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不會清楚旁人怎么評價他跟前妻，他只不過清楚自己。

        走廊中。

        背影單薄，又堅忍。普通的休閑外套，襯著燈光，多了種難以言喻的年代感。他在打電話，看著樓下,身后盧曉桐無聲無息的在看他。

        兩人相距了二十來米的距離，想走近，聽到一些聊天內容后，又不好走近。

        似乎在跟納蘭措通話，挺嚴肅的話題。

        準備暫避，有人影。

        是敵意一如既往的柳如藝跟萬事坦然無謂的蕭錦。

        對視。

        她自動忽略了女孩冷漠的眼睛：“江小姐，怎不多坐一會。”

        柳如藝還是不容蕭錦客套：“某人呆過的地方，味兒太重了，出來透透氣。”

        盧曉桐懸著的右手顫了下：“如藝，我以前特別敬仰你們這些學問深的人。對我來說，江塘市廣電畢業的高材生，主持人專業，是很厲害的……現在看，學歷什么也代表不了。”

        蕭錦看出來柳如藝易怒，瞥了眼還在打電話，一無所知的林云。

        客客氣氣接腔：“學歷還是有用。不然為什么會有成大這種學校，沒記錯的話，盧總去深造過……”

        蕭錦莞爾：“不談這些有爭議性的話題，想跟如藝出去逛逛街，方便陪同嗎？”

        柳如藝惱他剛才幫盧曉桐說話，酸道：“他目的都達到了，哪還有心情再陪蕭錦姐。人喜歡紅杏，不喜歡郁金香。”

        “你少說幾句。”

        “我姐夫眼瞎，我這個當妹妹的都不帶著走路，去指望誰。”

        氣急，丟了句話，柳如藝攬著蕭錦手臂，快步離開。

        她待不下，怕再呆下去，會忍不住想撕開盧曉桐那副柔柔弱弱的面具。盡管，根本確定不了她到底帶沒帶面具，就是厭惡極了對方處處無辜的那種樣子。

        偏姐夫給迷了心竅，竟還以此來訓斥她！

        ……

        林云不將這些言語間小爭執放心上。

        這不是一個公司老板該有的狀態，再繁雜的事務牽扯，也必須要將重心進行偏移了。

        “林哥，下午怎么沒見盧總？”

        李文扒拉著夜宵盒飯，瞥了眼邊吃邊翻東西的林云。

        “她，休息下，這會應該睡啦。對了小莉，這個賬有點模糊。”

        “是的，沒太管這些，也管不了。因為現在盛海后續用到的資金，基本是盛豐那邊過來的，財務也主要是盧總那邊的人在打理。”

        “改天讓它們把賬做好一些，太隨意了。”

        李文搖了搖頭：“出錢的是老大，財務那幫人難搞著吶……用錢審核，一層又一層，耽誤事不說，還特別苛刻。要我說，林哥你當時就不該用這種方式來跟盧總合作，太不方便。”

        “她那邊財務有點狀況……我回頭會跟她聊一聊。”

        “所以啊，我不敢輕易跟林哥你說這些。怕你多想！”

        “不說怎么行，公司執行力是最重要的。很多事一天能做，對新公司來說，因為這些流程導致三天五天還沒結果，很嚴重……不怪你，是我沒放心上。”

        停了停：“這樣，你今晚加個班，把最近的預算抓緊弄出來。錢我先想辦法墊出來。”

        “啊！”

        “曉桐捉襟見肘，催她沒用。走一步算一步，先正式營業，看看再說。”

        李文嘟囔：“就你大方，也不怕墊進去收不回……”

        “什么？”

        “沒，沒有。你放心，今晚就算通宵，我也把預算弄出來。”

        “辛苦。”

        林云抬了下手腕：“忙吧，我先走一步。”

        離開公司，上了等在外面的邢磊車子。

        沒了在李文面前的那份輕巧，他沉默很久也未說去哪。在斟酌怎么跟盧曉桐談財務那些事以及下一步的資金來源。

        盧曉桐的顧慮他感受到了，一方面自身資金鏈出現問題，一方面又源源不斷的往一個不看好的項目中投入。也因此，本來簡單的工作流程變得枝節橫生。

        他最避免的就是這類人情性質的合作。

        躲著躲著，終究還是變成了這樣。

        到頭來，讓盧曉桐撤資不合適，他來代為墊資亦困難重重。最壞的結果，下一步可能真要考慮她所說的那樣，趁著項目熱度頂峰，及早引入新的資金進來。

        但這樣一來，他在做什么？盛海這個企業的價值，員工價值，又將會走向哪兒！

        沒錯，自己壓力會小一點，然后吶？

        淪為一個布局套錢，引人接風險盤的投機份子。

        如果要這樣，他還經個什么商。

        夜更深了，惘然車流攢動。

        林云仍舊沒怎么跟邢磊談話，點支煙，任由霓虹跳躍。安靜思過往，煩憂慮衷腸。

        琢磨工作之余，又免不了惦記那個奇妙的小人兒。

        不足兩歲，童真童趣。

        笑容多半源于記起來這些，也多半來靠這些廖為支撐。

        一支煙完。

        林云放棄了找柳如藝要聯系方式的想法，再度撥通了一個號碼，張氏集團董事長的。

        愈強則強的性格，也會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盛豐財務緊張眾所周知，他自個也連正源都抵押了出去。如果真的要拉入資本，張氏是最沒有心理障礙的一家企業。

        換言之，亦不再有別的選擇。

        缺的錢不多，溝通也不困難。

        這種人本該活的不同，有條件有資格活的不同。

        但跟自己一樣，有天說話竟然也會刻意去討好，去親熱。

        車廂在電話掛斷后，仍舊無聲。

        邢磊試探：“去哪休息。”

        “嗯？”回神：“找盧總。對了梁哥，這有張卡，你回江塘市的時候拿著……”

        “我不要。”

        林云笑笑，隨手丟了過去：“不多，當補的年終獎。不要的話，回江塘市后別來了，我用不起不拿工資的人！”

        邢磊吐了口氣：“自己掏的錢吧！”

        林云不答：“財務核算的工資肯定不夠。咱們這些人，苦點忍點沒關系，當我不知道江塘市養一個孩子有多難啊……小樹多聰明，得好好養。”

        “我在做未來投資，以后你兒子有了本事，別忘了他韓叔叔就成。”

        “我跟他說過，他韓叔叔對他，比我這個親爹好。小樹現在的理想是當兵，將來做他韓叔叔那種人……”

        “別跟我學。”

        車停，話也停。

        林云側目看向大多數燈光暗下來的小區，示意邢磊不要下車，拉開車門融進了夜色。

        牢騷就是牢騷，不過就是需要在適合的人跟前說出來而已，影響不了該做什么。

        一路走到盧曉桐所住的物業門口，他拿出鑰匙擰開了門。

        客廳燈亮著，臥室門關著，特別的靜。

        輕腳換鞋脫外套，林云耳聞聲響，轉頭瞥了一眼。穿著睡衣的女人，剛把門拉開。如緞面般光滑的質感，頭發微亂，面龐素潔。

        “以為你睡了呢？”

        “是睡了，怕家里遭賊，看看。”

        “賊？”

        “我又不知道是你，這么晚了，誰沒點警惕性。”

        打了個哈欠，盧曉桐走到客廳倒杯茶坐在了沙發上：“下午工作怎么樣，順利嗎。”

        “一切你都安排的井井有條，怎么可能不順利。”端起來抿了口茶：“不談工作了。”

        盧曉桐笑：“你困。”

        “我怕你困。”

        “那沒關系，很早就睡了，剛醒。再想睡，也沒那么快睡著。還是談談工作，這在眼下最重要。沒去開會，想具體問問……”

        “就定了幾件事，主要還是宣傳。”

        “沒別的？李文可不止一次找我反應過資金審批繁瑣的事，會不跟你說。”

        林云稍感奇怪：“這也能猜到。”

        “人之常情。”

        林云抿了抿嘴唇：“你狀態有點不太對，是不是……”

        “沒你想的那么小氣。再說，你妻妹評價的都對。我是狐貍精，在你們倆沒離婚的時候就動了念頭。我愛上一個有婦之夫，罪大惡極……”

        林云摸索桌上香煙又點了一支，打斷：“你抽嗎？”

        盧曉桐無言，被他簡單的插話，弄到思路全散。

        “林云，你是認為，我不該計較這些？”

        “有點奇怪，你口口聲聲自己是狐貍精，又忌諱如藝說起來這些。她性格如此，我難不成當著這么多人面，替你去辯解什么。她是我妹妹，我覺得你們倆如果打起來，我還好辦一些，各自拉開就成。說個話而已，她針對你，你為什么不能針對她！”

        “你比她聰明十倍，這點事，真的解決不了么。”

        “聰明？所以人聰明，就得事事靠自己。人聰明，就該處處理解你，理解所有，連點口頭上的安慰都得不到。林云，我出錢，出力在業城干嘛……”

        林云煙頭燙到了手，注目半響：“你撤出去吧，我找人買你股份。”

        “為什么？”

        “為了你啊，這么辛苦賺的錢，總不能丟的不清不楚。你考慮考慮，明天給我答復，這兩天張氏的人過來。錯過這個機會，想讓你抽身，我沒有能力了！”

        盧曉桐臉色慢慢變得更白：“林云，咱們倆認識多久了。你怎么會覺得，我在這個關頭想退出。”

        “不該這么想，是我，覺得你不適合再攪到這譚渾水里……”

        盧曉桐匆促：“不要解釋，一點都不想聽。”

        “那就別聽，休息。”

        盧曉桐怔然，眼眶漸漸抑不住霧氣。

        林云抵了抵頭部，緩聲：“曉桐，每一個人都有許多難處。這么晚了，我不想再回到這里，又跟你鬧不愉快。有些話，可以明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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