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清水煮土
天剛蒙蒙亮,城門剛剛打開,一頂青布小轎從北城門緩緩而出。天色尚早,這頂普通小轎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轎內坐的正是錢惟玉郡主,一早就回稟了父王說要出城到寺廟進香。轎子出了城門,大道上來往行人并不多,前面的兩個轎夫四下里張望了一下,交換過眼神,輕輕咳嗽了一聲并止住了腳步。后面的兩人會意也立刻停了下來。錢惟玉郡主從轎中走出,看了看四下無人,調皮地走到轎子后面,對一個轎夫笑著說:“這輩子能坐上韓王哥哥親自抬的轎子,當真是好造化!”同樣是轎夫打扮的錢惟演走了過來對妹妹說:“少說話,快到轎子里。”并招呼隨行的兩個家丁替換上元休和自己。走在前面的轎夫依舊是劉美和王繼忠。
“怎么樣?吃得消嗎?”錢惟演關切地詢問元休。“放心吧,吃得消,還是你的主意好。”
“只是委屈你了!”
“比起她所遭受的,這又算得了什么。”兩個人加快了腳步緊隨著轎子。
劉娥投宿的這戶人家是本地莊稼人,夫妻兩人供養著六十多歲的老母親。當正在灑掃的村婦抬頭看見小院里闖來的幾個不速之客時,心下頓時明白此干人等大約和昨晚前來借宿的神秘小娘子有關。錢惟玉急忙上前說明了來意,村婦望著錢惟演隨手遞過來的碎銀,驚喜地搓著手說:“奴家昨日就覺得這個小娘子不尋常呢,她只說自己投親不遇,請求借宿一晚,其余再不肯多說一句話,只是奴家看她神態凄涼,直到現在都不肯喝一口熱粥呢。”
“小娥!”元休的心像被刀子狠狠戳了一下,慌忙推開村婦指引的小偏房,看見了墻角處蜷縮在稻草上面的人兒。村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奴家實在沒有多余的床鋪,就用稻草就地打了地鋪,小娘子也沒有嫌棄,只說能夠遮風避雨就行!”
“小娥!”元休撲上去一把把劉娥抱在懷里,只見劉娥臉色蒼白,雙目微閉,平日里那溫香軟玉一般的身子此時卻如此冰冷。
“小娥,我來晚了!”元休哽咽著,眼里的熱淚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劉娥的臉上。劉娥仍是紋絲未動,元休以為劉娥在跟他慪氣,惱怒他沒有及時保護好她,只把她摟得更緊。
“血!哪來的血?”細心的錢惟玉只覺得散發著霉朽味道的草屋內透著一股血腥之氣,她連忙上前查看,只見劉娥身下的稻草已被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你對她做了什么?”錢惟演一把抓住村婦。他腕力十足,村婦如何經得起,痛得尖叫了一聲說:“天地良心,奴家對小娘子可什么也沒做,方才奴家燒了早飯,還準備喊她一起吃飯呢,奴家看屋里沒動靜,只尋思著小娘子太累了,讓她多休息一會兒!這血,這血,哎呦,不得了了,這小娘子大約是小產了!”
“小產?”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見過這種陣仗。錢惟演率先回過神兒來說:“這樣,先把人挪到干凈的炕上,這位大嫂,你家里還有什么人?”
“奴家相公一早就出去砍柴了,現在就剩婆婆和奴家,先把小娘子抬到我屋里吧!奴家婆婆見多識廣,我去請她老人家來。”
話音剛落,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走進來。身體看樣子還算硬朗,大概是早聽見了動靜,過來一看究竟。老婦人上前試探了一下劉娥的鼻息,再看看劉娥裙下的鮮血,慌忙對眾人說:“這小娘子大概是小產后的血崩,怕是不中用了!”
聽得此言,那個村婦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訴道:“老天爺,奴家可是好心收留了小娘子,哪曾想就惹上人命官司了!”
“不中用?什么叫不中用了?”元休聽了老婦人的話語,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像是被雷擊了一樣,那個村婦稀里嘩啦的哭訴,卻是一句也沒聽見。
錢惟演也急了,急忙上前對老婦人作揖道:“老人家,您老可一定要想想辦法!這些銀子都給你。”說完就將隨身荷包里的銀兩統統掏出來塞進老婦人手中。老婦人定了定神說:“為今之計,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看樣子你們都是有身份的人,趕快派人到城里請郎中,我這里先幫她止血,兒媳婦,別哭了,你快去把咱們灶臺里的灶心土取下來,用布包上,放到鍋里煮。”
錢惟玉瞪大了眼睛說:“用水煮土?你們想干嘛?”
錢惟演對元休點了點頭說:“事不宜遲,這里就依老人家所言,我這就趕回城里請郎中。”
劉美說:“我和你一起去!”
“快去快回!”
“知道了!”
元休聽從老婦人的吩咐把劉娥抱上她的炕席。
“小產,血崩,不中用了”幾個字眼反復在他腦袋里閃現,痛惜、羞愧、憤懣幾種情緒涌上心頭,讓他百感交集,難以抑制。錢惟玉握著劉娥冰冷的雙手,淚水也止不住地留下來,“劉姐姐一定會好起來的!”她堅定地說著,像是對元休,又像是對她自己。
“從我第一眼遇見她,她就是那么生機勃勃,她會捉螢火蟲照明,她會用枯枝做盆景,就連賣銀器,她也會編了詞曲來鼗鼓售賣。她經歷那么多的苦難,從來沒有抱怨過。她在府里,沒名沒分的,就是那樣一個無害的存在,即便這樣,還是被勒令出府。她到底做錯了什么,要遭遇如此不公?”錢惟玉看元休如此痛苦,想起自己和劉美也是身份迥異,霎時間也覺得愁緒縈懷,柔腸百轉。
“煎好了,煎好了,快讓小娘子趁熱服下!”村婦在婆婆指引下把家里燒柴草的灶間黃土取下來,砸碎了用布包上,添了清水燒開,盛了滿滿一碗端過來,就要給劉娥服下。
元休和錢惟玉對視了一下,那村婦像是看出了他們的顧慮,急忙說:“奴家婆婆說了,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再不止血,這小娘子可就真的沒命了,即便你們從城里請來郎中,只怕也晚了!再說了,奴家才不想攤上人命官司,只是盡盡心意罷了!”
錢惟玉接過村婦手中的粗瓷碗,皺了皺眉頭說:“沒有湯匙,這可怎么喂?”
“奴家這種小戶人家,哪里有什么湯匙呀,吃飯喝水,都是就著碗。”
“我來吧!”元休接過粗瓷碗,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俯下身,對著劉娥的口唇,慢慢地喂了下去。錢惟玉看元休這樣親昵的動作,頓時羞紅了臉,連忙背過臉去。
“有什么事兒只管吩咐奴家!奴家在外面侯著!”那村婦也連忙轉身出來。剩下錢惟玉走也不是,看也不是。元休倒沒有注意到惟玉的窘態,只把那用黃土煎熬的水一口一口地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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