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一群白色的鳥兒飛過晴朗的天空,鳥羽的陰影滑過臉頰,有些冰涼,又跟著風(fēng)滑走了。空氣里充滿了潮濕和草的味道,林隨安滿足地吸了口氣,咬了一大口胡餅。
胡餅是類似囊的食物,又圓又大,剛咬下去有點干巴巴的,嚼幾口,酥油和芝麻香在唾液的催化下散發(fā)出獨有的香味,是充饑的最佳美味。
最重要的是,胡餅易攜帶,不易變質(zhì),實乃長途旅行必備干糧。
林隨安跟隨穆氏商隊踏上了旅程,目的地是穆氏商隊的大總部——揚都。
這個平行世界的唐國有五座都城,安都、東都、廣都、益都和楊都,在唐國三百多年的歷史長河中,每座都城都擔(dān)任著非同一般的歷史地位。
安都作為政治文化中心的首都,是唐國二百三十多年的權(quán)力中心,直到七十年前玄昭帝登基遷都東州才退居二線,至此,東都便一直引領(lǐng)著唐國的政治風(fēng)潮。相比之下,廣都、益都和楊都雖然政治地位不比前二都,但都有很高的經(jīng)濟(jì)地位,稱為“揚一益二廣不服”。
揚都和廣都皆以國際貿(mào)易為主,是遠(yuǎn)近馳名的國際港口大都會,水路縱橫,經(jīng)濟(jì)發(fā)達(dá),貿(mào)易繁盛,人口眾多,益都手工制造業(yè)更為出名,是絲綢之路的中轉(zhuǎn)點。
穆忠此次來南浦縣,其一是為了和羅氏商隊談合作開辟新商路的業(yè)務(wù),其二是審核南浦縣城東市的鋪子財務(wù)狀況,因此出門的時候只帶了四個人,回程的時候順路帶了兩車貨,算是輕車簡行。南浦縣城距離揚都只有二百多里,根據(jù)穆氏商隊的行進(jìn)速度,十日之內(nèi)可達(dá)。
出行的第五日,林隨安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旅途生活,趕路的時候騎馬看風(fēng)景,曬太陽,休息時喝泉水、啃胡餅,偶爾加餐烤羊肉,聽著商隊伙計天南海北侃大山,小日子過得美滋滋的。
“要我說,論這世間的美酒,第一當(dāng)屬東都的“滿碧”,酒色清澈如琥珀,第二就屬咱們揚都的二十六釀,入口層次豐富卻不雜,醇而不膩,回味無窮啊——”老劉舉著水囊邊喝邊砸吧嘴,仿佛喝得不是泉水,而是瓊漿玉液。
老劉雖然名字里有個“老”字,但其實只有三十六歲,是商隊中除了穆忠之外年紀(jì)最大的,其余三名伙計,阿隆二十四歲,小馬二十一歲,瓦爾有半個胡人血統(tǒng),高鼻深目,只有十九歲。
老劉嗜酒如命,可惜商隊規(guī)定出行時全程禁酒,所以只能過過嘴癮。
“為何叫二十六釀?”林隨安問,“是用了二十六種釀造方式嗎?”
“林小娘子可曾聽過‘二十六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瓦爾問。
林隨安:“……不是二十四橋嗎……”她閉嘴了。
穆忠噗一下笑出了聲,眾人看著林隨安的表情皆是些惋惜。
“林小娘子定是被那個半吊子夫子騙了!”阿隆義憤填膺,“教給你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馬:“就是就是,這簡直是誤人子弟嘛!”
老劉:“太過分了,應(yīng)該把束脩退回來!”
林隨安默默抹了把汗。
穿架空就是這點不好,總是會犯一些常識性錯誤,尤其是平行世界架空更坑,有的常識重合,有的常識又完全不一樣,有的常識大體一致,細(xì)節(jié)又略有不同,比如剛剛那首詩,在她的世界當(dāng)然是耳熟能詳,可偏偏不是二十四橋而是二十六橋。林隨安只能把這口鍋扣在了一個“莫須有”的啟蒙夫子頭上,認(rèn)真扮演一個被半吊子老師坑了的可憐孩子。
“揚都水路縱橫,城內(nèi)共有二十六座橋梁,”瓦爾道,“正所謂:九曲烏作坊,洗馬攀阿婆,周家小市廣濟(jì)翠,開明蔡家通太平,利在南,通天北,參佐貫西東,北三中三南三九,四坊六七逛揚都。”
林隨安:“原來如此!”
瓦爾頂著黃棕色的劉海,瞪著墨綠色的眼珠子:“揚都人都會背這個,否則會當(dāng)成外人,會被瞧不起的。”
林隨安:“……”
這話從您的嘴里說出來真是太有說服力了。
“休息好了就準(zhǔn)備出發(fā),”穆忠拍了拍衣擺,朝著貨車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了幾人一眼。老劉、瓦爾等人立即沖到了貨車邊,手持橫刀,怒目四望,阿隆還朝著林隨安使勁兒招手,“林娘子快藏起來!”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聲炸喝扯出一長串山匪,十來號人,兇神惡煞,臉罩面具,衣著沒什么特點,面具還挺統(tǒng)一,都是樹皮刻的,只留出兩個黑洞洞透出眼睛,遠(yuǎn)看像兩只蠶豆,有些搞笑。
穆氏商隊自是見過大場面的,臨危不懼,穆忠指了指車頭插著的小旗,紅底黑字黃邊,里面嵌著碩大的穆字。
領(lǐng)頭山匪:“穆氏商隊?”
穆忠抖出幾吊錢扔過去,“這些錢請弟兄們買酒喝!
山匪接過錢顛了顛,吹了聲口哨。
這個場景林隨安一路已經(jīng)見了三次,每次都是同樣的流程——山匪出現(xiàn),穆忠給錢,山匪撤退——熟練得仿佛排練了幾百遍一般,林隨安有理由懷疑,這一路的山匪早就學(xué)會了躺著賺錢的秘訣,比如:穆氏商隊是冤大頭,只要帶著兄弟們?nèi)[幾個造型,不用打不用殺,就有錢拿。
所以林隨安不慌不忙,先把吃了一半的囊包起來裝好,準(zhǔn)備去牽馬?删驮诖藭r,林中傳來淅淅索索的響聲,那山匪拿到錢非但沒撤,還招來了更多的人,差不多有二十人,戴著搞笑的面具,壓著草地慢慢靠了過來,刀光耀亮了林隨安的眼瞳。
看來這一次穆氏商隊的名頭不好用了。林隨安心道。
穆忠挑眉,“林娘子,該付路費了!
“路費”就是當(dāng)穆氏商隊的保鏢,也是穆忠答應(yīng)帶林隨安上路的條件。
林隨安點頭:“靠后!
穆忠退到了貨車旁邊,老劉等人面露驚詫。
林隨安攥住千凈刀柄走向山匪,山匪一張張面具下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嘲笑,一半以上的山匪直接無視林隨安,抄刀沖向了穆忠的車隊。
林隨安動了。
足尖擦過草尖,疾風(fēng)掠過耳畔,千凈墨綠色的刀刃在陽光下變成透明的翠綠,就如一片薄薄的樹葉,鉆進(jìn)他們手和刀柄接觸的縫隙中。
【旬風(fēng)辰秋葉】
這是前幾日林隨安在十凈集中看到的句子,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似乎是什么口訣,但此時此刻,這句話就如同一道光,照亮了沉睡在體內(nèi)的刀法,驅(qū)動著身體快速、干凈、漂亮地斬滅眼前的敵人。
她的身體舒展又靈活,千凈仿佛成了她的翅膀,蘊含著無窮的力量,她沿著風(fēng)一般的、看不見的路線掠過草地、樹影、輕盈地飛翔著,飛翔在刺目的血光中。
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在眼前晃動,山匪驚恐的表情、充血的雙目、反光的刀刃、飛濺的血漿,漸漸組成了一副畫面,她拿著刀,精準(zhǔn)挑斷了他們的手筋,傷口很小,只有半寸長,血也很少,只有一小股,可是慘叫聲很大,尖銳地刺激著林隨安的耳膜,林隨安的心跳變快了,仿佛擂起的戰(zhàn)鼓,血脈中涌出了欣喜的顫栗感。
最后一個山匪倒在了地上,林隨安站在原地,靜靜看著腳下翻滾嚎叫的山匪,心臟砰砰砰狂跳,手臂興奮發(fā)抖,千凈催動了這個身體的嗜血快感,她還想要繼續(xù)……繼續(xù)砍下去……
她猛地舉起千凈,刀刃的寒光流動著刺入了山匪的眼瞳。
“英雄饒命!”山匪的慘叫震得千凈嗡一聲,林隨安手心一麻,手臂猛地停在半空,陽光落在她的臉上,驅(qū)散了冰冷的殺意。
林隨安抹掉濺在眼角的血漬,收刀回鞘,“滾吧!
山匪們逃走了,留一地狼藉。
商隊一眾傻在原地,瓦爾和阿隆手里的刀掉了,小馬和老劉的下巴掉了,看著林隨安的表情好像她臉上生出了二十六橋明月夜。穆忠見怪不怪,朝林隨安豎起了大拇指,說“值!
接下來的一路,仿佛所有的山匪都從良了,連個半個山匪影子都沒看到,穆忠頗為感慨,說早知如此,應(yīng)該早早請林隨安出手,也省去一大筆買路錢。林隨安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地位顯著提升,若說之前大家只是把她當(dāng)做是蹭吃蹭喝的小妹子,那么現(xiàn)在她就是鎮(zhèn)守商隊的吉祥神獸。
阿隆貢獻(xiàn)出了所有私藏零嘴,小馬恨不得時節(jié)時時給她撐傘打扇,老劉有事沒事來套近乎,甚至連林隨安之前胡編的“莫須有”夫子都甩掉了的“坑人”的帽子,一舉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瓦爾還突發(fā)奇想想拜林隨安為師,被林隨安慌亂拒絕了。
她這一身不知道是什么屬科的邪性功夫,還是莫要誤人子弟的好。
是的,邪性。
這就是林隨安對“千凈”和“十凈集”定義。
趕到驛站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一更天,難得能在屋檐下睡個好覺,排好值班時間,眾人便早早各自回房睡了。林隨安終于得了個單間,回房第一時間抓緊研究十凈集。
解開綁繩,小心展開軸體,手掌大小的書頁依次在眼前鋪展翹起,仿佛鯉魚翻起的鱗片,是這個時代常用的龍鱗書裝裱法,翻閱時頗有種富貴的華麗感。
可惜里面的內(nèi)容就不太華麗了。從名字就能能判斷,十凈集其實就是千凈的配套刀譜,林隨安第一次翻閱時,本以為能見到什么的高大上的教案,結(jié)果卻是萬萬沒想到——
林隨安看著頁面上“圖文并茂”的刀譜,深深地嘆了口氣。
刀譜只有五頁記載了內(nèi)容,其余皆是空白頁,每一頁都是統(tǒng)一格式,右邊字,代表口訣,左邊圖,代表刀法,第一頁的口訣是“割喉血十丈,閻王招魂幡”,是她之前和大竹竿對戰(zhàn)時腦海里冒出的一句,旁邊配的圖則是……是——一個火!柴!人!
敢相信嗎?!
一個萬分神秘千分高深百分牛逼的劍譜,居然連小人書連環(huán)畫的水平都沒有,只有一個火柴人!
一個站立的火柴人,脖頸處橫了一道線,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這就是配圖的全部內(nèi)容。
說實話,當(dāng)初林隨安滿心期待翻開第一頁的時候,差點沒心梗厥過去了。
她甚至懷疑這是蘇城先畫的贗品,但后來見到蘇城先遺物的繪畫水平……這逗比的畫風(fēng)顯然不是他能夠理解的時尚前沿。
第二頁,口訣“待斬若生初”,配圖,躺在地上的火柴人,手腳上橫了四道線。
第三頁,口訣“刀復(fù)斷湯”,圖:一個火柴人躺在地上,腰部橫了一畫。
第四頁,口訣“旬風(fēng)辰秋葉”,配圖:一個大火柴人和一群小火柴人,大火柴人手里舉著根長火柴,火柴四周還畫著放射狀的線條,林隨安掐額頭,這表示什么,自由女神像?
看來只能結(jié)合實戰(zhàn)時的身體反應(yīng)來解讀,比如今天這一場戰(zhàn)斗,以一敵多,林隨安回想了一下攻擊路線,之字線穿入人群,基本是一人一刀挑斷手筋,沒有任何多余的走位和動作,這一招應(yīng)該是速戰(zhàn)速決的群體攻擊。
“割喉血十丈”很好理解,就是割脖子的招式,在胡姬酒肆用的砍斷手筋腳筋的招式,大約是“代斬若生初”,剖腹的招式是“刀復(fù)斷湯”,結(jié)合下來,這三招應(yīng)該是“旬風(fēng)辰秋葉”的準(zhǔn)備式,也就是說,學(xué)會了前三式,才能運用地四式。
林隨安覺得自己有點眉目了,翻開了第五頁。
傻眼。
第五頁,口訣:破定,圖:一個火柴人,身體四周畫了一圈放射狀線條。
這又是啥?!
發(fā)光的神仙?超級賽亞人?海賊王?迪迦奧特曼?
“果然不出所料,十凈集就在你手里!”一個人從窗口倒吊下來,好似巨大的黑色蝙蝠飄了進(jìn)屋。
林隨安頓時大喜:“呦,大竹竿你來了,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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