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花川原快要頂不住了，花糸琴只好站出來幫哥哥解圍：“對了對了，櫻子姐姐，你剛才說的委托是什么呀？”
  “啊啊，這個嘛，是這樣的。”
  櫻子直起身，開始講述：
  “早上我從里維的咖啡店回來后，接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電話——是秋凜懿打過來的。他先是寒暄了一會兒，我讓他說正事，他就交代了——語氣有些為難——說愛麗絲在新秋原市遭遇了襲擊，受了不小的傷，進了醫院。”
  “這和委托有什么關系？難道……秋凜懿想要委托你找出襲擊者嗎？”
  “哪會這么簡單。”櫻子說，“秋凜懿這人我很了解，呃，也不能說是了解，起碼我很清楚他的行事原則。這家伙對其他東西都沒什么興趣，只有對那個感興趣。”
  “那個？”花糸琴很不解。
  櫻子對花川原使了個眼色，花川原立馬心領神會：“啊，小琴，別人的喜好就不方便當眾說出來了。”
  “好吧……”
  女孩眨了眨眼，顯然沒明白哥哥的話是什么意思。盡管知道花川原在找借口，一向乖巧的花糸琴依然沒有追問。
  “秋凜懿告訴我，愛麗絲在醫院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信，準確的說，是一封‘挑戰書’。”
  “挑戰書？”
  “嗯。對方署名是‘Iris’，在挑戰書的內容里，這位Iris說，愛麗絲身為卡斯特尼亞家族的一員，卻毫無身為貴族的尊嚴。因此，對方特意給愛麗絲安排了一系列挑戰，如果愛麗絲能通過這些挑戰，就意味著她守護住了卡斯特尼亞家族的尊嚴。”
  “呃……”
  “聽起來很好笑，不是嗎？”櫻子笑道，“但還有個疑點——對方給愛麗絲的稱呼，是‘失去資格的天使’。”
  “誒？這是怎么回事啊？”花糸琴問道。
  “這我不好解釋，”櫻子無奈地說，“但是只需要知道，這種稱呼對于愛麗絲來說，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忍受的。所以愛麗絲一定會接受這次挑戰。”
  “所以秋凜懿聯系你，是為了讓你幫助愛麗絲通過挑戰，順便找出襲擊她的人？”
  櫻子點點頭：“沒錯。如果這位Iris單純寫了一封挑戰書的話，我大可以不把它當作一回事。然而問題在于，有人襲擊了愛麗絲，讓她受到了她這個身份不應該受到的傷痛。要知道，愛麗絲可是她的家族的頂尖戰力。”
  “也就是說，這個挑戰和前不久的襲擊事件有著聯系？”
  “嗯。”
  櫻子站了起來，敲了敲桌子，“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接了那么多人的委托，但這一次，竟然是卡斯特尼亞家族的委托。雖然這可以被視為愛麗絲的個人委托，但他也多多少少代表著卡斯特尼亞家族的名義……”
  “你很期待嗎？”花川原問。
  “我？當然了。再說，以秋凜懿的為人，我相信這不是陷阱，他必然有他想要調查的東西。”
  “說的也是。那么，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找他？”
  “明天下午，就去市醫院。”
  “明天下午……小琴有補習班啊，我要送她去。”
  “哥哥，我可以自己去……”
  “不行，”花川原立刻否定了花糸琴的說法，“我當然要送你去。”
  “唔……”
  “那，到時候我就得一個人去了嗎？其實沒什么問題，在遇到你之前我都是獨來獨往呢。”
  （櫻子姐姐好像有點失落的樣子。）花糸琴心想。
  這時，她想起了風崎美說的話，于是說：
  “對了，櫻子姐姐，我知道一個人，她應該可以和你一起去！”
  “誒？是誰啊？”櫻子有些驚訝。
  “是花川原在寫作生涯中的前輩，也是他的朋友，風崎美姐姐。”
  “風崎美？我好像聽花川原提過這個名字……”
  花川原急忙解釋：“風崎美前輩在我發表輕小說的時候給予了我很大幫助，她是個非常可靠的前輩。她告訴我她對你的故事很感興趣，最近她在嘗試給她的作品尋找靈感，說不定你的調查可以提供素材……”
  “啊，這樣啊，可靠又溫柔的前輩。”
  “別、別誤會啊！”
  “哼哼，我當然不會誤會。”櫻子壞笑著說，“我當然是答應啦。既然這樣，你待會就可以通知她了，明天我去她家找她會合。”
  “非常感謝！”
  “誒誒，對我還這么客氣干什么？”
  花川原仔細一想，的確，櫻子雖然喜歡在言語上捉弄人，但她一直是個樂于助人的人。
  “櫻子姐姐說得對，我們一起生活這么長時間，已經算是家人了吧！”花糸琴說。
  “家人嗎？是啊，櫻子早就是我們的家人了。”
  花川原不經意地說到。然而兄妹倆都沒注意到，花川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櫻子渾身顫抖了一下。
  一直以來，盡管在這個家庭生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櫻子還是保持著一絲陌生感。
  因為自己的身份，還有過去的經歷，她總感覺自己很難融入這個純粹的家庭——兄妹倆都是真誠且善良的普通人，還無條件地讓自己成為家庭的一員。在內心，櫻子始終有一種感覺，自己配不上這么完美的家庭，無法在這個家庭里扮演好自己的位置。

  然而，在花川原說出她早就是家人的這一刻，櫻子得到了一種釋然的喜悅。這句話代表著，花川原真正意義上接受了她。
  “櫻子姐姐，你在笑什么呀？”
  花糸琴突然問。
  “誒？誒——”
  櫻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在傻笑。她急忙表現出嚴肅的樣子，說：“那么，就這么說好咯，馬上就聯系你的那位前輩吧！”
  花川原打電話給風崎美，風崎美也是滿懷欣喜地答應了。夜晚，花糸琴在睡覺前，突然說：“哥哥，來我房間一會兒，可以嗎？”
  “誒？啊，好的。”
  在沒被櫻子發現的情況下，花川原走進妹妹的房間，坐在床頭。
  “怎么了，小琴？”
  “哥哥，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不知為何，花糸琴看起來比平時嚴肅了許多。她這副認真的表情，花川原只在她要期末考試的時候見過。
  “什么問題？”
  “哥哥，在你的眼里，櫻子姐姐是什么人？”
  “……誒？”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花川原難以給出回答。
  “小琴，你為什么要問這個……”
  “當時，哥哥帶櫻子姐姐回家的時候，你說她是你去霓虹旅途上結識的朋友，除此之外對她的身份只字未提。雖然我沒有追問，但今天聽了櫻子姐姐的描述，她的工作……可能不只是接受委托，調查怪談這么簡單吧？”
  花川原沉默許久，然后點點頭：“是的，但具體內容……”
  “我不會問的，哥哥，”花糸琴微笑著說，“我知道，哥哥和櫻子姐姐一直沒有對我說，是因為有不說的理由，既然這樣，我也不會讓哥哥難堪。”
  “小琴……”
  “我想找哥哥確認這些事，不是因為懷疑櫻子姐姐，而是擔心……我會影響櫻子姐姐的工作。”
  “誒？”
  “中午，櫻子姐姐想要你和她明天去找她的委托人，但由于我要上課，你堅持送我去，不能和櫻子姐姐一起去了，如果我能再長大些就好了。”
  “這不是你的錯，小琴，”花川原說，“是我堅持送你的，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
  “但是，如果只有櫻子姐姐一個人的話……”
  “她不也說了嗎，她以前一直是一個人行動的，早就習慣了。”
  “……哥哥，我之前看過一句話，說一個人終究是無法達到終點的，只有兩個人才能實現愿望。”
  花糸琴嘆了口氣，說。
  “我很希望哥哥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明白，當然明白。”
  ——即使明白，也無法改變。
  櫻子的許多調查都指向一個終點——天使。而卡斯特尼亞家族早已介入了對天使的調查，這樣下去，櫻子遲早有一天會直面卡斯特尼亞家族的介入。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自己的生活肯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最嚴重的后果是，原本的生活將會不復存在。
  然而花川原不能就此停下，他一直是櫻子背后的支持者，但他也要保證妹妹的生活不受“暗區”的影響。而現在，花糸琴反而成為了關心櫻子的人，以她的性格，恐怕在暗區浮上水面的時候，也會為了自己和櫻子奮不顧身地投身其中吧。
  “小琴，你放心，無論是你，還是櫻子，我都會拼盡我的一切去守護。”
  “哥哥一直是這樣，一直都不長記性！”花糸琴喊道，“每一次，哥哥都會奮不顧身去幫助別人，無論多么危險！雖然哥哥說要保護我們，但如果有一天，哥哥遭遇了危險，櫻子姐姐和我肯定是無法接受的！”
  “我……”
  這時，櫻子在外面問：“小琴，怎么突然這么激動，花川原是不是欺負你了？”
  “啊，沒有，櫻子姐姐。”
  “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所以，哥哥，”花糸琴抓住花川原的手，用懇求的語氣說，“哪怕是為了櫻子姐姐，你也要對自己好一點吧。我們是一家人，當然要互相幫助，而不是非要其中的一個人作出犧牲的！”
  花川原沒有回答花糸琴的話，而是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后站起身：
  “晚安，小琴。”
  “晚安，哥哥。”
  關上房門后，花川原來到自己的房間，從抽屜里拿出一塊湛藍色的寶石。
  這是在他和櫻子初次相遇時，得到的寶石，里面蘊藏著天使的意識，只可惜它原本的主人已經過世了。
  花川原知道，自己在對未來產生迷茫時，可以與里面的天使對話，試圖從天使那里得到解答。但是，遲疑了片刻，他還是把寶石放回去了。
  第二天，櫻子根據花川原給的地址，打車來到了風崎美的公寓樓下。
  風崎美穿著白色棉襖，早已等候多時。看見櫻子下車，她微笑著問好：“你好，想必你就是花川櫻子小姐吧？”
  “花川櫻子？！”
  “誒？不對嗎？”
  “不、不是的，我就是櫻子！”櫻子激動得話都講不利索了，“你好，風崎美小姐！”

  兩人友好地握手，然后櫻子把風崎美領進無人駕駛出租車里。
  這個人真的好漂亮，簡直像是存在于小說插畫中的，精致的人物一般。櫻子心想。
  “風崎美小姐，請問你是怎么一眼就認定我的？”
  在車上，櫻子問道。
  風崎美回答道：“小原在給我寫信的時候提到過你，一個有著雪一般的長發的女孩子，所以我就很自然認出你啦。”
  “哇，花川原他真是什么都說呢。”
  “看得出來，你們的生活非常恩愛。”
  “誒——？恩愛？不是，我們……還不是那種關系……”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櫻子的臉已經紅透了。
  風崎美輕聲笑道：“啊，那還請原諒我誤會了。”
  “沒有，你、你這么說，我應該高興才對！”
  沒想到閱人無數的自己在面對風崎美的時候，居然不知所措了，看來花川原把她稱為前輩不是沒理由的，風崎美真的很老練——無論是工作，還是做人。
  “花川櫻子小姐……”
  “啊啊，別，叫我櫻子就行。”
  “哦……櫻子小姐，能否把這次委托的詳細內容向我描述一下呢？”
  “沒問題。”
  櫻子把秋凜懿的話復述給了風崎美。風崎美低下頭，思考片刻，然后說：“既然這樣，你認為襲擊愛麗絲小姐的，和寫信的是同一伙人，對嗎？”
  櫻子點了點頭：“愛麗絲是一個有仇必報的人，被人這樣攻擊，她肯定會想盡辦法回擊；現在，襲擊者自己找上門了，她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即便這很明顯是對方的陷阱，她也要接受挑戰？”
  “沒辦法，我們的委托是幫助她完成挑戰，而不是勸她放棄。”
  “這也是沒辦法的呢。”風崎美苦笑道。
  然后，她說：“還有一個疑問……信里提到的，‘失去資格的天使’，指的是愛麗絲小姐吧？”
  “是呀，你不知道天使所代表的含義嗎？”櫻子很驚訝，因為花川原提醒過她，風崎美是知道天使的存在的——畢竟是寫都市怪談小說的人。
  “這真的代指愛麗絲小姐嗎？”
  “應該……是吧？”
  “嗯……如果愛麗絲小姐真的是被天使附身的話……失去資格又該如何解釋呢？難道她放棄了天使給予的力量嗎？”
  “這就牽扯到更深層的秘密了。”
  “是呀，我們只是來完成委托的，就不要過度思考了。”風崎美笑著說。
  然而櫻子總覺得她的笑容之后還有某種深意。
  一路上，風崎美端坐著觀察窗外的景色，櫻子則百無聊賴地翻看手機。
  忽然，風崎美說：“變化真大啊。”
  “嗯？”
  “新秋原市。在我上一次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市里還沒有那么多高樓大廈。該說是城市變化太快，還是我離開了太久呢？”
  “兩者都占一部分。”櫻子說，“在我們試圖改變外界的時候，本身也會隨之產生改變。”
  “引用一位哲學家的話來說，就是‘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吧。”風崎美說。
  “沒錯。”
  “既然這樣，在我們試圖利用天使的力量的時候，我們是否注意到自己早已不再是曾經的自己呢？”
  “誒？”
  風崎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櫻子有些驚訝。
  “啊，很抱歉，櫻子小姐，是我多心了。”
  “沒有，你說的很對。”
  櫻子明白，這是風崎美在通過隱晦的方式提醒自己該以何種態度對待接下來的委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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