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把鋪子轉給了張二春夫婦，布店老板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再露過面。

        顧青還以為這鋪子是布店老板跟房主賃的，轉手給張二春后便同他沒關系了，所以才不見蹤影。

        不曾想布店老板深藏不漏，是這處商鋪的鋪主。

        也對，那么差的生意若非鋪子是自己的怎么開的了這么多年。

        不知呂老板為什么會到店里來，難得無事，顧青站在樹邊默默追隨著呂老板的身影，就見呂老板站在周飛鴨大門外“哐哐哐”敲了敲門框。

        鎮上查得嚴，不同于街邊擺攤可以偷偷摸摸放東西，鎮上的鋪子隔三差五會有差人來檢查，嚇得張二春不敢亂動手腳。

        沒法子在食材中放那種東西，張二春的粉絲湯變得平平無奇毫無特色。

        顧青店里客滿為患時，尚且能給他帶來一點生意。

        若是顧青那邊不需要排隊，張二春這邊便門可羅雀。

        一開始還能拿出錢來學著顧青雇人幫工，就這么燒了兩個月銀子，張二春終于燒不動了。

        他把店里的幫工全部辭退，老老實實開起了夫妻店。

        現如今眼看顧青家炸串賣的好，他又動了歪心思，只可惜銀子都積壓成了鴨子和粉絲，他囊中羞澀，沒法再半路換吃食。

        空曠的大堂內，敲門聲變得格外響亮。

        張二春激動的從后廚跑了出來，嘴上高喊著：“來了！”

        然而他剛一探頭，張二春腳底打滑猛的一個轉身，直挺挺的轉過頭，往屋子深處跑去。

        呂老板“喂”了一聲火氣瞬間上來了。

        他把袖子高高擼起，大步一邁，跨過門檻朝著張二春追去。

        “好啊你張二春！占著我的鋪子不出銀子，我還以為你死了。”

        “原來活的好好的，就是沒皮沒臉不給錢。”

        “怎么的，我是大善人嗎？打發你個叫花子，我勸你趕緊把房租交上來，別逼著綁你去見官！”

        路掌柜怒氣騰騰，圓潤的肚子隨著他的走動來回抖動，腳上速度卻絲毫不慢。

        三步并二步跑到張二春身后，呂老板提住了張二春的衣領，一個用力將人拽了過來，轉了個圈停在自己面前。

        知道這次是逃不過了，張二春立馬換上了另一副嘴臉。

        他把手中的鍋鏟往旁邊一放，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同呂掌柜的賠不是。

        “您再寬限兩日，寬限兩日我一定還。”

        見呂老板怒氣不減反增，明擺著有話要講，他連連陪笑。

        “這年頭生意不好做，您看看我這鋪子一整天冷冷清清連個人都沒有，別說給您還租金，我們夫妻一天只吃一頓飯，就是為了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這么說還不夠，怕呂老板不體諒，張二春開始苦著臉賣慘。

        ”我媳婦已經去當金鐲子了，等她當了金鐲子回來，一定把錢還給您，只是趕巧了，您來之前她剛抬腳出去，這一來一回還得多走幾家當鋪談個價，怕是回來便不早了。”

        “不如您先回家歇歇，待明日，就明日，我帶著銀子親自到府上賠罪。”

        張二春本來還有些家底，偏偏因著吃了官司的緣故恨上了顧青，非要和顧青較勁。

        為了跟周灰鴨搶市場，剛開店的張二春鋪張浪費，消耗了不少錢。

        等他認識到自己干不過隔壁鋪子，不該同顧青斗時，已經虧出去一半的身家。

        若是虧的少便算了，看著扁扁的錢包，張二春氣不打一出來。

        他哪忍心錢就這么白白沒了，便咬著牙堅持，虧了一天又一天。

        現如今錢越虧越多，窟窿越來越大，張二春越來越惶恐。

        為了節約省流，他鍋里的老鴨是煮了幾十日都未曾更換過的湯底，鴨腸鴨珍也是十幾天前鹵好的，變得又干又硬。

        東西不好吃來的客人少，來的客人少東西放到不好吃。

        張二春夫婦走入了一個開店的怪圈，看著身上僅存的銀兩，只好委屈房東，先不交租了。

        呂老板已經忍張二春很久了。

        每次都是明日還錢，光這個明日他已經聽到第四次了。

        呂老板面色不善，提著張二春就要去見官，他實在沒耐心了，今日不管怎么說都要把錢要回來。

        張二春“噯噯”掙扎著，想讓呂老板放開他，還不等他們走到門外，張二春他媳婦突然出現了。

        馬梨花面色大驚，慌忙迎上去：“當家的，這是怎么了當家的！”

        張二春臉一黑，知道今天是躲不過了，他又氣又急卻舍不得兇自己媳婦，只得裝作沒聽到般打馬哈。

        呂老板看笑了。

        他干脆不再拽張二春。

        呂老板隨手一丟，讓張二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嫌臟般的拍拍手，隨即松快般的抖抖肩。

        “管銀子的回來了，這下可以還錢了。”

        馬梨花著急的扶起張二春，這才臉一紅后知后覺的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手帕子都要揉碎了。

        滿打滿算身上還有五兩銀子，還這幾日的鋪金綽綽有余。

        但張二春特意交代過先不要動用這筆銀子，等實在緩不過來，他們還要靠這銀子跑路。

        可馬梨花不擅長撒謊，更別提偽裝。

        銀子此刻就在她的袖兜里，若是爭執起來，她不一定保得住。

        馬梨花偷偷打量了張二春一眼，偏偏呂老板正盯著她看。

        見她想跟張二春相互通氣，呂老板冷哼，失去了耐心。

        “這樣吧，這鋪子打今兒起收回來不再租給你們二人了，你們現在就去卷鋪蓋走人。”

        “只要你們能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把東西收拾好滾蛋，這幾日以來拖欠的房租我便不要了，還真就當一次大善人。”

        呂老板算是看明白了，再讓他們住下去，怕是過幾日的鋪租都得虧進去。

        他沒那么多時間同他們耗。

        與其把鋪子交給這種人霸占，倒不如早點收回來賣他的布。

        呂老板為人豁達，不然也不會心寬體胖吃出這么個大肚子。

        他純粹是被張二春的無賴惹惱了才著急收鋪租，如今突然失去了興致。

        呂老板雙手交叉在胸前，不爽的看向呆楞的兩人。

        張二春嘴一癟正準備耍賴，馬梨花在旁邊拽了拽他的袖子，指向了人群中的薛家小廝。

        小廝正是桂喜，之前親手把張二春夫婦送進大牢的人。

        看到桂喜晃來晃去的背影，張二春身子一顫瞬間緊繃，整個人老實極了。

        他簡直不敢想當初在牢里過的是怎樣痛不欲生的日子。

        如今的他看到桂喜就像老鼠見著貓，恨不得繞道走。

        桂喜倒不是來湊熱鬧的，他這次是陪小姐和小小姐一起出來的，關了幾個月實在不肯乖乖待在家里，啾啾小姐吵著要出門，他才臨時頂了馬夫缺，陪小姐、小小姐出來下館子。

        桂喜不愛湊熱鬧，正坐在馬車外玩馬尾巴。

        他還沒發現當初揚言見一次打一次的張二春夫婦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看著不遠處的身影，張二春瞬間噓聲，同馬梨花對視一眼便往鋪子里跑去。

        一炷香，還來得及，把值錢的東西和衣服都帶上，他們換個地方東山再來！

        呂老板不屑的嗤鼻，站在門邊注視著張二春夫婦的一舉一動。

        兩個人迅速把東西裝好，甚至沒用掉一炷香的時間，張二春夫婦將門鎖鑰匙交過后，抱著自己的包裹同呂老板微微點頭，頭也不回的手牽手往人堆里扎去。

        圍在一旁看熱鬧的群眾搖搖頭四散而去，呂老板抬腳跨入鋪子里。

        幾個月不見熟悉的鋪子從整潔的布店變成了油膩的飯館，他不大高興的檢查著屋內的家當，抬手摸了摸桌子上厚厚的油漬。

        看著眼前的鋪子，顧青突然有了想法。

        她穿過人群走到鋪子外，輕聲喊了句：“呂掌柜的。”

        呂掌柜還認得顧青。

        隔壁店那個扯了很多一樣的布的女老板。

        呂老板詫異的同顧青寒暄，就聽顧青說道：“呂掌柜的，您這鋪子還出租嗎？若是租的話，可否租給我呢？”

        和自家店沒得比，卻也足夠大了。

        兩家鋪子本就一墻而隔，若是能把這邊的鋪子盤下來，那便簡單多了。

        看著嬌滴滴的女子，呂掌柜的沉思了片刻，他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顧青坐下來談。

        本就是鄰里鄰居，相互之間客氣的多。

        顧青同正好探頭過來的小熊招招手，讓小熊送了兩杯馬蹄汁。

        不像其他飲品那般精致花哨。

        馬蹄汁是用新鮮的荸薺去皮后熬制出來的，主打清熱去火。

        顧青將馬蹄汁推到呂老板面前，同他溫柔一笑。

        ……

        一切進展的很順利，呂老板比顧青還要爽快。

        看著手中的房契，顧青難以想象自己只用八十兩銀子就把一墻之隔的鋪子盤了下來。

        她原本只是想租房子，不料呂老板在聽聞她的打算后，直接詢問她是否有置辦鋪產的想法。

        這鋪子位置并不好，全靠顧青的周灰鴨生意興隆才給這條巷子帶來了人氣，呂老板心知肚明，出于交個朋友的心思，賣了顧青這個人情。

        八十兩銀子足夠一般人家吃幾十年了，呂老板家要富足的多，卻也不是隨手能拿出八十兩銀子的人。

        恰巧家中有兒子要赴京求學，這錢正好能拿來當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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