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天命所歸
王繼恩走進來的那一霎間,呂端的心“咯噔”沉了一下,他明白:太宗已經駕崩了。
呂端面不改色,一如既往吩咐侍從給王昭宣使看座、奉茶。
王繼恩忙不迭地擺手道:“罷了罷了,本使是奉了皇后懿旨,特來請呂相共商大事!”
“哦?”呂端沉吟片刻,又抬頭看了看王繼恩帶的兩個隨從。
王繼恩會意,即命隨從門外等候。
呂端明知故問:“既是皇后懿旨,看來此事非同小可,王昭宣使可知道所謂何事?”
“自是商議新君繼位之事!”
呂端驚掉了下巴問:“大行皇帝何時殯的天?”
王繼恩心下一陣冷笑:堂堂宰相,竟這般經不起風吹草動。當下催促道:“就在剛剛,呂相快請吧,皇后娘娘還等著呢。”
呂端慌忙起身,因為著急還打了個趔趄,王繼恩急忙上前攙扶說:“呂相小心!”心說這呂端果然是老糊涂了,腳下也沒跟兒了。
“等等!”呂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說:“大行皇帝留有遺詔,待我取來。”
“遺詔?”王繼恩眼珠子骨碌轉了一下,心想在這宮中我的眼線也不算少,怎么從沒聽過遺詔之事。如果真有遺詔,看大行皇帝生前的意愿,必定不會冊立楚王的,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必須想辦法銷毀它。想到這里,王繼恩連忙問道:“遺詔在哪里?”
呂端瞇了眼睛想了想說:“就在這偏殿的閣樓上。”說完指了指身旁的側門。
王繼恩看呂端步態蹣跚,急忙搶先一步打開側門,同時“噔噔噔”登上樓梯說:“呂相行動多有不便,待下官去取,您老在下面等著就行。”
說時遲那時快,呂端看王繼恩進了偏殿,一改往日老態龍鐘的樣子,眼中閃著精光,迅速關上側門,同時掛上一把大鎖,牢牢將門鎖住后將鑰匙揣在袖中,并吩咐左右看管起來,任何人來了都不能開門。整套動作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哪像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
王繼恩如夢初醒,瘋狂拍打著房門喊叫:“呂端,你干什么,快放我出來!”
呂端卻不再理睬他,帶著侍衛迅速趕往萬歲殿。
王繼恩仍不甘心,大聲呼叫自己的親信,卻不知他帶的侍從剛剛回避的時候就被呂端的人悄無聲息控制了。
王繼恩知道大勢已去,仰天狂笑了幾聲說:“玩了一輩子的鷹,末了倒讓鷹給啄了眼!天意如此,天意如此!”說完便頹然坐到地上,再不出一聲兒。
呂端大步走進萬歲殿,拜見皇后。
李皇后哭泣著說:“呂相,宮車已經晏駕了!”
呂端撲倒在地,放聲大哭,哭了一會兒,問道:“太子何在?”
李皇后遲疑了一下說:“自古以來,長幼有序,皇嗣應當按照年齡長幼順序立定,國家才能安順,如今楚王尚在,呂相以為如何是好呢?”
呂端擦了擦眼淚,正色道:“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日!豈容有異議?當初冊封太子,祭廟告天,太廟中列祖列宗知道,天下百姓知道,外邦使臣知道,此時若再更易,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怎么向天下百姓交代?怎么向外邦屬國交代?”
呂端義正詞嚴、凜然大義的樣子震懾了李皇后。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剛毅果敢,說話擲地有聲的朝廷重臣就是那個糊里糊涂的老好人呂端嗎。她焦急地看向殿外,王繼恩的身影卻一直沒有出現。
呂端像是看穿了李皇后的心思,接著說:“先帝生前就有嚴禁宦官干政的旨意,王繼恩身為刑余之人,臣恐他滋生事端,已將他關押起來了。”
呂端的話徹底打碎了李皇后的希望,她顫聲說:“先帝殯天,本宮哀痛至極,一時間竟亂了分寸,幸好有呂相在,接下來事宜,全憑呂卿!”說完又掩面而泣。
呂端連忙說:“請皇后立刻召太子入宮,靈前即位!”
李皇后長嘆一聲,吩咐夏承忠道:“傳旨吧!”
皇后話音剛落,萬歲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原來是趙恒率眾匆匆沖進萬歲殿,跪倒在太宗靈柩前失聲痛哭。
呂端看趙恒進殿,長舒了一口氣,遂上前一步,大聲說:“奉大行皇帝遺詔,皇太子靈前即位!”
李后拭著眼淚說:“太子即繼位,先皇喪葬事宜,就交由呂卿和新帝吧。”說完又大哭起來。
趙恒哽咽著說:“昭告天下,百官哭臨!”
呂端道:“臣遵旨!”語畢,一面遣人去請眾宰執進宮,一面安排太宗沐浴入柩,待眾宰執到后,共奉太子于柩前即皇帝位。
當夜,劉娥在院中焚香祈禱:愿蒼天護佑,保佑三郎順利繼承大位。
第二天,新帝在福寧殿召見群臣,且先一刻來到帷幕內坐等。文武百官在呂端帶領下一一走進大殿,按照朝班的位次站定。但見龍位之上,珠簾高掛,李皇后與新君坐于簾后。
侍衛鳴鞭,新皇升座。內侍周懷政高聲喊道:“眾臣見駕!”
領班的呂端卻紋絲不動,文武百官竊竊私語,階下一陣騷動。
按照皇家喪儀的規定,先皇大喪期間,新皇不能直面群臣,只能隔簾問政。
想那王繼恩掌管大內幾十年,內宮又有李皇后撐腰,若是他們來一個臨時掉包,換了一個人坐在珠簾后面,而這個人又接受了百官的參拜,那就是生米做成熟飯了。不行,這事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
想到這,呂端上前一步,高聲說:“請皇后升起珠簾,臣要親睹龍顏!”
“什么?”李后萬沒想到呂端都這個時候了還對自己不放心,當下大窘,竟不知說什么好。
呂端見狀,心下生疑,又上前一步,干脆登上了龍座前的臺階,沖著珠簾內喊道:“請把珠簾升起,臣要看清楚新天子后再行參拜!”
李后正要開口,趙恒卻在珠簾內說:“升起珠簾,朕要讓呂相放心!”
珠簾緩緩升起,坐在簾后之人,正是當今天子趙恒。
呂端卻走上前,仔細端詳審視后,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掀起趙恒的袖管看了看,確定此人沒有易容,亦非他人假扮,這才長長舒了口氣,退下臺階,率領百官,行跪拜大禮,并山呼萬歲!
即刻起,太子趙恒正式成為大宋第三個皇帝,史稱真宗。
真宗端坐在龍位之上,俯視著階下伏拜的群臣,心中升起無限感慨,今日得承大統,難道不是天命所歸嗎?他想起自己幼年時坐龍椅并與太祖皇帝的對話:天子好做乎?由天命耳!
新帝雖已登基,卻仍在孝中。按禮制,天子守孝以月為日,整整一個月,新帝在靈殿中居喪守孝;直至期滿,方才正式坐朝頒旨,進行冊封論功過。
真宗繼位后,即下了幾道旨意:葬大行皇帝于永熙陵,下旨第二年改年號為咸平。
尊皇后李氏為皇太后。
晉封四弟越王趙元份為雍王;五弟吳王趙元杰為兗王;六弟徐國公趙元偓為彭城郡王;七弟涇國公趙元侢為安定郡王;八弟趙元儼出宮開府,封為曹國公。同時,追封已故的三皇叔涪陵公趙廷美為秦王;追贈太祖長子魏王趙德昭為太傅;太祖次子趙德芳為太保。另封太祖之孫趙惟吉為武信軍節度使。加授同平章事呂端為右仆射,張齊賢、張詠、李沆、李至并參知政事;曹彬為樞密院使。立壽王妃郭氏為皇后。復追封生母李氏為賢妃,進上尊號為元德皇太后。
早在真宗靈前即位當晚,內押班周懷政、劉承規等內侍就將呂端控制王繼恩、叫板李皇后等事宜詳報了真宗。呂端用他的沉穩、膽識和智慧將一場政變消解于無形之中。自此,太宗生前對呂端的評價:“端大事不糊涂!”得到了最精彩、最貼切的詮釋!真宗對錢惟演等人私下感嘆說:“若非寇準一言定儲君,呂端鐵手扶新皇,朕能否順利登基,尚未可知也。”
大行皇帝喪期剛過,就有朝臣上書,說王繼恩等人不從先帝之命,欲立趙元佐為君,罪同謀逆,應該滅族。
對于這場陰謀政變,真宗單獨召見了呂端。
呂端卻不同意將王繼恩滅族,甚至還不同意以“謀逆”之罪來懲罰王繼恩。
呂端說:“自古以來謀逆就是十惡不赦之罪,倘若按謀逆之罪來論,太后也要受到牽連。太祖、太宗皆主張以孝治天下,陛下剛繼大統,就治太后大罪,不僅有悖祖宗之制,也容易被天下人詬病啊!”
真宗問道:“依呂卿之意,該當如何?”
呂端想了想說:“對于王繼恩,若不懲治,恐怕難息群臣之怒,不如另尋罪名,一來可以解脫太后,二來可以威懾不軌之臣。”
真宗輕輕頷首道:“還是老相國思慮周全!”
呂端連忙呈上奏折說:“微臣愚見,還望陛下圣裁。”
隔日,圣旨下:貶知制誥胡旦為安遠軍行軍司馬。所犯之罪:起草詔書“頗恣胸臆”,“語復訕上”。貶參知政事李昌齡為忠武行軍司馬。所犯之罪:“交通請托,泄露宮禁語言。”貶宣政使王繼恩為右監門衛將軍,移居均州,并抄沒其家,所犯之罪,與李昌齡同。
消息傳出,正在制作丹藥的潘閬再次逃離京城。
朝廷大事賞罰已定,真宗這才騰出手來,處理后宮之事。他眼下考慮最多的就是如何安排劉娥進宮。思慮再三,真宗決定先探探皇后郭氏的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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