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喪儀上,綽綽心不在焉。禮官喊拜便拜,喊跪便跪,如同一具提線木偶。
她滿腦子只想著范金陵的事情,然而前一世的楊玉綽與范金陵并不熟稔,記憶里,賢宗每次召范金陵擊磬她都是恭敬冷清的,賢宗也鮮少與她談論樂理之外的事情。
難道前世范金陵就一直這么把愛慕之意埋在心里,自個孤寂了一世?
紫微宮中吹吹打打,悲戚之音與金殿華堂格格不入。縞素的侍衛抬起武慧妃沉重的靈柩,一步一步往宮門方向走。
后妃命婦們跪在兩側,以哀哭聲送棺柩出宮。
綽綽長袖掩面,鼻子發出嗚嗚哭聲,實則一滴淚也沒有。
黃昏時,哭聲與樂聲都停下了,喪儀總算圓滿了。
綽綽疲憊不堪,旁的王妃命婦還三三兩兩聚著寒暄,她已迫不及待奔向自家馬車。
王府馬車寬敞,足夠她橫躺休息。
她才剛躺下,李嶼就掀了簾子進來。見她毫無儀態可言地橫臥在車內,壓著簾子閃身進去,又迅速將簾子放下,沒讓車外的人窺見半分。
“成何體統。”李嶼小聲說話,免得讓旁人聽見又再胡傳。
今日已有七八人問他為何新婚里就與楊妃鬧了別扭。
綽綽收了腿給他讓出坐位,依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抱怨了起來:“大冷天的又站又跪,還得裝哭,比成婚那天還累。”
“你沒落淚吧?”秋鶴齡說過,她一旦落淚便會法力全失,成為普普通通的凡人,他的大計便少了最大的助力。
“當然沒有。”她壓根不覺有什么可哭的,生老病死皆是天命,哭得再大聲又有什么用。
李嶼放下心,把自己袖里的手爐遞了過去,綽綽接過來捂著在掌心,舒坦多了。
“回去記得讓小蕎給你捶一捶,否則明天該起不來了。”
綽綽嗯了一聲,又問李嶼:“你記不記得上輩子范金陵結局如何?”蒲抱山造反時長安失守,許多宮人都遭了難。而楊玉綽沒過多久就被逼死了,也就無處得知范金陵的結局了。
李嶼眼眉動了動:“怎么忽然提起她了?”大檀的宮人有數千人,他們的結局李嶼不可能一一記得,但范金陵屬實有些特別。
“我今日才知,原來范金陵傾慕圣人。”綽綽興致勃勃,李嶼卻并不意外。
“長安失守時范金陵及時逃了,流露民間多年。”李嶼道,“后來父皇當了太上皇,高內侍將她尋回,她便一直在興慶宮陪伴。雖無位份,但的的確確是成了父皇的人。”
綽綽驚訝不已,噌一下坐起來,原來最后范金陵才是與賢宗白頭偕老的人。
她推了推李嶼的胳膊,要他再講些細節給她聽。李嶼側了側身,皺眉道:“這等事情我哪知道什么細節。”哪有當兒子的去打聽父親和繼母的秘辛。
綽綽頗為失望,若是知曉他們因何生情或許可以幫著早些促成美事。人生苦短,何必讓范金陵等成個白頭美人。
李嶼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即制止道:“你可別胡來,免得父皇沒看上范金陵先看上你。”
綽綽縮縮脖子,這倒是極有可能的,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著武慧妃的離去,賢宗一直郁郁寡歡,就連冬至君臣同樂的酒宴也無心操辦,大朝會后便讓百官散了,只在山齋院設了家宴,與兒女們共聚天倫。
既是家宴,綽綽這個忠王妃免不了也是要赴宴的,偏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外頭的雪積了三尺厚,綽綽身上的法力微弱至極。
小蕎樂洋洋地給綽綽梳妝,打算用彩珠和云母片貼個蝴蝶花鈿,這是她花了一整夜想出來的新樣式,全大檀獨一無二。
小蕎剛貼了兩片云母李嶼就來了,見了她手上的琳瑯物件皺了眉。
“順貞皇后大喪剛過,不宜濃妝張揚。”
小蕎委屈低頭,她知道不宜濃妝,所以這妝面用的都是素凈顏色,并不張揚。怪只怪她家娘子生得張揚,隨便點綴點什么都能艷光動人。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畫就好。”綽綽照了照鏡子,明白李嶼在擔心什么。
小蕎只得放下東西退出寢殿,綽綽見她走了,對著鏡子把腦門上細閃閃的云母片撕了下來。她仰著頭長長嘆息,生得好看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要不我稱病不去了吧。”
“不可。”李嶼搖頭,“那會讓父皇往后更留意你。”
他蹲下來端詳綽綽的面容,道:“要不,你將眉毛畫粗些,口脂涂亂些。”
“那不更引人注目。”她可不想像個傻子似的被人盯著看。
李嶼自己想了想也覺不妥,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最后只得嘆了一氣:“罷了,兵來將擋吧。”
綽綽簡單妝扮了,又裹了身不打眼的素色裘衣,與李嶼一同出門。
房門剛一打開,一陣風雪呼嘯入內,撲在李嶼身上。綽綽躲在他身后打了個哆嗦,覺著身上的裘衣還是薄了些。
雪地難行,綽綽拽著李嶼的衣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平素一盞茶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走了小半個時辰。加之風雪天里馬車走得遲緩,待他們到了宮門口時已臨近開席的時辰了。
“走快些。”李嶼催促綽綽,若是人人都入了席獨他們遲了,必定惹人注目。
綽綽也不愿這般慢吞吞地走,可她穿得厚重行動不便,這雪又積得厚,一腳扎進雪里費老大勁才能抬起來。
李嶼無奈,走到她前邊背對著她,彎下膝蓋:“上來,我背你。”
綽綽貼上他的后背,將臉埋在他暖和的白狐毛領子里,心道,早該如此了。
御道一片茫白,李嶼低頭踩著前人走出來的小坑走,倒比被綽綽拽著走時還要輕松許多。
他只顧留心腳下,忽聽見前邊有人咳嗽了一聲,李嶼與綽綽同時抬頭,正見賢宗與高內侍立在離自己三步遠的地方。
李嶼心中掀起駭浪,雖未流露在臉上,卻也忘了要向賢宗行禮。
倒是賢宗先說了句“不必行禮了,一起走吧”。
賢宗眼帶笑意地看著這對小兒女,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與武慧妃。
李嶼遲疑了半晌,他確定賢宗看見了綽綽的面容,只是平平淡淡看了一眼,并無任何驚艷之意。
他收了驚駭,微仰起頭借著撲面的寒氣讓自己保持清醒警惕,跟上了賢宗的步伐。
“早前聽聞你們夫妻不和,如今和好了?”賢宗語氣平和慈靄,仿佛只是尋常人家的父親。
“一些小誤會而已,勞父皇掛心了。”李嶼謹慎留意著賢宗的面色,依舊平靜如常。
賢宗點點頭,道:“夫妻之間偶爾吵鬧一番總是難免,相敬如賓反而疏離,倒成了主子與下人。”
綽綽微訝,看了一眼賢宗,又迅速收回目光。前世楊玉綽與李峧便是相敬如賓,后來當了貴妃倒總與賢宗鬧脾氣。
莫非她與李嶼顯出夫妻恩愛的模樣,賢宗便不會拆散他們了?
“王爺,”綽綽伏在李嶼肩上,嬌聲在他耳畔說話,“還有多遠?”
李嶼被她突如其來的嬌柔驚得停了一剎呼吸,半晌才回過神,應了句“快到了”。
她將環在他脖頸上的胳膊收緊,微微蠕動身體,將臉頰與他貼得更近,嬌滴滴道了聲“好冷”。
李嶼覺得自己熱極了。
賢宗笑意更深,心想自己大約很快又要添孫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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