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娟和文老師一路閑聊著，來到了董嬸說的十六擔田。這是董嬸家的油菜田。

　　眼下，田里溝間已經蓄滿了水，部分油菜也已經割下，看樣子，只等油菜收完，就要翻田插秧了。

　　蘇娟看著這塊由董嬸一人種出來的油菜田，感慨董嬸能干，卻見董嬸的六個孫子扯著個圈子驚恐地哭，不由大是驚奇，忙對文老師說：“文老師，等一下，我去看看那里出什么事了�！�

　　蘇娟扔掉拐杖，艱難地跳下便道，一瘸一拐地到田埂上去，朝幾個孩子喊：“玉梁，你們幾個哭什么哪？”

　　玉梁聽得蘇娟問，像見了救星似的朝她哭喊：“三伯娘，快來救我奶奶！快來呀！”

　　蘇娟腦袋一懵，心想壞了，肯定是董嬸出什么事了。她顧不得自己腳痛，也顧不得田埂高低，一蹲身就跳了下去。這一跳不打緊，她的傷腳卻如被人在傷處狠捶了一拳似的，差點沒把她給痛暈過去。蘇娟禁不住一聲驚呼，蜷在油菜田里，好半天沒能直起腰。

　　文老師早看出了問題，連忙跑了來，一把扶起蘇娟，關心地問：“你怎么了？碰到傷腳了嗎？”



　　蘇娟搖了搖頭，揩了一把額頭冒出來的冷汗說：“沒、沒事，快去看我董嬸�！�

　　在文老師的攙扶下，蘇娟來到六個孩子身邊，朝里看時，見董嬸靠著背簍半躺在油菜田里，面色蒼白，眼神散亂，冷汗直冒，大張著發紫的嘴喘氣，氣息急促，仿佛一口氣喘不上來，就會徹底斷氣似的。

　　蘇娟急了，蹲下身問道：“嬸，你、你這是怎么了？”

　　董嬸茫然地看了蘇娟一眼，急喘著，斷斷續續地說：“我、心、心跳、跳、跳死、死了！”

　　蘇娟知道這就是秦老大所說的什么心動過速，卻感覺幫不上忙，連忙說：“嬸，你別急，我打電話幫你叫秦老大來！”

　　董嬸無力地搖搖頭說：“不、不用，老、老毛病了，過一會兒就、就好了——”

　　“那怎么行？先把醫生給你叫來再說！”蘇娟說著，撥通了秦老大家的電話，大致跟他說了董嬸的癥狀，叫他趕快到十六擔田來。

　　秦老大起初不肯，說來了反逗董嬸怪。董嬸為人就這樣，有病不肯看，別說進大醫院，就是請秦老大這種村醫，她也不舍得花錢。不管去哪，不管叫誰，看病都不便宜，農村沒幾個老人舍得花這錢。

　　蘇娟聽秦老大不肯來，心中不快，嗔怪說：“你趕緊來，費用算我頭上，算我頭上，你放心了吧？”

　　秦老大聽蘇娟這么說，不好再推辭，答應放下手頭的工作馬上就來。



　　蘇娟掛了電話，聽文老師說：“她這是心動過速！”

　　“你知道這��？”蘇娟問。

　　“知道一點。”文老師說，“她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讓我給她做一下急救�！�

　　“你能嗎？”蘇娟不放心。

　　文老師笑了笑說：“我老母親得過這種病，所以我略知一二。別說這些了，試試吧！小朋友們，快讓讓，文老師給你們奶奶做一下急救！”

　　文老師說著，將幾個哭成淚人兒的孩子拔拉開，蹲下身來，對董嬸說：“老姐姐，能咳嗽嗎？大聲地咳幾聲嗽�！�

　　董嬸無力地搖著頭，看上去整個人都虛脫了似的，連咳嗽都沒力氣了。

　　“那來個深呼吸，然后憋住，再使勁地呼氣，這個能行嗎？”文老師又問。

　　董嬸依舊搖著頭，急促的喘息使她根本就無法完成深呼吸，當然，更別說憋氣了。

　　文老師見兩種法子都不行，像是來了勁，竟然伸手拿住董嬸的兩頰，掰開了董嬸的嘴。



　　蘇娟嚇了一跳，驚恐地問：“文老師，你這是干啥？”

　　文老師像沒聽見似的，一手掰開董嬸的嘴，另一手則將食指深深地伸進了董嬸的口腔，直探喉嚨。

　　董嬸喉嚨被文老師手指探得兩探，早禁不住惡心，一仰身便要嘔吐。

　　文老師見狀，忙抽出手指，去水溝里洗去了。

　　蘇娟趕忙扶住董嬸，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董嬸干嘔了幾嘔，什么也沒吐出來。但呼吸卻平順了許多。看樣子，她這是緩過來了。

　　“嬸，好些了嗎？”蘇娟急切地問。

　　“應該緩過來了！”文老師洗了手，過來說。

　　“哎呀，今天、今天真虧得有、有你呀文老師，要不是你、你弄這兩下，我、我恐怕就去見、見閻王老爺了！”董嬸慢慢緩過氣來，由衷地感謝。

　　文老師說：“老姐姐，你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這心動過速的毛病，可不能不引起注意！”



　　董嬸搖著頭，哀哀地嘆氣：“唉！檢查啥喲，又不是今天、今天才這樣，我、我都習慣了！想來也沒啥，不就是個死嗎？我都六十好幾的人了，死就死唄！”

　　“嬸！”蘇娟不悅地說，“你聽你都說的什么話呀？現在生活條件這么好了，你還夠得活呢！”

　　“娟，不怕你笑話，我啊，是巴不得早點死了算了，一天都懶得再多活下去了！”

　　董嬸像說氣話，又像是為自己哀傷。蘇娟嘆了口氣，安慰說：“嬸，不要說氣話了，來，我扶你回去！”

　　文老師也說：“對，你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

　　董嬸見兩人要扶她回去，見鬼似的掙扎說：“不不不，我不能回去！緩一緩氣，我還得收油菜呢！”

　　蘇娟哭笑不得地說：“嬸，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顧得上這幾顆油菜？”

　　董嬸說：“娟，話可不能這么說，我這塊田打好幾百斤油菜呢。這油菜呀，一旦熟了，就得趕緊收回去，不然，太陽一曬，就全炸在田里了。”

　　“嗨，不就幾百斤油菜嗎？比命還值錢？你看你都這樣了，怎么著都該回去歇一歇啊！我看你這病呀，就是給累出來的！”

　　董嬸苦笑說：“娟，我的毛病是怎么得的我還不清楚嗎？你呀，還是忙你的去吧，我曉得你忙，不麻煩你了！”



　　“嬸，這可不成！我一定得送你回去！”蘇娟倔強地說。

　　“你這妹兒怎么不聽話喲！”董嬸不快起來，“我不都說了嘛，我還要收油菜！再說了，你看看，我這不沒事了嘛！”

　　董嬸說著，用力推開蘇娟和文老師的兩雙手，雙手一攏亂了的頭發，像個沒事人似的走向未收割的油菜，把蘇娟和文老師看得目瞪口呆。

　　“她這真是不要命了！”文老師苦笑說。

　　“她遲早得累死在田里！”蘇娟嘆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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