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她一番妄言后，余宵沒作太多反應(yīng)，依然垂著眼眸，耐心地把茶桌收拾干凈。

        可那一向漠然清冷的神色緩了緩，余宵按了開關(guān)，重新煮上水：“為什么這么問？”

        姜寵寵尷尬地笑笑：“我媽對您太好了。”

        “我嫉妒。”她手上轉(zhuǎn)著茶蓋。

        余宵掀起眼皮：“從哪看出來的？”

        “她老對你笑啊，你沒發(fā)現(xiàn)嗎？”

        他把茶葉倒出來，骨節(jié)分明的手拿著茶盞說：“你不也總對人笑嗎？”

        姜寵寵被他的反問搞懵了。

        自己的邏輯沒問題，被余宵這么一問，又覺得有問題了。

        她放棄與他探討這個話題，又問：“明天回老宅是有什么事嗎？”

        “看看老人。”

        姜寵寵點(diǎn)頭：“老宅在市外嗎？”

        余宵嗯了一聲，把茶葉放進(jìn)茶壺中煮。

        沒等他多說什么，門口傳來敲門聲打斷兩人的談話。

        齊姑姑走進(jìn)來說：“寵寵、余先生，婉然不太舒服，兩位請回吧。”

        她情急之下站了起來：“啊？她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燙傷了？”

        “請阿姨保重，我們下次再來。”余宵立馬攥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齊姑姑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兩人一起走出祠堂，姜寵寵的手背上滾燙滾燙地，連帶著臉上也變得熱熱地，她縮了縮手，沒能縮回來。

        第一次牽著別的男人的手，姜寵寵后知后覺地緊張，她的身體不自覺有點(diǎn)顫抖，一路走到車前，手才被被放開。

        她干笑兩聲，手背到身后蹭蹭，忽然聽見他好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上車，送你回家。”

        她趕緊點(diǎn)頭，依言上車，系好安全帶后，一直垂著眼都沒敢抬頭。

        窗外排排梧桐樹不斷后退。

        一路無話。

        下車前。

        她看著車窗外暗下去的天色，輕聲說：“明天早些見面吧，我有話說。”

        “嗯。”

        －

        當(dāng)晚七樟別墅。沈宅內(nèi)。

        余宵和沈止卿不但是發(fā)小，還是鄰居，時(shí)常無事，兩人會聚在一起小酌。

        兩人三月未見，沈止卿正埋怨沒趕上他的訂婚宴：“怎么著也要見一面不是？”

        余宵拿過遙控器，打開網(wǎng)絡(luò)電視，搜索一個剛從院線下映的愛情電影。

        在這部電影下面，有相關(guān)的宣傳視頻，除了花絮，主創(chuàng)采訪，還有編劇和原創(chuàng)的幕后創(chuàng)作采訪。

        余宵點(diǎn)開漫改電影創(chuàng)作者采訪視頻，電視屏幕上立馬出現(xiàn)一個穿著小禮服坐在高腳凳上的姑娘。

        背景是干凈的純白色，小姑娘妝容成熟嫵媚，在有條不紊地回答主持人的提問，在和那日回蔣家老宅在半山路上遇到時(shí)，穿一樣的衣服。

        沈止卿無意間回頭，掃到電視路上一個略帶眼熟的漂亮臉蛋：“這不是聽?wèi)虻男」媚飭帷�…�?

        主持人提問，怎么看待女主為愛不顧一切，堅(jiān)決要和男主浪跡天涯的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情呢？

        小姑娘的妝完全遮住了平日清純甜美的眼神，加上成熟性感的包裝，連說出的回答都顯得有幾分世故：“每個人的表面上都是循規(guī)蹈矩，擔(dān)負(fù)著應(yīng)盡的責(zé)任和義務(wù)。”

        “但我內(nèi)心里，住著那么一個人，具有反叛精神和追求美好的勇氣，我欣賞女主身上韌性，同時(shí)演員也……”

        沈止卿略帶一絲狐疑，瞥一眼沉默不語的男人，他忽然明白過來，猜想脫口而出：“你未婚妻莫非是電視上這位？”

        “嗯。”

        電視畫面暫停在小姑娘準(zhǔn)備起身致謝的一瞬間。

        余宵倚靠在沙發(fā)里，手臂隨意搭著，長腿交疊，他垂著雙眸，清晨的光影在臉上輝映。

        沈止卿問：“你喜歡她？”

        余宵抬起眼，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沒否認(rèn)。

        轉(zhuǎn)而問：“讓你查的事怎么樣了？”

        “你不問問我見到誰了嗎？”剛從驚詫中反應(yīng)過來，沈止卿盯著男人淡然的臉問。

        “誰？”那張薄唇微啟，緩慢的吐出一個字。

        “莫離。”

        “我看到有人跟著她，替她甩了那群人，看來最近不太平啊。”

        －

        情人節(jié)當(dāng)天。午后兩點(diǎn)。

        街上人潮擁擠，一出門能看到大街上的鮮花店大門敞開，悠揚(yáng)歡快的音樂似有若無地傳出來：

        花店玫瑰名字寫錯誰

        告白氣球風(fēng)吹到對街

        微笑在天上飛

        你說你有點(diǎn)難追

        想讓我知難而退

        禮物不需挑最貴

        只要香榭的落葉

        ……

        姜寵寵走出來的時(shí)候，在警衛(wèi)室遇到公寓里的管家阿姨，低聲問了好。

        阿姨很熱情，笑答：“姜小姐，早上好啊。”

        她笑著點(diǎn)頭，走向那輛黑色的汽車。

        管家阿姨站在門口，伸頭看了眼那輛車，不禁好奇這長相出奇漂亮地姜小姐和什么樣的男人交往。

        于是，她向外走兩步，透過車頭的玻璃，看到了駕駛座上面色沉穩(wěn)地男人，心里不禁贊嘆，俊男靚女，果真是天生一對。

        姜寵寵拉開早就停在道路旁邊的車門，坐進(jìn)去，偏頭看了眼神色淡然的男人。

        “喝杯咖啡嗎？”她問。

        余宵點(diǎn)頭，眼神瞥到她的右側(cè)，姜寵寵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在等她系安全帶。

        她立馬拉過黑色帶子扣進(jìn)去，放松地笑笑：“走吧。”

        因?yàn)橐�和他回蔣家老宅見長輩，她刻意地打扮了一下。改良式的素旗袍，裙尾到膝蓋上幾寸，很好的勾勒出她柔美的身材曲線。

        開叉只有稍稍幾寸，露出凝脂般的膚色，白得耀眼。

        她的頭發(fā)用卷發(fā)棒打理過，在腦后挽成一個髻，配飾是訂婚那日，蔣家送過來的，各式各色，連耳夾都有。

        這么一襯，使她骨子里那種渾然天成的貴氣更顯山露水，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車子通過自動欄桿，滑入地下停車場。

        情人節(jié)碰上周末，商場到處都是人。

        他們停好車，乘電梯上六樓，剛一出來，便被幾個穿著jk的女生攔住。

        “您是姜寵寵嗎？”其中一個女生問。

        “太漂亮了吧！我的天！可以幫我簽個名嗎？我是您的漫迷。”

        “電影我看了！好感動，女主賺了我好多眼淚。”

        “這位是您男朋友嗎？好帥啊！你們太般配了吧！”

        姜寵寵腦中警鈴大作，因有重要的話要告知余宵，并不想過早曝光他們的關(guān)系。

        她接過筆，趕緊簽上自己的名字，和粉絲頷首道謝。

        要簽名的女生臨走前，開心地沖她擺擺手：“遇到女神太幸運(yùn)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余宵始終未發(fā)一言，站在一旁安靜地等著她含笑與幾個女生道別。

        “不好意思啊，”她雙腿并攏，一副乖乖地姿態(tài)，抬頭看向拿道淡淡地目光道：“今天我請客，您一定不要和我搶。”

        看到余宵點(diǎn)頭后，她放松地彎彎唇角，拿著珍珠荷包手指動了動。

        “走吧。”她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時(shí)間節(jié)點(diǎn)，咖啡店人不算多。

        環(huán)境優(yōu)雅，氛圍安靜。

        可能人都在餐廳或者電影院，兩人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這家咖啡廳號稱下午茶中的“愛馬仕”。聽秦思墨說連服務(wù)生招聘都十分嚴(yán)格，薪資豐厚，男生要183以上，女生要168以上。

        以前為反抗周家迂腐地聯(lián)姻制度，曾想過離家出走，來這里打工，剛好身高在及格線上。

        白天打工，晚上回去畫畫，早晚自力更生。

        現(xiàn)在卻要請訂婚對象在這里喝下午茶，她自嘲地接過服務(wù)生手中的點(diǎn)單簿，順手調(diào)過來，推到余宵面前，“余教授，您先點(diǎn)。”

        “一杯手磨咖啡，加冰，謝謝。”他沒看菜單，直接抬頭和服務(wù)員說了一聲。

        可能男人對甜品之類的不太感興趣，其實(shí)她也不愛吃，只不過本來就不是吃飯的點(diǎn)，這家的環(huán)境也適合談話。

        她抬手，合上菜單遞給服務(wù)生，輕聲說：“一份招牌甜品，一杯黑咖啡。”

        服務(wù)生與男士確認(rèn)一遍點(diǎn)過的單，“請問還有什么需要的嗎？”

        在這樣的日子出來，大多數(shù)人都會默認(rèn)是男士為主客，服務(wù)生本身沒問題。

        姜寵寵抬起眼，看向男人淡漠地俊臉。

        他也在這時(shí)看過來，溫和淡漠地目光讓她心底微動。

        “暫時(shí)沒有。”她看見男人朝服務(wù)生回了一句。

        “好的，請稍等。”帥氣的男服務(wù)生低聲應(yīng)道。

        待服務(wù)生離開，桌上只剩兩人沉默相對，好在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尷尬。

        她盡量放松自己，看向窗外。

        應(yīng)著七夕情人節(jié)的氣氛，每張桌子上都放著一只嬌艷的玫瑰，不遠(yuǎn)處，有輕緩地小提琴聲音緩緩傳來。

        她的指甲陷進(jìn)手心，怎么也想不到，莫名其妙就趕上情人節(jié)了，因?yàn)樗龑⒁�說的話可能會有點(diǎn)煞風(fēng)景，只能暗暗祈求男人繼續(xù)帶著包容的心。

        余宵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明天上班嗎？

        她略帶迷茫地目光慢慢聚焦在他臉上，遲鈍地開口問：“什么？”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櫻桃紅唇上，緩聲重復(fù)一遍問題。

        她順口回道：“我挺自由的。”

        這么兩句話說完，空氣再次陷入沉寂，直到兩個服務(wù)生走過來，一人端著咖啡，一人手提三層精致的甜品，擺放好后，輕聲讓他們慢用，便轉(zhuǎn)身離開。

        “我去趟洗手間。”

        臨陣逃脫，是她的專長，想要說出口的話，忽然卡頓，需要整理好思緒再繼續(xù)。

        十分鐘后。

        她回來，坐回男人對面。

        面前的桌上，擺放著三層甜品，小巧精致，只有她食指般大小，可對面的余宵似乎興致不大。

        那只修長好看的手，慢慢攪動著咖啡，男人五官優(yōu)越的臉沉浸在咖啡店緩慢的音樂聲中。

        從下車到咖啡廳。

        一路走來，有擦肩而過的女生偷偷拿眼瞄他。

        甚至剛剛在洗手間，她聽到咖啡廳的女服務(wù)生在討論，穿藍(lán)灰襯衫的男人長得真好看。

        如果不是有女伴，一定會想辦法要聯(lián)系方式。

        回來的路上，姜寵寵掃視一圈咖啡廳，好像只有余宵一位穿藍(lán)灰襯衫的男士。

        她失笑，余宵的確是長相很出色的男人，名義上是屬于她的人，可心不是。

        日光散漫透過玻璃窗，在他身上氤氳出一道光圈。

        他低垂著眼睫，神色淡淡，卻異常清雋冷逸。

        姜寵寵都不忍心破壞眼前場景，她抬起胳膊，搭在桌子上，說出了一個醞釀三個月的決定－－

        余宵在這時(shí)抬眸，清冷的目光掃過來，他始終未開口說話，持續(xù)攪動著咖啡。

        姜寵寵用小心翼翼地，討好地嗓音開口：“我不想重走父母老路。我們這樣的家族，婚姻大事不容自己做主，你比我清楚。”

        她深呼一口氣，難以直視余宵漆黑的眼眸，只好垂下眸，一鼓作氣：“我不希望余教授你被婚姻束縛，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我們只要維持表面的和諧就好。”

        “我不會介意。”

        她盡量壓著聲音，雖然周圍沒什么人。

        實(shí)際上，她偷偷換了概念。

        如果允許對方把一紙婚約當(dāng)成家族聯(lián)姻的利益交換，那么，她同樣可以享有自由的權(quán)利。

        如果提前說好，一起精神出軌，或者身體出軌，那負(fù)負(fù)得正，算不得出軌吧？

        合約夫妻，談什么感情呢，話說出來挺好聽，有種知書達(dá)禮和善解人意的感覺。

        可確實(shí)也不想余宵心里明明放著一個人，卻硬著頭皮和她結(jié)婚，能提前說開，再好不過。

        否則，以她的性子，斷然不會像母親那樣以出家來抵抗家族的默守陳規(guī)，忍不下去的話，天王老子來了，她都會不顧一切地離婚，哪怕背上家族罪人的罪名。

        顯然，余宵早已聽出姜寵寵的潛臺詞。

        他抬眸，看向她，神情無甚變化，默然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在姜寵寵長久的沉默里，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一杯咖啡過半。

        她終于想好措辭，面上帶著柔和的笑意，輕聲說：“所以，我們把這個婚姻當(dāng)做不存在吧。”

        這算是下了結(jié)論。

        余宵微微向后，靠到椅背上，冷淡的目光馬上要把她看穿，直到她不安地動了動，試圖躲避那道令人生畏的眼睛。

        以至于在低緩的小提琴演奏聲中，她本就嗡嗡作響地腦子混亂著，完全沒聽清他好看的薄唇到底說出了什么。

        她再次愚蠢地問了一遍：“啊？”

        余宵面上毫無感情波動，淡淡道：“我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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