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喜寒苑有個不見天日的地牢,綽綽被關在了那里。
也不算是關,李嶼連牢門都沒鎖,像是在譏諷她法術不濟。
綽綽氣鼓鼓坐在地上,別著頭不樂意看見他。
李嶼并無譏諷之意,只是想找個沒那么多東西可以砸的地方與她好好談談。
“你當真是牡丹花妖?”雖然親眼見過了綽綽的妖法,但李嶼仍難以置信。并非不信她是妖,而是覺得:“牡丹雍容持重,你卻……”
為了摸清綽綽的底細,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暗中打探她的一切,巨細無遺,包括她一個月里偷吃了幾頓夜宵,在南市買了多少情情愛愛的話本子……
綽綽哼了一聲:“什么雍容持重,不過是你們凡人強加附會的。要照這么說,凡人都是人,脾氣秉性也都該是一樣的了?”說完后又覺不大對,轉過頭問李嶼:“你到底是不是凡人?”
“我自然是人。”李嶼沒打算瞞她,“活了兩世的人。”
凡人竟然還可以活兩世?綽綽又長見識了。
可他既然是凡人,為什么自己的妖法對他沒有用?
見她眼里寫滿懷疑,李嶼主動坦白:“我知道十八郎會在花朝節認識楊玉綽,所以那天是我讓侍女把人騙到破廟去的。本來只想把楊玉綽困在廟里,好讓她錯過與李峧的相遇,沒想到竟然有人在廟里縱火。”
那場火并不是他放的,他若要殺楊玉綽,不必如此麻煩。
那日他從長安回洛陽,原本只想順路去看看事情辦得如何,還沒到花神廟就看到了火光。他并不想害死一個十幾歲的無辜少女,于是就沖進火海里抱起了奄奄一息的楊玉綽。著火的橫梁朝著楊玉綽的臉砸下來,他用左臂擋開了。
他抱著楊玉綽沖出火場,可是楊玉綽在火里困了太久,已經斷氣了。
他將楊玉綽的尸身放在馬背上,想將她送回楊家,沒想到兇徒殺了個回馬槍。
是三個蒙面的黑衣人,武功不過中上,并不是他的對手。但是馬受驚了,失控飛奔,把楊玉綽的尸首甩下了山。
事后他命人暗中調查那幾個殺手的身份,想知道殺楊玉綽的人是敵是友,但一直未有結果。
聽起來合情合理,但綽綽仍是不信:“你既不想殺楊玉綽,那為何剛剛又要殺我?”
“我并非要殺你。”由始至終,李嶼都只是希望她能幫自己改寫大檀國運,“我讓秋鶴齡布下此局,只是希望你能記起來,是我救出了楊玉綽的尸身,你才得以借尸還魂。”
我可真是謝謝您嘞!
綽綽氣得肺都要炸了,瞪大了眼睛吼他:“要不是你把尸體搬出來,我怎么會被她砸死!我用得著借尸還魂嗎!”
她想掐死他,非常想。
李嶼愣住,他在山谷里見了枯死的牡丹,但并不知道她是被楊玉綽的尸首砸死的。
如此說來,他確是算不上綽綽的救命恩人,反而,有仇。
見綽綽如此激動,李嶼知道他們的合作又談不成了。但若放她回去難保她會破壞自己的計劃,畢竟她確實是有妖法的。
思量之下,還是把牢門鎖上了。
李嶼出了地牢才想起來,秋鶴齡還在中堂里躺著,加快腳步往中堂去,到了亂糟糟的中堂時,卻發現地上只留了一卷寫滿朱砂咒語的綢布,秋鶴齡不知所蹤了。
李嶼冷哼,猜想這個老道士學道半生卻輕易被一個小姑娘制住,心中羞愧,這才躲起來不見人了。
李嶼離開地牢后,綽綽十分后悔,悔自己沒沉住氣,應該先答應他的要求,等回了洛陽城再反悔。
她想,等李嶼再來的時候,他說什么她都要答應。
地牢陰冷,綽綽的法力半點也使不出來,與凡人無異,只能縮在角落里等人來放她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似乎并不是很久,就聽見了極輕極微的腳步聲,鬼祟得很。
來的并不是李嶼,而是個穿著黑衣的蒙面人。回想方才李嶼說的話,綽綽不禁打了個哆嗦,難道又是來殺楊玉綽的殺手?
綽綽可不想死在又黑又冷的地牢,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就算用不了法力也要拼一拼。她防備地站起來,攥著拳頭隨時準備打方個措手不及。
沒想到那黑衣人卻是個精細的,慢騰騰從懷里掏出細鐵絲,捋了捋,吹了吹,左右看了半晌才伸進鎖眼里鼓搗,啪地一下把門鎖打開了。
看起來好像沒什么惡意。
他的動作太慢了,把綽綽的敵意都磨沒了。
“綽娘子莫怕,是壽王爺命我來的。”聲音又柔又細,綽綽打了個寒顫,忽覺得地牢更陰冷了。
見她遲遲不動,黑衣人拉下了蒙臉的面巾。借著微弱的燈光,綽綽看清了那張白凈的臉,是常跟在李峧身邊的小公公向守年,之前曾幫李峧送過幾次東西來楊家。
李峧竟派人來救她了,綽綽欣喜不已,心下更滿意這個未來的第一任夫君。
喜寒苑并非皇家所有,也不是李嶼日常居所,故而并無守衛戒備,唯一一個看門小廝已被向守年敲暈了。綽綽跟著向守年順順利利下了山,遠遠就看見了李峧的馬車。
李峧竟在車里等著她。
看見穿著單薄夏衣的綽綽,李峧第一時間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她身上,暗暗慶幸她衣衫完好。
裘衣溫暖,裹在身上像是入了春,渾身都復蘇了:“王爺怎么會在這里?”
李峧眸色微地黯淡:“我知道你會來,擔心你。”盡管綽綽說過自己不會上李嶼的當,可他仍不放心,便派人悄悄跟著。得知綽綽上了山,他便也出了城,一直等在山下。
等到黃昏的時候看見三哥策馬回城,卻遲遲不見綽綽下山,他擔心極了,這才讓向守年潛進去尋她。
“三哥他……”李峧雙拳緊握,遲遲問不出口。他害怕綽綽的答案是他不愿聽見的,可若不問,他又實在堵得慌:“他可對你做了什么?”
“他把我關在地牢,想逼我……”綽綽頓住,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李峧還未經歷過大檀的沒落,如何告訴他李嶼想要她幫忙復興大檀?
綽綽沒說下去,李峧以為是難以啟齒之事,憤恨咬牙。他一直以為三哥是正人君子,沒想到竟也會做出強取豪奪之事,而且還是在自己表明了對綽綽的心意之后。
手足之情,竟這么不值一提嗎?
那日的天氣實在冷,綽綽染了風寒,養了兩日又生龍活虎。李峧也被她過了病氣,在府里休養了月余。
入冬以后,綽綽知道自己妖法弱了,便總尋借口不出門,怕遇上李嶼。
孫氏也不逼她,反正壽王府那邊書信不斷,她這個準王妃是板上釘釘了,再不用去參加什么高門聚宴,只安安心心等著壽王尋個好時機求圣人賜婚便可。
李峧自從知道了李嶼對綽綽的惡行后,心里便當沒了這個哥哥。幾次在宮城里遇見,李嶼主動與他說話,他都當作沒聽見,快步走了。
但畢竟是親兄弟,旁的日子能避,除夕夜總免不得要在同一屋檐下團年守歲。
含元殿里歌舞不斷,絲竹管弦慶賀著盛世華年。
李峧興致闌珊,連平素最愛的梅花酒也只飲了兩盞。他悄眼看李嶼,仍端的一派正氣模樣,仿佛從未行過非禮之事,心下越發氣惱。
座上的賢宗皇帝將愛子的異樣看在眼里,側身問武慧妃:“十八郎與三郎鬧別扭了?”
喜寒苑的事情向守年早已稟過武慧妃,武慧妃只怨李嶼行事不夠果決,早早將那楊玉綽強納了便可讓李峧死心,兩廂歡喜。
她掩唇笑答:“小孩子耍鬧,不值說的。”
她知道賢宗皇帝并不看重門第出身,若是知道十八郎有了心上人,可能就直接降旨賜婚了。
幸而賢宗皇帝沒再多問,只囑咐她做個和事佬,別讓兄弟兩個在正月里黑臉。
武慧妃笑著應下了。
第二天李嶼進宮向武慧妃拜年的時候,武慧妃留他說話。
“三郎年歲不小了,昨個你父皇與我說,我主理中宮位同皇后,很該給你尋個稱心的良配。”武慧妃的意思很明白,李嶼為兄,成婚理當在李峧之前,她可以幫他向賢宗皇帝開口,把楊玉綽許給他。
可李嶼并不想娶楊玉綽。
“母妃美意三郎明白,只是十八郎他……”李嶼嘆了口氣,“若是父皇成全了我與楊家娘子,十八郎必定不悅。以他的性子,只怕會與父皇鬧起來。”
在生李峧之前,武慧妃有過幾個孩子,全都夭折了。李峧初生時亦是體弱多病,她與賢宗皇帝總擔心他養不活,所以也更偏寵他些,只要是他想要的無不依他。
可如今,李峧長大成人,賢宗皇帝也老了。武慧妃寄望兒子承襲大統,自然擔心他會為了一個女人去賢宗皇帝面前哭鬧,讓賢宗皇帝覺得他貪戀美色,不堪托付社稷。
“那便由著他這么胡鬧下去嗎?”武慧妃暗忿,楊玉綽這個兒媳婦,她說什么都是不滿意的。
李嶼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李峧的性子還不是她這個寵妃慣出來的。
他道:“身為兄長,我原該讓著他。但是綽娘子雖然貌美,家世卻平庸了些,也沒有母儀天下天資。”
武慧妃長眉微微一挑,帝王之妻才需母儀天下,李嶼之意,是他要輔佐李峧登上帝位?
對于李嶼這個皇子,武慧妃一直存著幾分戒心。倒不完全因為他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是李嶼從小就透著一股老成,說話辦事過于世故圓滑,不像出自真心。
但,不管是不是真心,只要他能把楊玉綽那個狐媚子從李峧身邊扒開便好。
她拖著長長的裙擺緩緩走向李嶼,慈母般拉起他的手:“若是十八郎能有三郎你一半的妥帖,我便也不用事事操心了。”
“十八郎不過一時的少年意氣,母妃不必過于擔心。”李嶼抽出手,退后半步躬身拱手,“母妃放心,我定會讓十八郎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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