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紹雖然是奔著戲弄又或者威脅金知愚的本意來的，但是他怎么也沒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這把老骨頭被那個小女娃給折騰得夠嗆。但是……

        但是讓他不得不服氣的是，金知愚在這種荒涼蕭索的地方拍出來的照片，確實每一處都符合他所提的要求，每一處都透著，陽光，歡樂，卻又難得讓人有更深層次的認同感，非成片看起來也讓人非常舒服清爽。雖然年輕，但金知愚確實有兩把刷子，也難怪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難搞。

        在這個圈子里，真正有才能，總是不會被埋沒的。

        被折騰得太累了，丁紹也懶得跟他們再寒暄，擺擺手就上了座駕，滿臉疲憊地離開了。

        田芯長抒一口氣，微微抬眉看了一眼身旁的林瑞寒，他還是那么一副淡定從容的表情，再回頭看看緊緊跟著金知愚身側的沈宴之，雖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但無論何時何地，他的眼光都沒有從金知愚的身上挪開半分。

        這大概就是深深的喜歡吧。

        田芯嘆了口氣，不自覺地攏緊了林瑞寒握著自己的指尖，卻沒想到，林瑞寒此時卻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反而輕輕摸摸她的腦袋，隨即沖金知愚說道：“說吧，你打算怎么感謝我們？”

        金知愚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鏡頭：“要不我給你拍幾套大片兒？保證能把你一炮捧紅。”

        林瑞寒連忙搖頭擺手：“可別可別，我一個小屁民可不想大紅大紫，做明星啊，真的不是人干的活兒……”他笑了笑，看一眼沈晏之，隨即又攬起了田芯的肩膀，眼神有些失落地道，“我們兩個很有眼色的，就不做這電燈泡兒了……”說罷，他攬著田芯轉身就走，絲毫不過問田芯是否有這個意思。

        金知愚嘆了口氣，不知怎的有種閨女大了不由娘的即視感。

        沈宴之在一旁幫忙整理她的東西，都放上車之后，見金知愚還站在原地發呆，不由得笑著上前道：“在想什么？這么出神？”語氣有些吃味。

        金知愚完全沒感覺到他的酸味兒，只是皺著眉頭問他：“你了解林瑞寒嗎？”雖然她跟林瑞寒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可是，他畢竟是田芯的男朋友，田芯跟在她身邊工作兩年勤勤懇懇，而林瑞寒太神秘，金知愚還是很擔心田芯單純的性子到了林瑞寒那里會受傷。

        沈宴之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會兒了她的關注點還在林瑞寒身上，沉默半晌，嘆了口氣道：“不是特別了解，但他很了解我們。”

        他加重了我們兩個字，金知愚聞言猛地回頭看他，臉上滿是復雜的神情：“你也覺得他奇怪了吧？”

        沈宴之打開車門，歪歪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金知愚下意識地就走過去，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然后心事重重地說道：“這個人真的是太奇怪了，我擔心田芯，跟林瑞寒這個神秘的妖魔鬼怪相比，它簡直就是單純的小白兔本兔了……”

        沈宴之撲哧一笑，然后意外地對金知愚用‘妖魔鬼怪’四個字來形容林瑞寒表示很開心，他心情大好，隨即說道：“是挺神秘的一個人，不過，好像也沒有太多的惡意，除了言行舉止有些奇怪，應該是個可以相處的人。”他覺得林瑞寒奇怪，是因為林瑞寒明明時時處處何地何地都十分明顯地表示了對金知愚超乎朋友界限的關心、體貼，哦不對，是特別關心，在外人的眼光看來，總會感覺他喜歡金知愚，但是，他卻做了田芯的男朋友，對田芯的關心體貼還沒有對金知愚的那么明顯。

        金知愚忽然想到了什么，轉身上上下下認真地打量著沈宴之，然后慢悠悠地道：“何必五十步笑百步？林瑞寒奇怪，你也奇怪。我今天被丁紹拎出來拍片子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知愚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沈宴之輕咳了一聲，搜腸刮肚地思考了半晌，然后一腳油門踩到底，金知愚一個沒注意，身體因為慣性而猛地后仰，被嚇了一大跳，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沈宴之你干嘛啊你！”

        直到出了這個破敗的游樂園，沈宴之方才聲音十分輕淺地說道：“金知愚，對不起。”

        金知愚愣了一下，不明白他這沒由來的對不起是為什么。畢竟今天的事，除了林瑞寒，也要感謝他。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你又沒有做錯什么。”金知愚囁嚅著，沒由來地放低了聲音。

        沈宴之邊開車，邊神色凝重地道：“你應該也猜得出來，這事兒跟喬愛有關系。”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后側目看向金知愚，“而喬愛，是因為我。我母親……屬意她做兒媳婦。她是因為我喜歡你才……”

        金知愚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副不可思議地表情：“沈宴之，這又不是演言情劇，你母親屬意喬愛做沈家的兒媳婦，你喜歡我，這都不是什么原罪。難道，因為你喜歡我，而喬愛可能會跟你有婚約，所以她就可以做出傷害我的事情嗎？所以這一切就都是因為你嗎？你覺得我所遭遇的事情是因為喬愛因為你而嫉妒我想要毀滅我嗎？”金知愚笑著，隨即語重心長地拍拍沈宴之的肩膀。

        “你啊！”金知愚抿唇笑著，“這些事情跟你沒有必然的關系，出問題的只是喬愛那里。也許她是真的很喜歡你，但這并不能成為她去傷害你喜歡的人的理由。這完全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孩，骨子里的壞。與他人無關。世上很多人會遭遇這樣的事情，但別人未必就做得出傷害無辜的人的事情。所以，你也不用介懷，更不必為了喬家和你的家人向我道歉，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沒有對我做出什么過分的事。”

        金知愚越想，越覺得沈宴之的想法挺可愛的，看他原本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金知愚提議道：“不過，如果你真的過意不去，不如請我吃飯吧。大清早到現在，都快三點了都，我只吃了點餅干，好餓！”

        沈宴之扭頭看了金知愚一眼，滿眼都是寵溺，隨即他笑著問她道：“我知道濱湖路上有一家特別好的日料，我們去那里？”

        金知愚點點頭，頓了頓，忽然轉頭，神色認真且嚴肅地對沈宴之說道：“沈宴之，不如，我們交往吧？！”

        “沈宴之，我們交往吧！”金知愚神色鄭重，難得帶了些女孩子天生該有的柔和，她目光直直地看著有些怔愣的沈宴之，對目的的表達十分堅決。倒讓沈宴之一時有些啞然。

        金知愚繼續說道：“我這輩子長到這么大，很長的時間都不懂得如何去喜歡一個人，不向往愛情，也不期待愛情，所以對你的喜歡，可能我一輩子都無法給予相同的回應。但是，至少在目前看來，選擇你做為一個終身的伴侶也不錯。”她歪頭看著他，想了想，還是選擇繼續說下去。

        “以前大人們總說，愛情是短暫的，但責任和習慣是一輩子的。沈宴之，至少你成為我的責任和習慣，我不會反感。”

        人生這樁事，她一向看不透。就像當初她的父母那樣，愛嗎？似乎最初轟轟烈烈；不愛嗎，最后的分離卻又經歷得那樣決絕，以至于，從頭到尾這場婚姻里，似乎都沒有她這個孩子的存在。而她也習慣了不會去長遠考慮，因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未曾朝著既定的方向去走。而未來于她而言，不過是場虛幻，把握當下，才是重要的。

        金知愚說著，眉眼焦距漸漸消失在疾速而過的車流中：“我知道這對你而言不公平，你的愛不能得到同等的回應，是件很傷你心的事情。所以……你可以考慮……”

        “我答應你。”

        沈宴之不等她說完，便如是說道。

        金知愚愣了一下。

        車子在車流中緩緩的行進，不知道為什么，這會兒的街上聚起了越來越多的車，把整條主干道都給堵得水泄不通。

        金知愚緩過神兒來，左手攥著右手，半晌，輕輕地笑了起來：“好啊，那從今天，從現在這一刻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她語調狀似輕松，但手心里已經在冒汗了。金知愚覺得奇怪，難道她是真的心動了嗎？竟然覺得有點緊張，心跳加速。

        沈宴之也笑了笑，他并沒有回頭看她。似乎是終于卸下了心頭的重擔，守得云開見月明一般：“那么，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頓了頓，他自己也忍不住吐槽一句，“這種感覺，好不真實。”

        是啊！是挺不真實的。金知愚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

        以前她在旁邊，看著唐棠和諸葛周瑜愛得轟轟烈烈，每天甜甜蜜蜜的，即使發脾氣，她也總覺得看著這一對愛侶十分有意思，覺得愛情就應該是他們之間那種樣子，小打小鬧，但卻始終把彼此放在心上，無論她處于生命中的何種境地，諸葛都從未放開過唐棠手。她認為的最好的愛情，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可是……

        到了自己這里為什么就這么平平淡淡啊！也不祈求像偶像劇一樣，但至少，讓她的少女心跳動一下，總不能，她真的是性向有什么問題？

        金知愚越想越歪，扭頭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沈宴之，隨即又低頭皺眉，開始認真思索起這個不得了的問題。不過沈宴之根本不等她想，就問道：“那……現在就算是我們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嘍？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或者說，有沒有什么從小到大一直想做，但又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沈宴之說話的語氣非常平靜，但耳朵已經微微有些泛紅了。他自己也覺得臉有些發熱，但是姿態在那里，不能第一次約會就鬧笑話。

        金知愚這廂正在兀自為自己的性向懊惱，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要不，咱們去同志酒吧？”

        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金知愚回過神兒來，結巴了半晌，然后趕緊搖頭：“不不不，我剛剛在想別的事情，抱歉抱歉，要不咱們去吃日料？我記得濱山路那邊有一家，特別好吃……”金知愚最后刻意軟化了語氣，希望可以造成小女人撒嬌的效果，可是，她的聲音壓根兒就做不到小女人啊！分明就是個柔情鐵漢！

        結果她一說話，沈宴之那邊更沉默了，嘴張了又合，似乎是連話也不知道該怎么接了，車里的空氣安靜得可怕，仿佛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金知愚清咳了幾聲，然后拍拍沈宴之的肩膀。

        隨即沈宴之不等她說完，就趕緊搶了她的話，快速地下達了第一次約會的指定：“好，我們就是濱江路吃日料。其他的事情都吃完飯再說。”

        語氣簡短但是非常不容置疑，把她所有破壞氣氛的苗頭都壓了下去。

        金知愚聞言狂點頭，覺得口干舌燥，自己還是不說話的好，于是默默無語地拿起車里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反應過來后又有些自暴自棄了，她這輩子在沈宴之面前是不是就徹底女人不起來了啊！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啊！

        沈宴之微微側目，見她時而嘆氣，時而又微微皺眉，時而自顧自的搖頭，不由覺得好笑。原來一直覺得她是個相當灑脫的人，現在看來，那份灑脫，并非骨子里就帶來的，而是因為，生活所迫。

        沈宴之側頭，想要打破這略帶尷尬的氣氛：“你會把我們在一起的事，告訴唐棠和諸葛嗎？”

        金知愚點頭又搖頭：“不了，等唐棠的情況好點了，再決定提還是不提。”

        沈宴之表情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眉眼含著笑意點了點頭：“好，我尊重你的意思。”

        結果等他們到了日料店的時候，人已經滿了。金知愚無不遺憾地感嘆：“這家店太有名了，以后想吃得早點來排隊。”她摸了摸肚子，想來想去，忽然扯了扯沈宴之的衣袖，“要不咱們簡單點兒，回家做火鍋吃？這個點兒，估計全市好吃的地兒全都人多得不行。不想排隊了。”

        沈宴之倒是沒什么意見，只是習慣性地征詢她的意見：“可以，去你家還是我家？”

        金知愚聞言犯了難，不由又覺得談戀愛怎么這么麻煩，吃火鍋還要決定是去誰家。以前單身狗的時候就沒有這個麻煩。但她忍住了，她可不想戀愛第一天就分手，太丟人。

        “去你家。”她隔壁住著個林瑞寒，每天24小時似乎都在關注著她，這么一想，反正沈宴之就住她家樓下，又沒人打擾，挺好。

        沈宴之也輕嗯著點頭：“是挺好，那咱們去趟超市？”

        金知愚愣了下，忽然覺得，她談戀愛真的是很失敗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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