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他沉重得有些壓抑的鼻息，聞著他散發著熱氣的酒糟氣息，蘇娟心里滿是膽怯和焦慮。

　　她想主動去和他親熱，卻又鼓不起勇氣；想閉上眼睛好好睡覺，卻沒一點兒睡意；想悄無聲息地靠過去，然后伸手抱住他，卻害怕他反感，害怕他厭惡。

　　她就這樣睜眼呆望著天花板，眼里一片茫然，到最后，心里也變成了茫然的一片。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亮子忽然爬起身，開門走了出去，倒水喝，上廁所小便。

　　蘇娟原本茫然的心里，忽然射出了一盞明燈似的，趕緊翻了個身，朝亮子睡的地方挪動了一下身子，并將手臂伸直，占住了他的地頭。



　　她想，他只要回來上床，就一定得碰到我，一碰到我，我就一定趁勢將他拿下。

　　現在的情形逼迫著她必須把亮子拿下。

　　夫妻分別這么久，又遇到這種事，她是從生理到心里，都備受煎熬，倍覺饑渴。

　　亮子回來，關了門，卻不急著上床，只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了，打火點燃了一支煙，默默地抽了起來。

　　蘇娟偷眼看去，但見煙頭明滅間，他眉頭緊鎖，表情沉重，像在下什么決心，又像在放棄什么打算。

　　蘇娟不敢發出半點響聲，生怕驚嚇了他。

　　亮子抽完一支煙，蘇娟以為他就要上床睡覺，沒想他竟又從煙盒里磕出一支點燃，接著抽了起來。

　　他也許要抽到天亮去，蘇娟悲哀地想。

　　房間里滿是煙味，要在平時，蘇娟早罵他了。

　　但今晚，她非但不能罵，反倒變得格外小心，怕觸他的霉頭。



　　她的睡姿都快僵直了，真想動一動，換個姿勢，卻害怕一換姿勢，他便摸上床來，碰不著她便睡下，讓她喪失拿下他的機會。

　　她就這樣躺著，焦灼難熬。

　　亮子總算抽夠了，朝床前走了過來，蘇娟聞到了他滿身的煙味，真想罵他幾句。

　　黑暗中，亮子揭開被子，一仰身便躺了下來，將蘇娟的手臂死死地壓在了身下。

　　蘇娟頓覺胳膊一陣疼，想抽出來，卻忽然想起自己的本意，趕緊一翻身，伸出另一只胳膊，將他緊緊地抱住。

　　亮子讓蘇娟抽出了壓在他身下的手臂，沒有再動。

　　他甚至連雙手都沒放在她的身上。

　　蘇娟不管這些，努力地在他身上經營。

　　她吻他，從頭到腳地吻。

　　她貼他，用盡全身力氣。



　　他卻始終都一動不動，一點生理反應都沒有，蘇娟幾乎都快絕望了。

　　“休息吧，別白費勁了！”亮子見蘇娟精疲力竭，忽然開了口。

　　“不！我不！”蘇娟哭了，不肯放棄。

　　亮子拿手拍了拍蘇娟光光的脊梁，說：“娟，我們，還是離了吧！不然，大家都難受——”

　　“不！你剛還說了，我們不離的！你打死我我也不跟你離！”蘇娟光顧得哭了，停止了動作。

　　“我也不想離，可是——”

　　亮子欲言又止，一邊想將蘇娟從他身上推下來。

　　蘇娟不肯死死地抱著他，壓著他，撒嬌說：“我不下去，以前都是你睡我身上，今天我要睡你身上！”

　　亮子住了手，許是怕傷著蘇娟，最終沒將她推下去，反而緊緊地抱住了她，說：“那就這樣，睡吧！”

　　“睡吧——”蘇娟伏在亮子寬厚的胸膛上，讓眼淚肆意地流了下來。



　　她明白，她和他之間，已經隔了層可悲的隔膜，就算如此肌膚相親，也無法沖破那隔膜，進入彼此的身體和內心。

　　整整一晚上，蘇娟都伏在亮子身上，害得兩人都沒睡好，第二天很晚才起床。

　　章氏以為兒子和媳婦難得相聚一次，晚上折騰太久，消耗了大量體力，一見蘇娟就笑著問：“娟，和亮子和好了？”

　　蘇娟不想讓婆婆難受，強笑說：“媽，我們，不本就沒什么不好嘛！”

　　章氏點頭說：“對對對！說得對！你們本就沒什么不好！”

　　早飯后已是十點過了，亮子看了看時間，忽然說要回山西去。

　　蘇娟說：“今天已經沒車了，明天一早吧。”

　　章氏也說：“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就多耍一天！”

　　玉樹也說：“爸，這也太匆忙了，我都沒準備好呢！”

　　亮子卻執拗地說：“我今天必須走，一會兒也不能耽擱了！玉樹，你要沒準備好，晚幾天準備好了自己來就是！”



　　玉樹不干，叫喊起來：“爸，干嗎呀？你就算不是專程回來接我的，順帶接我也是應該的吧？你讓我單獨一個人去山西，我還是不是你兒子啊？天下沒你這么當老漢的吧？”

　　亮子有些沒好氣，橫了玉樹一眼說：“你不曉得工地上幾十號人，離不得你老漢嗎？我不趕緊回去，工地上出了事怎么辦？你又不是沒一個人單獨去過山西？干嗎非得要我帶你？”

　　玉樹驚訝地看著他爸，悻悻然好一陣，忽然悲傷地說：“爸，你別以為你兒子什么都不懂！你這次回來，不就是聽信了謠言，專門找媽媽鬧離婚嗎？離就離唄，現在這個社會，誰還在乎這個？可你跟媽媽鬧，憑什么拿我不當一回事啊？我是你兒子！你可以跟你老婆離婚，難道還能把兒子一塊兒給離了？”

　　“你瞎說什么？誰跟你媽鬧離婚了？”亮子火了，“啪”的一耳光重重地抽在了玉樹臉上。

　　“你干什么？”蘇娟見亮子打人，趕緊把玉樹拉過來，隔在了父子兩人之間。

　　亮子從來不動手打老婆，卻沒少打兒子。

　　他現在正在痛苦郁悶的關頭，真要發作起來，非把玉樹打死不可。

　　章氏也急了，罵道：“趙亮子，當著你媽老漢面打人，你是想打你兒子，還是想打你媽老漢啊？你不是要滾嗎？那就趕緊滾蛋！”

　　亮子看著自己剛抽過玉樹耳光的手，似乎頗有些后悔。

　　聽得老母親這么說，卻又似乎惱怒起來，一轉身便上樓去了。



　　蘇娟疑心他上樓去提行李，趕緊丟了玉樹，跟了上去。

　　剛到客廳門口，便碰見他提了行李下來。

　　蘇娟一把拉住他，哀求說：“亮子，你這是干嗎啊？今天不是都沒車了嘛！”

　　“我去縣城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亮子冷冷地說。

　　“那我們之間的事呢？”蘇娟悲哀地問。

　　“讓我們分開一段時間，都冷靜冷靜。”亮子說。

　　“那好，就都冷靜冷靜吧！”蘇娟無可奈何，只好放他下樓。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臺處，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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