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zhì)步汀一路延伸到森林深處，赤紅色的晚霞穿過參天大樹，細碎地落在半空中。

        山風(fēng)一吹，絲毫感受不到夏季的炎熱。

        姜寵寵和秦思墨走在去看皮影戲的路上，聽聞皮影表演是這家俱樂部的特色，晚間空下來，兩人打算一起去看看。

        姜寵寵的手機忽然振動了一下，不知道是誰會在這個時間點發(fā)信息，她拿出手機，點開一看，愣了一下。

        原來是轉(zhuǎn)給余宵的費用他沒收款，被自動退回了。

        “有什么事嗎？”正用手機拍攝林間美景的秦思墨轉(zhuǎn)頭問了一句。

        她點開和他的聊天框，上面是昨日轉(zhuǎn)給余宵的醫(yī)藥費和拖車費等費用，一共是1314。

        一個多小時了，對方還未接收。

        她發(fā)去一條信息：[如有空，我們想請余教授吃頓便飯。]

        結(jié)果，轉(zhuǎn)賬和吃飯邀約對方均未回應(yīng)，以至于現(xiàn)在，微信自動把未接收的轉(zhuǎn)賬退回來了。

        她無奈笑笑，把信息拿給秦思墨看。

        秦思墨也感到一絲好奇，臨時為那位帥氣教授找了個理由：“可能余教授太忙了，他那個級別的人事情多很正常。”

        “不過，你發(fā)了個1314，這數(shù)字太曖昧了吧？”秦思墨笑道。

        姜寵寵無奈：“可加起來就這個數(shù)啊。”

        秦思墨說：“還要請人吃飯，感覺你在追他似的。”

        “冤死我得了。”

        所有費用加起來就是這個數(shù)，不可能少給，要是多給的話，搞得像服務(wù)費是的，更不好看，姜寵寵發(fā)出去的時候，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jié)。

        她抹去心頭一絲異樣的感覺，輕緩著呼吸，關(guān)閉微信。

        小道的盡頭是一片寬敞的空地，除了有一個兩層的木質(zhì)小屋，擺在中間的便是戲臺子。

        兩人來晚了些，四處坐滿人，根本沒有空位，她們躊躇了半天，姜寵寵泄氣道：“我們回去吧，俱樂部的會所晚間有電影看。”

        她本來不太感興趣，而且深林黑到讓人不安。

        誰知，這時戲臺老板從木屋二樓下來，本以為會直接開場。

        秦思墨遺憾著，要轉(zhuǎn)身離開之際，有人跑了過來，要為她們加位置。

        姜寵寵回頭，看向戴著黑色中式禮帽的老板。

        四目相對，后者移開了目光。

        她對陌生人很謹慎。

        她以前被綁架過，對于任何主動示好的人，姜寵寵都持懷疑態(tài)度。

        好戲開場。

        她們坐在最前方，近距離觀看皮影戲。

        林間有風(fēng)浮動，吹起姜寵寵的長發(fā)，她看向戲臺后的木屋二樓，心底微微一動，那里好像有個人影。

        正在這時，身后伴奏響起，老板用戲腔婉唱－－

        “英臺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huán)痕？”

        “耳環(huán)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

        秦思墨看了看正在唱戲皮影的老板，注意到他數(shù)次偷看姜寵寵。

        她碰了碰姜寵寵，說：“寵寵，這老板是不是喜歡你啊？”

        姜寵寵正專心看著白幕上的皮影表演，知道是秦思墨開始打趣人了。

        她懶笑一下，全神貫注看臺上的皮影表演。

        表演快結(jié)束時，姜寵寵手機振動了一下，屏幕提前有微信消息進來，她打開一看。

        是余宵。

        男人在24小時后回復(fù)了一個字：[好。]

        雖然余宵的態(tài)度有怠慢之意，但畢竟人家確實幫了她們好幾次，還有第一次喝粥的賬單都是由他支付。

        錢不多，可她不喜歡欠人情，為表示感激之情，思考五分鐘后，她還是回復(fù)了一個狗狗可愛微笑的表情。

        她把聊天記錄拿給秦思墨看完，商量回平城再與他約時間。

        兩人一拍即合。

        散場之際，皮影表演人員收拾行頭，秦思墨正在傳俱樂部拍的風(fēng)景之類的照片給小胖看。

        唱戲的老板走過來了，男人穿著黑色中式常服，衣袂翩翩，有幾分戲園子里走出來韻味，他問姜寵寵：“感覺怎么樣？”

        可能常年唱戲的緣故，他的嗓音偏中性，說起話來帶著妖嬈之感。

        姜寵寵沖男人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先生表演堪稱一絕，十分有幸能現(xiàn)場觀影。”

        男人眼皮嫵媚一挑，微微啟唇：“位置不是免費提供的。”

        一旁的秦思墨聞聲抬頭，和姜寵寵表情同步。

        皆是一愣。

        －

        零點。

        初夏的幽寂森林，有兩道身影在遙遠的林道盡頭漸行漸遠，木屋兩邊窗戶通著風(fēng)，枝葉茂密的深林浸在冷白的月光中。

        長褂男人收回目光，對著淡然靜坐的男人拂了拂衣袖：“怎么，你認識那個女孩兒？”

        作為余宵的發(fā)小兼好友，沈止卿第一次見他關(guān)心來看戲的觀眾，還特地囑咐他安排位置。

        難為他心細，一眼便看出余宵關(guān)心的是哪位。

        今日開戲前，那兩位一進林子，他眼神就變了，要說沒有淵源，沈止卿不信。

        余宵掀起眼皮，說：“認識。”

        沈止卿悠悠然坐到旁邊的座椅上，道：“除了莫離，什么樣的女人能入你眼？”

        在沈止卿以為問題被自動過濾掉時，旁邊男人清冷地聲線在靜夜響起：“你加她微信了。”

        言下之意，是沈止卿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過，那女孩兒除了皮相好點，挺會說話，看起來沒什么特別。

        沈止卿確實好奇會不會有那么一個人出現(xiàn)，把這男人從多年的深淵夢魘里拉出來。

        如果有的話，他不介意幫忙助推一把。

        因為有些人有些事，早該隨時間消散。

        余宵仍舊是那副淡淡地，一副不問世事的神態(tài)。

        沈止卿拇指摸索著手機，打開微信，點進一個名為“蟲蟲”的對話框。

        上面赫然顯示一個通過驗證后的消息：[你好，我是姜寵寵。]

        她的朋友圈倒也豐富多彩，宣傳作品，曬涂鴉，或者分享日常，看起來還是個活潑開朗的女生，只不過看起來年紀(jì)小了點，思想挺成熟。

        意料之內(nèi)地，男人說了句煞風(fēng)景的話：“是相熟長輩的女兒。”

        原來是照顧長輩家的小孩。

        沈止卿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關(guān)掉手機，放松地躺到坐椅里。他撐起胳膊，用指骨抵住太陽穴，瞥一眼冷冷清清地男人：“你能正常談場戀愛，我就放心了。”

        說出這句話，沈止卿沒企望男人能回答他，在他打算閉目養(yǎng)神之際，聽到余宵低而緩的聲音鉆入耳中：“我訂婚了。”

        “什么時候的事？”

        “訂婚宴在下周。”

        沈止卿猛地坐起來，難得失態(tài)：“你家里動作挺快啊。”

        他仔細看了看余宵神情，確認這并非一句冷笑話。

        沈止卿想起余宵回蔣家老宅這些天，好像是有那么一點異常，一向不看愛情電影的男人，昨日破天荒提到最近熱映的一部漫改電影。

        沈止卿太明白，世家的聯(lián)姻不可避免，他在深宅大院長大，看過太多例子。

        余宵能接受訂婚已經(jīng)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的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那個齊耳短發(fā)的女人。

        剪不斷理還亂，自己已是一團漿糊，他實在說不出那種讓人放棄的話。

        －

        姜寵寵和秦思墨回到酒店，和公司的人去俱樂部附近看了螢火蟲，因嘴上帶著一點傷，還被同事開玩笑說是接吻啃破的。

        韓沉多看了她兩眼，默默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借著夜色，笑著解釋了幾句，同事知她們路上出車禍，單純想都她玩玩，讓她們放松心情。

        美景沒看太久，初夏已經(jīng)開始有蚊子了，沒過多久，兩人便回去休息了。

        后來姜寵寵太困，在陌生酒店都沒出現(xiàn)認床的情況，回去就睡著了。

        接下來幾日，她們要跟著滑草俱樂部項目開始玩，接下來的一周，注定無聊又無趣。

        韓沉照顧她們，說兩人出了車禍，可以不用去戶外。

        他自己甚至都沒去，反而陪她們玩了很多室內(nèi)項目。

        團建結(jié)束的第二日，秦思墨的車修好了，事故處理算是徹底結(jié)束。

        但姜寵寵一直未收到余宵的吃飯邀約。

        像有件事未解決，一直橫在心頭，每當(dāng)看見被系統(tǒng)自動退回1314，總覺得欠人家點什么。

        她趁著還沒開始為訂婚宴忙碌，和秦思墨商量完，主動給余宵發(fā)了個信息：[余教授，訂個時間吃飯怎么樣？]

        結(jié)果，一整個白天未收到男人回復(fù)，甚至畫畫中間翻看過好幾次手機。

        她郁悶了。

        這男人是在山里沒信號，還是忙得腳不離地連軸轉(zhuǎn)連回個信息的時間都沒有。

        想還個人情還挺難，給錢不收，想請吃飯的被無視。

        姜寵寵告訴自己沒必要為這種小事掛心，人家肯定不缺那點錢，更不缺一張手帕。

        手機就在這時振動了一下，她有氣無力地拿過手機，打開來，目光一亮。

        是余宵回復(fù)了信息：[你安排。]

        她未立即給男人回復(fù)，而是趕緊截圖給秦思墨看，結(jié)果獲得和她第一眼一樣的結(jié)論。

        余宵打字一定要錢。

        惜字如金。

        她和秦思墨討論出兩個菜系給男人選擇，五分鐘后給予男人回復(fù)：[淮揚菜和湘菜您看哪個合適？]

        那頭倒是沒猶豫，很快回復(fù)：[淮揚菜。]

        她趁熱打鐵，立馬回復(fù)一句：[明日下午五點半，云禁路的蘇公館，您看時間上合適嗎？]

        姜寵寵怕晚回一會兒，想等到男人信息很可能會等一天一夜。

        不出意外地。

        男人回復(fù)了一個字：[好。]

        翌日晚間。

        姜寵寵和秦思墨從公司出來，準(zhǔn)備前往蘇公館赴約。

        到停車場時，秦思墨接到了小胖的電話，說是家中有事，讓她速回，不知道是不是緊急事件，問也沒有得到回復(fù)。

        雖然不知道小胖到底怎么了，但不敢讓好友耽誤時間，只能放她先走。

        秦思墨看了看時間，抱歉地說：“實在不好意思啊寵寵，我怕真有事兒，這情況……”

        “你去吧，一頓飯而已，我搞得定。”

        本來就不是難事，請客吃頓便飯而已，家中事情更為重要，她拍了拍秦思墨的肩以示安慰。

        秦思墨說：“你去了安心吃飯，余教授除了性子冷點，不愛說話，人還是很好的。”

        她點點頭：“放心。”

        “你吃開心點啊。”

        姜寵寵笑：“知道了。”

        目送秦思墨離開后，她在路口攔下出租車，直奔蘇公館。

        華燈初上。

        剛好趕上晚間高峰期，她向來不喜歡遲到，卻晚了十分鐘。

        姜寵寵快步走向胡同巷子深處，生怕讓人久等，她組織措辭，想著見面如何解釋。

        暮色四合。

        秦磚綠瓦的四合院，曲水流觴。

        因吃飯時間，四處坐滿了人，幸好提前預(yù)定位置了。

        男人坐在窗邊，側(cè)臉鼻梁更顯高挺，能看到纖長的睫毛微垂，似乎在想事情，神情認真淡然。

        她從正門進入，迎面走過去，故意加重腳步，引起他的注意。

        待那雙漂亮的眼睛望過來，她站定，明眸皓齒，沖他微笑道：“余教授，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男人全無半分不耐之色：“不會。”

        他身形高大欣長，白襯衫依舊。

        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睛，遇到任何事，都一副淡然無波的樣子。

        同一時間，她的手機響了，姜寵寵眨眨眼，掏出不斷振動的手機。

        她抬起手，朝男人示意一下，微笑變成了抱歉地笑容。

        遲到還事多，確實有點尷尬。

        可當(dāng)她垂眼，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面色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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