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董嬸猝死
董嬸死了，死在電話機(jī)前，死狀奇慘。
她的整個身體匍匐成弓狀，右手前伸，死死地抓住電話聽筒，左手則緊緊地護(hù)住胸口，一膝跪地，一膝頂在擱電話的床頭柜上，似乎想撥電話，卻終因力竭未能如愿。
她眼睛瞪得像鈴鐺，嘴也張得老大，整個面部表情僵硬而詭異，看得蘇娟心里直發(fā)冷。
玉樹說是來給媽媽壯膽，此時卻膽怯地躲在她身后，瑟瑟直抖。
蘇娟干咽了幾口唾液，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扒開圍在董嬸尸體前痛哭的幾個小家伙，拿手探了探董嬸的鼻息，長嘆一聲，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媽，董奶奶死、死了嗎？”玉樹怯怯地問。
蘇娟傷心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明白，董嬸這次一定是發(fā)病太突然，實(shí)在堅(jiān)持不住了，想打電話叫醫(yī)生，可最終連電話都沒撥出去，就斷氣了。
蘇娟想，要是她身邊有個懂得急救的人，她也許就不會這樣。
上次她病情發(fā)作，遇到文老師，不是就急救過來了嗎？
看樣子，當(dāng)后人的，不能一心只想著外出掙錢，卻把老人單獨(dú)留在家里��！
“那、那該怎么辦�。俊�
蘇娟聽玉樹問，擦干眼淚說：“玉樹，你董奶奶死了，家里又沒個大人，我們得幫忙料理后事，知道嗎？”
玉樹點(diǎn)了點(diǎn)頭。
蘇娟又說：“那好，你現(xiàn)在就幫媽媽去叫人。先去對面叫芬姨過來，然后去挨家挨戶報信，叫大家都到這里來，就說是媽媽說的�！�
“再、再然后呢？”玉樹小心地問。
“再然后就弄飯去，你梁娃弟弟他們肯定還沒吃飯。快去通知大家，董奶奶這個樣子，媽媽一個人弄不了�！�
“媽媽，你一個人怕嗎？”玉樹關(guān)心地問。
“我謝謝你的關(guān)心！”蘇娟嗔著，催玉樹趕快，“快去吧，如果怕，就帶上梁娃壯膽。梁娃，別哭了，快跟玉樹哥哥去叫人來幫忙�！�
梁娃很聽話，盡管哭得很傷心，但一聽蘇娟如此吩咐，擦干眼淚便要跟玉樹去。
玉樹臨走對蘇娟說：“媽媽，你放心吧，從今往后，我一定做你的乖兒子，再不給你添半點(diǎn)亂！”
“你就趕緊去吧！”蘇娟嗔道。
玉樹和梁娃去了。蘇娟看著死不瞑目，其狀凄慘的董嬸，耳邊回響起她那句經(jīng)典的口頭禪：“狗日的娟——”
想起以后再聽不到她爽朗的罵聲，心中不由涌上無盡的悲傷。閉眼之間，眼淚嘩嘩滴落。
淚眼朦朧中，她仿佛看見了自家老人的凄涼晚景。
她悲哀地想，董嬸才不過六十多歲，只因?yàn)樯磉厸]個照應(yīng)的人，老毛病一旦發(fā)作，便一命嗚呼了。
自己公婆和娘家父親都比她大了十多歲，身邊也沒個人照應(yīng)，要萬一病痛發(fā)作，又怎么得了？
蘇芬一會兒便過來了，一進(jìn)門便咋呼著問：“姐，不會吧，董嬸那么精壯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死了呢？”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人這一輩子，誰能料得準(zhǔn)呢？”蘇娟嗔道。
“所以呀，人要多行善，嘴里要多積德，不能像某些人那樣，今天背后說這個，明天背后說那個！要不然，死都會死得莫名其妙的！”蘇芬跟董嬸有隔閡，來了沒半點(diǎn)傷感，反而不無幸災(zāi)樂禍。
“芬！”蘇娟不快地說，“還說別人，你現(xiàn)在就是嘴里不積德！來了就別站著，來幫我下門板，好把董嬸停到堂屋去。”
“下門板？那可是力氣活，我可幫不了你！再說，我平生最怕死人，哪敢?guī)湍惆阉У教梦萑パ�？安排我干其他活吧�！碧K芬嬉笑說。
“死丫頭，沒有半點(diǎn)同理心，這種場面你居然笑得出來！”蘇娟嗔罵著，要獨(dú)自去堂屋下門板。
華鎣山風(fēng)俗，人死了之后，得用門板停放在堂屋，然后去請抹汗的和巫師班來搭設(shè)靈堂，開路，推算下葬日子等等。
所謂抹汗，其實(shí)是請一個單身漢來，拿一條毛巾，像戲曲表演那樣，做一些虛擬的抹汗動作，并不是擦去死人身上的汗水。
所謂開路，則是請巫師班來，在吹吹打打中念經(jīng)超度，打開靈魂進(jìn)入陰間的道路。
這兩項(xiàng)儀式得立即去辦。但董嬸家人不在，這事的操持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蘇娟身上。
蘇芬嘴里說不幫，但一見蘇娟動手下門板，還是趕緊來搭把手。兩人把門板下下來，搬凳子在堂屋搭上。蘇娟說：“幫我把董嬸抬過來吧�！�
蘇芬這下死活不肯了，她說：“姐，你就是把我咔嚓了，這個忙我也是不肯幫的了！你沒見我從過來到現(xiàn)在，都沒敢正眼看一眼她嗎？我膽小，怕！”
“你膽小嗎？”蘇娟嗔笑說，“你不是深更半夜都敢往秦老二麻將館里跑嗎？那時候怎么膽子那么大？這下子你倒怕了！”
“姐，那不都是秦老二開摩托來接的嗎？我一個人哪敢去？再說了，那畢竟只是走夜路而已，可眼下是什么狀況啊，是直接去抬死人��！難道你就不怕？”
“我不怕！”蘇娟淡淡地說。
“不怕才怪呢！我看你嘴唇都青了，說話的時候都在發(fā)抖，還嘴硬！”
蘇娟不相信自己嘴唇青了，也沒感覺自己在抖，沒好氣地說：“芬，別瞎說了，趕緊跟我去抬人！”
蘇娟說著，伸手就要拉蘇芬，蘇芬竟像見鬼似的躲著她，還閉著眼尖聲說：“不！我才不去呢！你要抬等會兒別人來了找別人吧！你就別害我了！我不想閉上眼睛眼前就浮上她現(xiàn)在那張臉的樣子，我怕我以后晚上睡不著！”
蘇娟見蘇芬是真怕，心中覺得好笑，卻也只好作罷。
董嬸身體已經(jīng)僵硬，又屈身弓腰的，一個人實(shí)在不好弄，蘇娟只好等其他鄉(xiāng)親來了再做決定，卻叫蘇芬說：“你既不肯幫忙弄，那就把幾個小家伙照看著，別叫他們再哭了，小心哭出問題。我先給根叔報喪�！�
這件事蘇芬倒挺樂意做，趕緊去招呼幾個哭得像淚人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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