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嘛？王爺回府這么早？”張良娣一邊為元僖脫下官袍，一邊笑盈盈地問道。

　　“明天就是冬至了，晚上要陪圣駕行祭天大禮呢，快把那套正服取來。”

　　“妾身去去就來，不會誤了王爺正事兒。”


　　元僖所說的正服，與素日里所穿的朝服不一樣。是朝中舉行祭天大典時宰相和親王所穿的朝服又叫貂蟬冠服。

　　依照禮制，冬至時節，朝廷要在京都南郊舉行祭祀大禮。這是皇家最為重視的大典之一。每隔三年，皇帝陛下要親自參加祭典，稱為“親祀”。今年不算大禮年，因此太宗皇帝不必親祀，但要在冬至的前天晚上，到大慶殿停宿。殿中的廳堂廣大而寬敞，可以容納幾萬人。屆時，宰相和百官都要身穿標準官服，他們頭上所戴的帽子各表示一定的級別。宰相和親王戴貂蟬加九梁，從官為七梁。其余各官為六梁至二梁不等，臺諫官就要戴獬豸冠了。所謂的“梁”，是指帽子前額橫梁上再安排有或金或銅的葉片。朝官都身穿絳色鑲有黑邊兒的官袍，胸前有方形圖案，圓領，腰間有單環的玉佩，腳蹬云頭朝靴。雖說泱泱眾臣繁多，但是依據冠服和手執的笏板就能分辨出不同的官職級別。

　　張良娣取來貂蟬冠服對元僖說：“王爺的這套官服因為不常穿，被擱置得起了皺褶，妾身這就把它熨平了。”說完就在香盤中倒上熱水，再把一只香爐立在香盤當中，爐中焚香，然后扣上熏籠，將冠服攤展在熏籠上，慢慢熏烘，不一會兒，屋內就彌漫著香噴噴的氣息。

　　元僖站在銅鏡前，打量著頭上佩戴的貂蟬九梁冠。張良娣為他系好腰間玉帶夸贊道：“王爺著此朝服真是氣派！憑著這九梁冠，在那文武百官中就是鶴立雞群的存在，可惜妾身身份卑賤，不能看到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盛況！”

　　元僖淡淡地說：“九梁冠算什么，你沒見過父皇的通天冠，那才叫華貴尊崇。”

　　元僖說完這話，立時意識到自己的話已然犯了大忌，好在是在張良娣內屋，況且張良娣也沒有多想，說：“王爺晚間回府，可要給妾身好好講講，也讓妾身飽飽耳福。”

　　元僖說：“明天冬至，府上也要舉行家祭，今晚就歇在王妃屋里，媚兒不用等了，可早早歇息。”

　　元僖雖說不喜歡李妃，可是在冬至、春節等重要節日里還是要依照規矩歇息在李妃屋里。尤其是明天冬至，京城人最重視這個節日，就連普通人家，也要在這一天添換新衣，祭祀祖先。更何況他這種親王王府，明早的家祭怎么能夠少了李妃這個正牌女主人呢。即使他再寵愛張良娣，明天的家祭上她只能作為侍妾侍奉左右。規矩禮儀，他趙元僖是拎得清的。

　　張良娣立時收斂了嫵媚的笑容，眼睛里滿是委屈和不甘：“妾身知道了，王爺要不要現在就嘗嘗妾身做的小餛飩，也好先墊墊肚子。”

　　元僖終究不忍拂了愛妾的心意，連忙笑著說：“還是媚兒想得周到，天色尚早，吃了餛飩再入宮也不遲。”


　　元僖在張良娣侍奉下吃了一小碗餛飩，身子立刻熱乎起來，早有侍從抬了小轎候著，阿進則騎馬隨行入宮。

　　張良娣懊惱地坐在銅鏡前發呆。明早的家祭是她最為煩心的，每年的正經節日，王爺都要留在王妃處，更別說入宮請安赴宴了，什么時候她才能以正妻的身份陪伴在王爺身邊呢。

　　近日聽王爺的話里話外，這太子之位早晚非王爺莫屬了。如若王爺順利繼位，李妃的身份也會隨之變化，王妃、太子妃、皇后......皇后的寶座，那可是天下女人都夢寐以求的。而她到時候算什么，就算再有王爺的寵愛，也不過是一個妾室？側妃？紅顏易老，如若有一天她張媚兒年老色衰，王爺會不會棄她若敝？這王府里還會有更多年輕的侍妾，而正妻只有一個！

　　張良娣越想越覺得煩躁，盡管天氣寒冷，她的喉嚨卻像是堵了一團火。她站起身，拎起鴛鴦壺為自己倒杯冷茶潤一下喉嚨。她呆呆坐著，一個可怕念頭涌上心頭：如果李妃不在了，憑她如花容顏，王爺會不會就此把她扶了正？日后就算王府再有其他侍妾，也撼動不了她正妻的位份。

　　“珊兒，快把香案重新擺放一下，對了，蠟燭，李嬤嬤，你去取蠟燭。”許王妃忙不迭地吩咐著一眾丫鬟嬤嬤們忙乎著，準備著明天的祭祀。每年的這個時候是她最忙的時候，也是她最快樂的時候。許王平素里不怎么落腳在她屋里，只有過節時才到她屋里來。

　　“給王妃姐姐請安！”張良娣的突然到訪讓李妃頗感意外。要知道，張良娣平日里仗著許王的寵愛可從來沒有把她這個正妃放在眼里。請安就更不提了。沒想到，此刻她卻恭恭敬敬站著向自己施禮。

　　看李妃還在愣著，張良娣連忙上前挽著李妃坐下，親熱地說：“姐姐連日操勞，趕快坐下歇息歇息。”又向李妃賠笑著說：“妹妹以前年輕不懂事，對姐姐多有冒犯，還請姐姐恕罪。”說完就要作勢下跪。

　　許王妃本就是性情和善之人，看張良娣說話懇切，連忙拉住了她說：“你我同侍王爺，本就是自家姐妹，快莫如此。”

　　張良娣起身說：“多謝姐姐寬宥，日后妹妹一定恪守本分，侍奉好王爺和王妃姐姐。”

　　許王妃點了點頭說：“家和萬事興，你我姐妹和睦，王爺才能安心當差是不是？”


　　“姐姐說的極是！”張良娣環顧了一下說：“每年的家祭都要姐姐親力親為，當真辛苦，可還有哪些事情未竟，姐姐盡管吩咐。”

　　李妃道：“這都是歷年做慣的，談不上辛苦，妹妹侍奉王爺起居，那才叫辛苦！”

　　張良娣連忙說：“妹妹日后也如侍奉王爺一般侍奉姐姐！”

　　“妹妹有心了！珊兒，快送張良娣回房休息吧。”

　　“珊兒快留步，妹妹這就告辭，明日再來請安。”

　　珊兒望著張良娣離去的背影說：“這個張良娣，今天怎么肯伏低做小了？”

　　許王妃淡淡一笑說：“我只拿真心待她，她能怎樣？”

　　“可是她以往做了那麼多越禮之事，王妃難道不再追究了？”

　　“只要她能安守本分，何必再提那些陳年舊事，再說了，王爺如今朝事甚多，怎么能夠再讓王爺分心呢！”

　　“王妃，您就是心腸太軟了！”


　　“罷了，此事休要再提！”

　　冬至時節的早上，許王和許王妃穿著盛裝并排在香案前，叩首進香，祈愿神靈保佑來年諸事如意。

　　繡簾外，張良娣和眾仆從在外侍奉，每個人各司其職，王爺王妃進香祈愿時，眾多仆人拱手肅立，連一聲咳嗽都不曾聞到。

　　禮程進入最后一項，王爺王妃相互祝酒并各自一飲而盡就算完成了祭禮。

　　往年都是李妃貼身丫鬟珊兒侍奉進酒。今天一大早，張良娣就過來給王妃請安，并表示家祭禮上要親自侍奉。只見張良娣目不轉睛地看著許王和李妃各自端起面前的酒杯，連忙走上前拎起一個小巧的酒壺為元僖和李妃酌酒。張良娣手中拎的小巧酒壺正是她花高價錢打造的鴛鴦酒壺。

　　張良娣酌完酒就立刻退了出來，隔著繡簾看許王和王妃相互祝酒。

　　“妾身恭祝王爺心想事成！”

　　“王妃有心了！”

　　元僖正欲一飲而盡，抬頭看著低眉順眼的許王妃，不由得心頭涌上一股愧意。在這個王府內，她可是正經官家親封的許王妃，謹言慎行，從無過錯，就算她的娘家人無錢贖回老宅，她也從未開口求過他。被冷落、被無視，她也毫無怨言。“心想事成？”是啊，看父皇的話里話外，儼然已將他當做未來太子來磨煉。如若有一天他真的成為太子，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喜愛的侍妾張良娣做上太子妃，可到時候這個低眉順眼的李妃將何去何從呢。

　　元僖壓下心頭的歉意，看許王妃手中的酒杯滿滿的像要溢出來，連忙說：“王妃不勝酒力，就由本王代勞吧。”話音剛落，元僖就從李妃手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啊!”站在繡簾外觀望的張良娣像被蝎子蟄了一下發出一聲驚呼。許王連忙走上前問：“媚兒怎么了？”

　　張良娣臉色煞白，她直愣愣地看著元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妃也連忙走上前說：“妹妹一大早就起床侍奉，許是太過勞累了，時間不早了，王爺趕快去上朝吧，妹妹由妾身照看。珊兒，去找個郎中來為良娣請脈。”

　　“不，王爺！”張良娣死死扯著元僖的衣袖。

　　元僖看她神色古怪，再加上又怕誤了早朝，一把將張良娣推開說：“媚兒就由王妃照看吧，務必請個好郎中。”說完就急匆匆地出去。

　　“阿進，趕快備轎！”

　　“王爺，轎子已備好。”

　　“王爺，王爺......”當元僖乘轎出了王府大門，耳邊似乎飄過來張良娣的呼喚之聲。

　　“這個媚兒，今天怎么了，算了，下朝后就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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