔壁夫婦格外不滿。

        顧青所謂的“比較”不失一種打擊無恥奸商的小手段，顧青幫了他大忙，他樂得給她一個(gè)面子。

        小廝接過熱氣騰騰的老鴨粉絲湯，同旁邊支支吾吾的婦人說道：“麻煩您別盛放到食盒中，還請先端過來容我一并嘗嘗。”

        婦人不大樂意，有些為難的看了自己男人一眼。

        瘦猴男人嘴里塞著汗巾說不出話，急的滿頭大汗，只能瘋狂給她使眼色。

        見婦人只顧著盯著自家男人瞧，遲遲沒有反應(yīng)，小廝冷哼一聲：“那看來是不用嘗了，在下相信姑娘所言，還請姑娘海涵，重新幫我做一份加全部葷料的大碗。”

        “別別別，我這就端過來。”

        婦人身子一抖，驚慌失措間連聲應(yīng)答。

        到了這種時(shí)候，哪里是原版和仿版的問題，普通百姓才不在乎這些，他們只在乎誰家做的更好吃。

        有現(xiàn)成的裁判，失去主心骨的婦人一時(shí)情急糊里糊涂應(yīng)了下來。

        大年剛過，官道上來來往往的大多是走親串巷的閑人，眼瞅著有熱鬧看，一個(gè)接一個(gè)慢慢聚集。

        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場比試越發(fā)重要。

        婦人重煮了一份粉絲放到了自家碗中，訕笑著端到了小廝面前。

        “您請嘗好了，我家比她家的好吃多了。”

        她這話說的有些心虛，但也不是無的放矢。

        她夫婦二人賣了十年的羊肉湯，很清楚往食物中添什么東西更能讓人難忘。

        別看木桌上多的是沒吃完的碗，那純屬山豬嚼不了細(xì)糠。

        來來往往的食客里免不了有窮苦人家第一次吃這種玩意兒還不習(xí)慣，等他們回過味來就該抓心撓肝恨不得再來一碗了。

        小廝卻不一樣。

        這種穿著體面的人家，少不了出門吃吃喝喝，最懂得欣賞這種味兒。

        小廝看了一眼婦人端來的碗，有些嫌棄的轉(zhuǎn)了轉(zhuǎn)，將缺口的那一面轉(zhuǎn)離到旁邊，這才勉強(qiáng)端起來喝了一口。

        然而，剛嘗到肉湯味兒他便噴了出去。

        “你里邊放了什么東西！”

        他憤怒的站起身子，將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小廝神色嚴(yán)肅的看著這對不知死活的夫妻，恨不得將他們重打三十大板。

        一想到他差點(diǎn)買了這家人的吃食給啾啾小姐送去，小廝冒出一頭冷汗。

        這已經(jīng)不是買對買錯(cuò)的問題，給小姐吃這東西是會(huì)害死人的。

        他上前掀了哥嫂老鴨粉絲湯的牌子，又從張婆子手中拽過瘦猴一般的男人。

        小廝深吸一口氣，抱歉的同顧青說道：“麻煩姑娘歇業(yè)半日，隨在下一起前往薛府，我是薛府的小廝桂喜，姑娘所有尚未賣出的吃食和腳程費(fèi)我都包了。”

        “至于這二人，膽敢在售賣的食物中投放我朝明令禁止的違禁品，我會(huì)帶他們?nèi)��?bào)官，還望各位做個(gè)見證。”

        報(bào)官？

        張婆子驚恐的瞪大眼睛。

        玩這么大嗎。

        她捅了捅香仙兒，香仙兒嫌棄的躲了躲，兩個(gè)人你來我往偷偷摸摸觀察著顧青。

        不用干活就能把所有的東西都賣掉，顧青自然沒異議。

        她麻溜的把東西重新裝好，又幫著小廝將隔壁夫婦的攤子收起來，這才同兩位嬸娘推著車子往鎮(zhèn)上走去。

        桂喜一早便出門了，為了給啾啾小姐買吃食，他是騎馬來的。

        可如今要帶兩個(gè)人一起見官?zèng)]法子策馬疾行，只能牽著馬同眾人一起徒步。

        好在除了顧青他們，還有兩個(gè)同路的熱心群眾緊緊跟著。

        瘦猴夫婦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走，被大家團(tuán)團(tuán)圍在中間，只能垂頭喪氣的磨磨蹭蹭。

        ……

        待他們一行人到達(dá)清遠(yuǎn)鎮(zhèn)時(shí)，已經(jīng)晌午了。

        桂喜先把顧青三人送到薛府門外，才喊了兩個(gè)家丁押送瘦猴夫婦往縣衙門趕去。

        他匆匆而去，顧不上給顧青找銀兩，顧青只能跟著門衛(wèi)進(jìn)入偏院，等待管家結(jié)算銀錢。

        這般等著，一個(gè)扎著包子頭的女童“噔噔噔”跑了進(jìn)來。

        “漂亮姨姨。”女童欣喜的喊著，眼神卻時(shí)不時(shí)瞟向顧青的小推車，“你們怎么才回來，啾啾肚肚都餓扁了。”

        尚未褪去的奶音配上粉嘟嘟的漂亮臉蛋兒，看的人心都化了。

        顧青莞爾，這不是昨日那個(gè)可愛的小姑娘嗎？

        她母愛泛濫，彎下腰正要同啾啾搭話，跑的鞋子都歪了的管家終于姍姍來遲。

        “誒呦，我的小祖宗。”管家一把摟住啾啾的小肉腰，將她抱在懷里，見啾啾不跑了，這才遞給氣喘吁吁的奶娘，“這里可不是小姐該來的地方，嬤嬤快帶她回去吧。”

        嬤嬤點(diǎn)頭應(yīng)是，啾啾瞬間眼圈紅了，眼看著要掉金豆子，卻見她突然指向小車?yán)镆粋�(gè)不起眼的角落：“姨姨，那是什么？”

        若不是啾啾指出來，顧青都沒發(fā)現(xiàn)推車上塞著一個(gè)竹罐子，她順著啾啾的視線看去，將罐子抽了出來。

        顧青掀開竹蓋，撲鼻的魚鮮味竄了出來。

        這氣味并不難聞，引得一旁的香仙兒和張婆子直吞口水。

        她不由走神，想起了混身濕漉漉的晏逸之。

        原來嫂嫂遲遲未醒，不是在賴床，而是為她做了一夜的魚干。

        心下泛酸，顧青捏起一塊塞入口中。

        魚肉特有的鮮美和魚干固有的軟綿交融在一起，她只吃了一口便舍不得吃了。

        甚至沒有分給兩位嬸娘，顧青將竹罐子緊緊摟在懷中，舍不得放開。

        見是魚肉，啾啾徹底失去了興趣，不愛吃魚的她癟著嘴委屈巴巴的趴在奶娘肩頭：“啾啾一上午了，還沒有吃到腦呀粉系湯。”

        天真無邪的話惹的院子里一陣笑意。

        被啾啾引開了注意力，顧青不由看向小推車上的吃食。

        按理說桂喜包了車，這一車吃食便姓薛了，顧青同管家看去，卻見管家默默搖頭，只好歇了現(xiàn)場做一碗的心思。

        奶娘拍了拍啾啾的后背，低聲安撫了兩句，不知她說了些什么，啾啾終于肯離開了。

        見她們離去，管家這才拿出一個(gè)荷包。

        “辛苦三位娘子，具體的事情我已經(jīng)聽門衛(wèi)講過了，這里面是五兩銀子，還請各位收下。”

        荷包鼓鼓囊囊，裝了五塊碎銀子，張婆子眼睛都亮了，卻不敢逾矩，只能興奮的掐自己的癢癢肉。

        顧青今日的食材要比昨日帶的略多些，若是全部賣掉大概能得二兩銀子。

        剩下的三兩恐怕正是所謂的腳程費(fèi)。

        主家大方，顧青自然感謝。

        她緩緩接過，學(xué)著嫂嫂之前教過的儀態(tài)，同管事微微屈膝以示感謝。

        像是沒想到鄉(xiāng)野農(nóng)女還會(huì)這般禮數(shù)，管事的挑眉挺直了人腰板作揖還禮，這才做了個(gè)請勢，示意她們離開。

        “那這些吃食？”見管家沒有讓她們卸貨的意思，顧青略有些為難，“還請管家提供一些餐具過來，好將食材轉(zhuǎn)交給貴府。”

        倒不是顧青舍不得這些便宜器具，只是她明日還要擺攤。

        鎮(zhèn)上她不常來，若是將這些東西留下，一時(shí)半會(huì)兒不清楚從哪里購得。

        管事的笑笑。

        “姑娘便將吃食帶回去吧，今日出了這檔子事，怕是一時(shí)半會(huì)兒不敢再給小姐從外邊買吃食了。”

        “順便。”

        許是對顧青印象不錯(cuò)，管事的難得好心補(bǔ)了一句：“姑娘若是想擺攤，還是到鎮(zhèn)上來吧，遠(yuǎn)是遠(yuǎn)了些，總歸安全點(diǎn)。”

        言閉管事的不再多做解釋，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這是什么意思？”

        香仙兒奇怪問道，伸手從兜里捏了一把花生米，順便分了幾顆給張婆子。

        顧青搖搖頭，不大聽得懂。

        她的小攤子剛剛操辦起來，正是要大展身手的時(shí)候，怎么舍得輕易換地方。

        好像有一層面紗遮擋在她平靜的生活外，讓她看不明白也想不清楚。

        不過這份茫然沒有持續(xù)太久，才第二日，她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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