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大器晚成
寇準被貶,實在出乎太子意料。因著謁廟風波,自此行事更加小心謹慎。
按照慣例,作為皇太子,趙恒在上殿時的位次本該在宰相之上,但他堅持謙讓,禮賢眾位宰相,每每排在他們后面。東宮屬官對太子應該稱臣,趙恒統統推讓不接受。他說,父皇在上,我同你們都是臣子。
在太子賓客李至、李沆面前,趙恒更是謙恭有禮。見面時必先行拜師禮,待到授課終了,太子一定會把他們送出東宮大門臺階之下,目送他們上車離去。
李至、李沆均是學貫古今、內行修謹之人,在他們精心教導之下,太子很快熟讀領略禮樂詩書等各種典籍。
太宗素來勤政。自登基以來,常常雞鳴而起,卯時早朝,在長春殿聽天下之政。辰巳時,便到崇政殿處理公務,決斷事情。經常快到日中了,還沒有來得及吃飯。對于太宗的這種廢寢忘食的習慣,早就有大臣上書請求他保重龍體,不易過度操勞。太宗卻每每以古代圣王明君自勉,不肯做出改變。
不覺又是入冬,太宗的箭傷卻一日重似一日,為方便處理政務,不得不搬到便殿中居住。
太宗喜歡下棋,棋藝也非常精湛,殊不知,此時的太宗心中自有一盤大棋:太子資歷尚淺,在朝中威望并不是很高,雖說他已為太子選拔博學多才的太子賓客和忠心耿耿的侍從之臣。但僅有這些遠遠不夠,太子身邊尚需有一個能夠撥亂反正、穩定大局的輔佐重臣。何人能堪當重任:太宗將三個宰相進行了一番比較:寇準、呂蒙正、呂端。
想起寇準,太宗不覺暗自嘆息:自他登基,一直在群臣中尋找屬于自己的“魏征”。太平興國五年,年僅十九歲的寇準進士及第,即被任命為大理評事,次年又被派往歸州巴東任知縣。此后因政績突出,先后升遷任鹽鐵判官、樞密院直學士等官。端供二年,寇準曾奏事殿中,由于語氣剛直,太宗很是生氣地離開龍椅,準備轉回內宮。誰知道寇準卻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角硬把他留下,直到把事情說清楚才罷休。此事比當年趙普將太祖撕碎的奏折重新貼好呈上之舉,更為大膽。雖說當時太宗很生氣,事后卻很贊賞寇準的剛直果敢,這不就是他一直尋找的“魏征”么。
至道元年的春天,太宗帶著寇準等一眾大臣來到金明池游玩。樓閣映水,清風拂面,君臣共享這盛世繁華。宮女呈上一大盤鮮花,太宗挑了最鮮艷的一朵,親自戴在寇準的帽子上。他微笑著端詳這位剛滿三十五歲的副宰相,感慨贊嘆:“寇準年少,正是簪花飲酒時。”“簪花少年郎”,一時成為京城人口耳相傳的佳話。
許是年輕氣盛,許是性格使然;正值春風得意的寇準哪能明白“名滿天下,譽滿天下,謗亦隨之”的道理。就在立儲大典過后不久,就有朝臣聯合上書太宗,以“弄權”之名狀告寇準。彈劾他結黨營私、任意妄為、禍亂國制。這次的彈劾雖說有夸大其詞之嫌,可也并非無中生有。因為依照以往慣例,每年的祭祀天地典禮之后,朝中百官都會晉升官職或者增加俸祿,但是負責該事務的寇準卻根據自己的喜好來隨意處理。他所喜歡的人,多得到清貴官職,而他厭惡的人,則要受到壓制。對于這樣的彈劾,寇準卻拿著厚厚一摞子文書,非要在大殿上與太宗爭論高下。
太宗又是一聲嘆息:寇準啊寇準,這大殿之上,文武百官有多少眼睛盯著?朕是年老體邁了,可畢竟還是一國之君不是。就算是麻雀和耗子,關鍵時刻腦袋都能轉個彎兒呢。可你倒好,就這樣直來直去,一點兒轉換的余地都不給朕留呀?軠蔬@么不懂人情世故,說到底,還是朕把你寵壞了。不讓你清醒清醒,以后只怕更慘。故而太宗當日就頒旨,罷免寇準副宰相之職,貶他到鄧州做知州去了。
再來看呂蒙正。趙普罷相之后,由呂蒙正一人擔任宰相一職,這在本朝是不多見的!安荒転樘熳又\事者不奇,奇者乃為能天下人謀事者,天子如不能謀,則需能謀者而助天子也!”殿試時,呂蒙正憑借這段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文字,得以被太宗欽點為狀元。入仕后,他經多年政壇歷練,以優異表現被授予副宰相官位并“賜第麗景門!贝净辏瑓蚊烧囊鲇H宋沆上書要求太宗盡早確立儲君,太宗惱怒,以私自提拔親屬為由頭罷免了呂蒙正宰相之職;改任為吏部尚書。
淳化四年,李昉被罷免宰相,呂蒙正又以本官任宰相。與太宗奏對時,談到征伐之事,太宗說:“朕近來的征討,是為百姓剪除兇暴,如果好功黷武,那么天下百姓都滅盡了啊。”呂蒙正回答說:“隋、唐數十年中,四次征討遼碣,百姓疲乏不堪。隋煬帝全軍覆沒,唐太宗運去土木攻城,這樣都最終沒有成功,況且治理國家的重點,在于國內勤修政事,那么遠方之人必來歸服,自然會得到安寧!碧谏钜詾槿。
令太宗沒有想到的是,再次拜相、獨掌朝政的呂蒙正不知道是為了博取剛正的名聲還是怎么了,竟處處與太宗作對,一點兒也不顧忌皇帝的臉面。
正月十五鬧花燈,京城大街小巷張燈結彩,人群摩肩接踵穿梭歡笑。太宗在城樓大宴群臣,俯視萬家燈火國泰民安盛景,志得意滿對群臣道:“五代戰亂頻仍,生靈涂炭,百姓民不聊生。上天災星頻現,地下水火頻發,天下人都認為不可能出現太平盛世。但是,朕即位后夙興夜寐,勤政為民,才使風調雨順,出現如此繁盛的太平景象?梢姡瑖遗d盛還是混亂,全在人為。
就在群臣朝賀、附和贊譽之時。唯有呂蒙正,起身走到太宗面前直言不諱地說:“官家所在之地,自然是繁盛如斯!可是,臣親眼見京郊‘饑寒而死者甚眾’,一片‘路有凍死骨’慘狀!所以說,官家如能讓京郊乃至遠方也享受到眼前這樣的幸福,那才真正是‘蒼生之幸也!’”
呂蒙正的話,恰似一盆冷水讓太宗的歡欣自豪感澆得無影無蹤。可是面對眾多朝臣,加之呂蒙正之言也并非全是虛妄之詞,太宗又不能反駁。只能“變色不言”。
坦率而言,太宗并非容不得大臣批評之語,可呂蒙正之言,一來不分場合,無視君主顏面,二來下手太狠,竟直接否定了自己的執政功績。呂蒙正如此固執,自己尚且管制不了,更何況剛出道的太子?再想起之前他與許王趙元僖的小動作,更讓太宗心生嫌隙,因此,至道元年,太宗再次罷免呂蒙正宰相之職。
與呂蒙正、寇準年少得意不同,呂端的仕途似乎總是屢生波折。他憑父親的官職蔭補入仕后宦海沉浮幾十年,算得上是三朝老臣。
當初秦王趙廷美任開封尹時,呂端被征召為考功員外郎,充任開封府判官。
太平興國四年(979年),太宗親征北漢,趙廷美將受命留守開封,呂端對趙廷美說:“主上櫛風沐雨,以征伐不義來表明天意,大王您處于近親且有賢名之位,應當首先跟隨護衛,F在由您主持留務事務,這不是您應該做的!壁w廷美于是向太宗懇請隨行。不久后,呂端因受王府親近官屬向管理人員說情違法買賣竹木的案子中牽連,被貶為商州司戶參軍。后調任汝州司戶參軍,又復任太常丞、判太常寺事務。
其后出知蔡州,因政績良好,被官民上奏請求借留一任。后改授祠部員外郎、知開封縣,調任考功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曾出使韓國。又調任戶部郎中、判太常寺兼禮院,再轉任大理少卿,不久后拜右諫議大夫。
許王趙元僖任開封尹時,呂端又任其判官。趙元僖去世后,有人告發他被愛妾張氏迷惑,使其多做不法之事。呂端因輔助有失,被貶為衛尉少卿。
呂端歷任朝內外官職,他沉穩、鎮靜、有器量、識大體的吏治才干,已日漸為人所知。宰相趙普就曾稱贊呂端說:“我見呂公奏事,得到皇上的嘉許,看不見他顯出得意;受到別人的挫抑也看不見他顯出沮喪或恐懼。他喜怒不形于言色。真是做宰相的人才。 壁w普見多識廣,看人眼光自是毒辣。太宗雖也聽聞呂端才干,只是趙廷美一案、趙元僖之死都是當時大事,呂端牽涉其中,故而并未受到重視。
不過接下來的幾件事讓太宗徹底改變了對呂端的看法,并力排眾議,任呂端為相。此時呂端正是花甲之年,可謂大器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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