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兒也沒聽見時嬋說話，顧言昭不太自然地又將目光移了回來。

        “噗。”似是覺得顧言昭此舉有些好笑，時嬋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她隨即又正色道：“我今日做此裝扮，只是因為在此特殊情況下能夠便宜行事，避免為自己或者他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時嬋看在顧言昭的眼睛說道：“我若心中愉悅，著紅是喜，裳白也是喜；我若心中愁悶，鑲金是苦，嵌玉還是苦。”

        “更何況，”時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如今我為家人康樂奔走，自是甘之如飴，每多一步進展，心中只會有更多愉悅欣慰，又何來委屈一說。”

        一瞬間，顧言昭覺得，時嬋雖然穿著最素淡的衣裳，卻絲毫不損她半分顏色，甚至比初見時的那一襲紅衣還要更加耀眼，耀眼到顧言昭甚至想抬手遮一遮她身上的光。

        顧言昭呼吸一滯，只覺得周圍的空氣過于稀薄了，直教他有些難以忍受，他后退一步，對時嬋說道：“天色不早了，我讓十七護送你們回去。”

        “也好，那便多謝顧公子了。”時嬋向顧言昭道謝后，重新戴上面紗，上了馬車。

        “十七，小心護送時小姐回府。”

        “是，公子。”

        眼見著時嬋乘坐的馬車駛出了巷口，顧言昭又在原地待了片刻，方才慢慢向回府的方向走去。

        顧言昭回府后，摒退了下人，獨自進入了祠堂。祠堂每日都有下人清掃，看起來很是干凈，望著堂上僅有的一尊牌位，顧言昭這才想起，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這個地方了。

        自從那件事過后，顧言昭愈發地記不清那個女人的樣貌了，只記得她一直像冰一樣的冷，無論是面對小小的顧言昭，還是面對顧顯。

        又過了幾日，城內的流言愈演愈烈，明明事實還沒有查清，可時家卻好像已經被定了罪，成了這上京城內的罪人之家，要說這背后沒有推手，怕是都沒人信。

        事情最終迎來了轉機，經過多方探查，顧言昭最終發現了那名與難民王虎暗中往來的男子……的尸體。

        要說這事倒也不怪顧言昭，他在得知此人下落后，便即刻安排人手想要將其擒拿，雙方交手過程中，一時不查，這人便被暗處射來的一支毒針一擊斃命。

        由于亂林之中地勢復雜，幾息之間，幕后下手之人便逃之夭夭。

        主辦此案的何大人與顧言昭一同，對遺留下來的尸體進行了一番詳細查探，又根據此人的身體特征多方查詢，最終結果卻令人大為吃驚，此人竟是二皇子府上的一名伙夫。

        何顧二人雖不認為二皇子會因為和時章的一些私怨，做出構陷朝中大臣的事來，但種種證據如此指向，二人只得連忙進宮，將所查結果稟明延和帝，延和帝聽完他們陳述，臉色變幻莫測，只吩咐其暫且退下，聽他旨意行事。

        當日下午，二皇子被延和帝傳喚入宮的時候，一直是滿頭霧水，聽傳令的太監說，皇上的心情十分不虞。

        二皇子一直在反思自己最近可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可他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自從上次因為時章重提引月臺一事惹得父皇不快，自己一直十分規矩，生怕再不小心觸怒圣心。

        二皇子剛一進內殿，還沒等他向延和帝問安，一個茶杯就倏地從半空中飛來，砸到了他身上，又掉落地面碎了一地渣。

        “你給朕跪下。”延和帝臉色鐵青，聲音里像淬了冰渣一般。

        “父皇息怒。”二皇子當即跪了下來。

        “你給朕說清楚，誣陷晉安候貪污賑災款一事是不是和你有關？”

        沒錯，延和帝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這事是時章干的，起初他只是認為是時章不知道又得罪了什么人，延和帝一邊派何伍和顧言昭去查辦此事，一面也想借此機會給時章一個小小的懲戒，好讓他收斂收斂性子。

        可延和帝沒想到的是，這件事查來查去，最后竟然查到了當朝皇子頭上。

        朝中大臣之間有些齷齪，你來我往之間做些動作向來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若是當朝皇子為泄私怨構陷朝中大臣，那就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過得去的事了，萬一傳了出去，甚至會動搖朝中根本，也無怪延和帝現在如此氣憤。

        “？？？”二皇子如今心中有一萬個疑問，他連忙叩首說道：“父皇怎會如此認為？此事和兒臣真的全無半點關系。”

        二皇子心里是真的冤枉，他確實因為上次的事情對時章心有不滿，得知時章被牽扯到賑災銀案中后，他也確實是想過要去落井下石一番，但二皇子畢竟不是個傻的，眾人皆知，他與時章之間不和，他若真如此做了，不是上趕著給人送話柄嗎。二皇子左思右想，自己最多是在府上一逞口舌之快，小慶一番，父皇總不至于連這也要管吧？

        “那朕問你，”見二皇子不認賬，延和帝又開口問道：“你府上的伙夫為何會煽動難民去攔路申冤，那銀錢難道不是你給的嗎？”

        “伙夫？什么伙夫？”二皇子不明所以，“兒臣真的不知道父皇您在說什么呀？”

        等延和帝說出何伍二人調查的結果，二皇子兩眼一黑，只覺得好大一口鍋扣到了自己頭上。

        “父皇，兒臣、兒臣冤枉吶。”二皇子再三叩首，“您就是給兒臣一千個、一萬個膽子，兒臣也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呀。”

        “兒臣府上伙夫數十人，那個伙夫肯定是被人收買，蓄意誣陷兒臣。”二皇子朝延和帝的方向膝行兩步，“此事真的和兒臣無關，求父皇明鑒啊！”

        “和你無關？和你無關為什么時家的流言會在京中傳的如此快速，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手下的人都干了些什么。”

        要說這事二皇子是真冤枉，推動傳播時家的流言其實是一個想要討好二皇子的人，擅自做主辦的，二皇子事先并不知情，等那人眼見著事情成了，跑到他跟前邀功的時候，他才知道，為這二皇子還把那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趕出了府。

        眼見著延和帝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二皇子只得咬碎了牙，背了這個鍋，他低著頭，恨的腮幫子都在顫抖：“兒臣有罪，京中流言一事確實是兒臣的錯。”二皇子猛地抬起了頭：“但派人誣陷時大人一事，真的和兒臣沒有關系，求父皇明察。”

        見二皇子認了傳播流言一事，延和帝更生氣了，“明明自己沒本事把事情做好，還要遷怒到別人身上，朕怎么會有你這么個窩囊的兒子。”

        “父皇……”二皇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像是死了小妾一般灰敗。

        許是想到祺嬪肚子里還懷著自己的孩子，延和帝揉了揉眉頭，總算是平靜了下來，看在跪在下面的二皇子，他復又擰起了眉，“你給朕滾出去，接下來就老老實實待在你的皇子府，哪也不許去。”

        另一邊接到顧言昭消息的時嬋，也來到了兩人約好的茶樓，見顧言昭的隨從十七守在外間，時嬋便也吩咐婢女綠衣留在此處，隨即推了門進去。

        自上次一別，顧言昭和時嬋倒也陸續見過那么幾次，都是為了賑災銀一案的進度，不管是職責所在還是什么，時嬋對顧言昭此次的盡心相助很是感謝，二人間的距離也因此拉近了不少。

        “顧公子，此番叫我前來，是案情又有什么新進展了嗎？”為了避免麻煩，兩人此前幾次相見，都是在街頭巷尾匆匆一面，今日顧公子一反常態地將地方約在了茶樓，時嬋心想，莫不是有了什么重大發現？

        “時小姐不必著急。”顧言昭倒了一杯茶，推至時嬋面前。時嬋今日的裝束依舊干凈利落，束起的長發，襯上唇間一抹紅，顯得整個人愈發神采奕奕。

        顧言昭又把桌上這幾盤點心推到她面前，據說這是樓里做的最好的幾樣點心。時嬋倒也不和他客氣，拿起一塊杏花狀的糕點吃了起來。

        “不錯，還挺好吃。”

        看著時嬋隨意的舉動，顧言昭也露出一個輕松的笑。

        “今日邀時小姐前來，確實是賑災銀一案有了新進展。”每當說到此案，顧言昭說的都是賑災銀一案而非時大人一案，這讓時嬋的心里十分熨帖。

        “哦？看來是好消息嘍？”看著顧言昭臉上的表情，時嬋笑著問道。隨著查出的線索越來越多，時嬋知道自己家這次十有八九會安然無恙，是以她最近心情也輕松了許多。

        “沒錯，此事只怕要不了兩天就會結案了。”

        “這怎么說？”時嬋的身子不自覺地探向顧言昭，她沒想到這件事這么快就有了結果。

        顧言昭話鋒一頓，隨即又繼續說道：“我們找到了與王虎勾結的人……”

        顧言昭將事情與時嬋一一說了。

        聽完顧言昭的話，時嬋不由得皺起了眉：“雖說這人是二皇子府上的，但是……”她不知道是否該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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